夏末。

    阳光收敛了许多。

    炎热的空气被布上一层淡淡的凉雾。

    枝桠低垂，树叶开始面向大地，秋天的气息渐浙逼近。

    姚乐琴那件事过去已经有一些日子，艾小婧并没有遇到任何麻烦，她也渐渐忘了这件事情。

    一丝冷风吹过，傍晚的风是带着凉意的。黄昏的光，笼罩着世界，像一幅巨大的油画。艾小婧一如往常地走在去往陈瀚彬家的路上。从学校到这里的路，她已经数不清楚到底走了多少回。从陈瀚彬生日后，她依然坚持每天都去做钟点工，他们之间的语言越来越少，已经接近于无。一种接近于哑巴的生活，让艾小婧有点茫然。

    在那间幽暗的房子里，她始终没有见到陈德，听说他常常出国办画展，可不能因为这样就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管不顾起来吧！所以她坚信，只要她坚持，这定可以见到陈德。

    刚打开门，悦耳的钢琴声就飘进耳里。这是一种听觉上的享受。

    陈瀚彬如同是为钢琴而生，只要他动一动手指，就会让人失神。可是他的眼神里，总是带着一抹忧伤。艾小婧看了一眼他对着钢琴的背影，挺拔的脊背，优雅的双臂，这样的人，为什么偏偏要被赋予一个无比暴躁的臭脾气呢？

    转身，进入厨房，手停留在饭锅上，不知不觉，她便沉浸在他的音乐中。

    忘了过了多久，等到一曲结束后，陈瀚彬不知不觉地转头看向厨房，看着呆立着的艾小婧。扎着围裙的她的确是个合格的钟点工。他突然发现很喜欢这种感觉，静静地看着她忙碌。习惯了家里有这么一个人，无声地忍受着他的一切。

    他想到了生日那晚，记忆是朦胧的，可他记得那碗长寿面，记得自己拉着她的手，喊苏琪的名字，记得她转身离开的背影比苏琪多了一丝牵挂。在她心底，或许也是担心他的吧？

    第一次，陈瀚彬认真回忆起他们相识的画面。那个阳光下按响他的门铃的女孩，带着几丝错愕，走进了他的生活。肆意地开口要求他弹奏《少女的祈祷》，她是无辜的吧，又怎么会知道这首曲子对他来说有怎样的意义？

    那是陈瀚彬曾经最熟悉的曲子，他都快忘了自己多久没有去触碰了。在这个傍晚，他忽然有些想念那个旋律了。想着，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几乎是本能的，修长的手指落在了黑白相间的琴键上，熟练地弹奏起来。《少女的祈祷》，缓缓从他指尖流泻出来。

    脑中，不自觉地又想起了苏琪，她的笑，她的乖巧，即使是她的任性，仿佛都是他爱的。缓缓地，一切似乎都乱了，苏琪的脸变得有些模糊，取而代之的是艾小婧……

    空气仿佛是在这一刻凝结了，在那熟悉的音乐响起后，小婧怔住了，微启着唇，半天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记得自己曾经要求陈瀚彬弹奏过，可是他却生气地把她赶走了。那这一次呢，他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弹的？是不是又想起了那个照片上的女孩？心里的痛好受些了吗？小婧很想问他，可是她清楚自己没有多嘴的资格。

    她只有闭上眼，一如既往地在他的世界里扮演着空气。安静地聆听这首曲子，想着妈妈哼唱时的表情，艾小婧的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了笑容。

    一个少女在倾诉，对爱情祈祷，求上天眷恋，让他们可以相爱到永远，不要离别……

    艾小婧静静地听着。

    这是享受，是思念，是祈祷。

    她也要祈祷。

    她祈祷天上的妈妈能听见这首曲子，这是陈德儿子亲手弹奏的《少女的祈祷》。

    妈妈，你可以听见吗？你一定会听见的，我好想你，真的好想。自从你离开以后，仿佛都没有太多的意义，是你赋予了我生活的意义，可你为什么狠心留下女儿一个人生活？为什么啊？

    泪水伴着笑容决堤。

    那心里隐隐的痛又被牵引出来，毫不留情。

    音乐戛然而止，艾小婧的思绪忽然中断。客厅好像有什么声音，是女生的声音，有些尖锐。家里怎么会来女生呢？

    “啊——”

    血从手指滴落，流溢，散落在菜板上，一点点绽开的鲜红，变成一朵朵刺目的小红花。

    走神那一刻，菜刀不小心碰到艾小婧的手。艾小婧快速抽出面巾纸包裹住手指，幸好只是个小伤口。并无大碍。

    “怎么了？”陈瀚彬闻声跑过来，后边还跟着一个女生。

    女生像一只高傲的孔雀，高跟鞋的声音敲打着地板，嘴里还叨咕着：“陈瀚彬，陈瀚彬，你家里怎么可以有女生？那是女生的声……你……”

    空气凝结起来，一切是那么地透明。

    两个女生对峙着，仿佛是一场眼神之间的决斗。

    火药味顿时在厨房蔓延开来，让空气变得烟熏火燎。

    “怎么会是你？你……你怎么会在瀚彬家里？”韩珍首先打破了沉静，愤怒地瞪着艾小婧，本来充满怒气的语句在看到艾小婧以后更加响亮。高跟鞋的声音不断地敲打着地面，清脆而有力的声音离艾小婧越来越近。眼看着张牙舞爪的韩珍就要碰到艾小婧，却突然被一股力量拽回到原地。

    韩珍冰冷地看着艾小婧，又转头，不解又愤怒地看着陈瀚彬。

    “瀚彬……你……你不知道……她打过我一巴掌，就是这里，还肿着呢！你摸摸！这么恶毒的女生，你怎么把她留在家里……”韩珍的愤怒马上变成了委屈，她挨着陈瀚彬，拿起陈瀚彬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眼神凄婉，声音冤屈。

    “呵呵！”艾小婧淡淡的笑声突然充斥在空气中。她笑了，眼底带着讽刺地笑了，这个女生终于找到了告状的地方。如果窗外再飘着雪花，估计她能表现得更委屈。

    陈瀚彬看着艾小婧眼底的笑意。他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这个天天为他工作的女生，她有白皙的皮肤和一双可以迷感人的眼睛。她的眼神，好像有无数种意思，让人难以琢磨。

    “你这个坏女人！”韩珍听见艾小婧的笑，脸色通红，任何理智都已经灰飞烟灭了，即使是陈瀚彬在身边，她依然不顾淑女形象张牙舞爪地朝艾小婧扑去。

    “别在我家里胡闹！”陈瀚彬再一次制止她。

    艾小婧看着陈瀚彬，陈瀚彬也看着艾小婧。他忽然觉得这女孩身上有一种奇异的东西，她不吵不闹，却可以带着让人信任的力量。

    莫名的信任与沟通，无声地弥散在空气里。

    余晖笼罩着两个影子。

    瞬间，呜咽撒娇的声音冲散了瞬间凝固的气氛。韩珍撒娇地捶打着陈瀚彬的胸口，嘴里半哭半闹地说：“我要告诉伯父，瀚彬哥哥的家里有别的女生……呜呜……瀚彬，你竟然这样对我，看着别的女生欺负我……你都不帮我我……你还帮着她，你们到底……”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韩珍猛地意识到这个问题，愤怒地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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