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小婧替沙发上的陈瀚彬盖上毛毯，看着他略有些苍白的脸，尽管陈瀚彬总是说自己的病在艾小婧的照顾下好了些，但艾小婧从医院那里了解到的是陈瀚彬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而肾源还一直没有找到。
陈瀚彬一再要求艾小婧不要把这事告诉任何人，因为他想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可是，艾小婧不能再这样看着他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虽然能感觉得到他们父子有多么不和，但医生说有血缘关系的人配型更容易成功，也许只有去找他了。想到妈妈……小婧苦笑着，她累了，不想去恨了。
陈德，妈妈等了一生的人，小婧不想自己再去恨她了。爱上陈瀚彬之后，她终于明白了爱情足以让一个人痴傻。也许如果有一天瀚彬离开了，她也会一直等下去，那不是任何人的错，而是她自己的选择，甘之如饴。
妈妈，应该也是怀着这样甜蜜的心情等待着的吧。即使在等待的过程中，她有过彷徨和无助，但至少她是带着期待的。
到了这个地步，小婧觉得已经没有什么是跨越不了的，就让那些恨都淡了吧。
想到这，艾小婧穿上大衣，轻轻走了出去。
陈德艺术工作室在繁华大楼的一角，工作室门口的设计仿佛与这个大楼的庄严有些格格不入，是商业和艺术的关系吧！艾小婧站在工作室门口，深深地呼吸了几次，当这个名字再一次撞击到心上，艾小婧的心跳就会异常地快，隐藏的痛恨随之而来。妈妈那张脸再一次出现在脑海里。仿佛带着哀怨，带着倾诉，带着苦涩……带着爱！
过往的痛如匕首般，一下又一下割着艾小婧的心，每每想起妈妈对爱的痴傻，她的心就疼痛万分，想起陈瀚彬苍白的脸，艾小婧还是咽下了心痛，轻轻敲了敲工作室的门。
“请进。”里面传来一个慈蔼的男人声音。
艾小婧迈着沉重的步子，轻推开门，工作室里到处都是陈德的画。不得不让她震惊，每一幅都是那么好……艾小婧被这些各种风格的画吸引住，直到陈德的声音响起：“这不是上次青年绘画大赛的冠军吗？找我有什么事？”
看着一幅充斥着刺眼的红色的油画，艾小婧淡淡地开口：“我是你儿子的好朋友，也是他的钟点工。我来只是想告诉你，医院下了最后通牒了，陈瀚彬必须换肾。他谁也不告诉，医生也联系不到你们。医生说要和家长沟通一下。最乐观的就是你们有适合他的肾源。生命应该比你们之间的矛盾更重要吧？”
空气中，是各种绘画原料搀杂的味道。
流溢着的，是艺术的气息。
可是，艾小婧的心却痛得不能再痛，那画布上的一抹红仿佛是从她肚子里喷溅出的血液。染得通红通红的，刺眼。
艾小婧颤抖着说完这些话，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没父母的，享受不到父母的爱。可是他家条件那么优越，为什么不能好好地爱自己的孩子呢！即使孩子的脾气不好，为什么连生病都要孩子一个人扛着？艾小婧越想，心就如涨潮般涌动着痛。
陈德的身体在颤抖，他翕张着唇，激动地紧握住小婧的双肩，之前的淡定早就不复存在了，有的只是一个忧心儿子的父亲：“你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瀚彬身体那么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指甲深陷，艾小婧使出了所有的力量想忍住自己不要这个时候去质问陈德有关妈妈的事情，可惜她还是没有忍住：“我一直的愿望，就是想给你讲一个故事。我妈妈写在日记本上的故事……”
小婧娓娓地叙述着，陈德不解地看向她，有些被这个女孩脸上的表情怔住了。那是一种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的神情，仿佛那个故事里的女孩所经历的等待，她也曾感同身受过。她的眼神有些迷惘，嘴角却是挂着笑的，一抹释然的笑。
“故事的结局是，那个女人死了，而这个女人的日记本上写满一个男人的名字……陈德。她从孤儿院养了一个孩子，和小女孩相依为命，她坚持让小女孩学习画画。她领养的小女孩就是我。她说如果有一天我有机会见你的话，一定要替她转告……有个女人为你耗尽了一生。”艾小婧没有哭，她定定地看着陈德，恨已经不那么深了，她只是想从他那里讨一个答案。一个妈妈一直想要的答案。
“你说的这事和我儿子的病有什么关系吗？”陈德诧异地盯着艾小婧，为什么她要和他说这些？这些和他有什么关系？
“你忘了一切？”他的话，让小婧的情绪瞬间激动了起来。她可以原谅他的过错，如果这个男人是为了对另一个女人负责，为了他的儿子，才放下妈妈，小婧或者还能理解。
可是她无法容忍陈德居然把一切都忘了。那是一辈子的苦等啊，不是眨眼瞬间就说完的一个故事！
“希望你欺骗爱情，别再欺骗亲情，好好对待瀚……”艾小婧拖着沉重的步子，要走出去，但是好像每一幅画里都有一个魔鬼，伸出手，要抓住艾小婧的心。艾小婧的心被恶魔狠狠地抓住，狠狠地……
“等等！”陈德猛然想起，大约二十年前，他在一家医院醒来后，他认识的人都说他失忆了，难道真的就是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发生的这一切？陈德落寞地看着她，深喘口气，“无论你相信不相信，我出车祸失忆过，这事我会调查的。”
失忆？多么好的一个谎言啊！无论是真是假好像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如果真的是失忆，那么，原来一切只是一场意外，让妈妈孤独了一生的意外。
艾小婧没有转过身，继续向前走，眼泪汨汨地流，一滴……两滴……三滴……滴滴无情地滴落在大理石地上。
夕阳下，陈德透过窗户，看着那个落寞的小身影，无力地、漫无目的地在马路上缓缓行走。她垂着头，发丝被风吹得飞扬起来，余晖照在她身上，更显凄凉。女孩的拳头紧紧地握着，手指蜷缩。她一直走着，直到消失在陈德的视线中，消失在昏黄的夕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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