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五十年代末的一座偏远的小县城,姊妹六个。我在家里排行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妹妹和二个弟弟。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家里的收入屈指可算。生活的贫穷让我不得不面对现实,为了让弟弟妹妹们能在学校多学点东西。我在老师们一连串的“可惜”声中离开了那所曾经给我太多梦想的校园。
后来,我就跟随我们县城的一个小包工队到处打游击。我的工作就是给工地上的工友们做饭。虽然有点累,但是想想自己终于可以为家里分担点负担了,心里便感到甜甜的。
二十刚出头的年纪,就有不少媒人来家里提亲了。父母也想早些给我找个人家,有个人疼,总是好的。可我每次都以自己还小为由,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了好心人的提亲。其实,也不是自己真的不想找,只是我当时一门心思的想找一个有技术的男人。
一见钟情,发生在那个夏日的午后
李美丽是我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上学的时候,她就经常地到我们家来住。毕业后每次进县城也总忘不了来家里住上那么两三天。有一回我们俩凑在一起闲聊天,我就把自己关于爱情的想法一五一十的和李美丽说了。她非常赞同我的想法,而且后来还很郑重的告诉我说,她有一个表哥,叫赵华明,在一家建筑社做木匠,人挺老实的,而且手艺也不错,她说看我们俩挺合适的。听了李美丽的话,我的心当时就象是突然地被什么东西给挠了一下,对着李美丽笑了笑,意思是可以先谈谈看看。
自从李美丽答应给自己和她表哥牵线后,我每天做起事来都是心不在焉的,老是在想李美丽的表哥会是一副什么模样,性格会不会是很孤僻的那种……“同志,刚刚排在前面的那个人打了那么多的饭,为什么我的却这么少?”我正独自想着心事,就听有人吵吵着嫌我给的饭不均匀。我头都懒得抬,直接回了他一句“十个手指头还不一样齐呢!”“脾气这么大啊?美丽怎么从没和我说过这一点啊。”一听美丽这两个字,我猛的抬起了头。眼前站着一个一米七八左右的大男人,正憨憨地对着我笑。“你是……”“噢,我叫赵华明,是美丽的表哥。”我的脸当时嗵的一下就红了。
赵华明竟然给我来了个“措手不及”,不过他结实的身材、憨厚的长相还有那同龄人身上少有的成熟给了我很好的第一印象。直觉告诉我,他是一个值得自己托付终身的人,一见钟情的情愫使我和赵华明聊得很投机。谈话中,我知道了赵华明不仅有着好多女孩子羡慕的城市户口,而且还有着一份在单位里令人羡慕的正式工作。就这样,爱的种子在我那颗纯真的心里慢慢萌芽了……
结婚登记处,他竟掏出了离婚证
自从那天与赵华明见过第一面后,我每天都渴望能看到他的身影。后来与他有情有意的交往了大约三四个月,我从心里就完全爱上了这个憨厚的男人,几天见不到他的面,心就像被掏空了一样,感觉异常的孤独。半年后,我们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
按照当地风俗,我和赵华明本该在赵家举行一个订婚仪式的,但赵华明以家里屋子少为由执意要在我家举行订婚仪式。我母亲开始不同意,认为这样做坏了“规矩”,可我那为人霍朗、大方的父亲却一锤定音:“在谁家订婚都一样,让赵华明爸妈到咱家来吃订婚饭吧!”就这样,在一个天风和日丽的日子,赵华明陪他的父母来到了我家,参加订婚仪式。双方老人虽说第一次见面,但都很满意这门婚事,我父亲甚至还因为找了个好女婿,高兴的亲自下厨炒了满满两大桌子菜。席间,我家的一位亲戚提议说:“干脆今天就让小敏和华明登记结婚得了,来个喜上加喜!”赵华明也凑过来悄悄告诉我,他家人也有这个想法,所以他把手续都一起带来了。我虽然感到事情有些匆忙,但还是含羞带笑地答应了。于是,在一片欢笑声中,我和赵华明去了婚姻登记处。
在婚姻登记处,赵华明掏出了“手续”——一张离婚证书!我当时惊诧得瞪大了眼睛。赵华明赶紧陪着笑跟我解释,说他以前处过一个对象,刚刚登记完还没办酒席就因为财产问题发生严重分歧而离了婚。尽管赵华明的解释看起来合情入理,但他毕竟结过一次婚,可他却一直没和我说起过。我有一种被欺骗了的感觉,快乐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暗淡起来,但事已至此,单纯的我当时也没有多想,就在赵华明好言好语的哄劝下稀里糊涂地和他领了结婚证。
更多的谎言还在不断的上演……
回到家里,我把赵华明结过婚的事情悄悄说给了母亲听,母亲脸上原本开心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不过她没有告诉父亲,但似乎已经预感到今天将会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饭后大家坐在一起闲聊天,父亲随口问起了赵华明户口是怎么转的。他父亲听得好像有些糊涂了:“华明没转过什么户口啊,他的户口一直都在俺们村子里呢,就因为是农村户口,孩子在单位一直都还是个临时工。”这个老实的庄稼汉,话虽然不多,却如同晴天霹雳,又好似一记闷棍,几乎把我们一家人都给击昏了,亲朋好友也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满堂的欢乐一时被沉闷替代了,一家人陷入了极度的气愤当中,我更是没有想到自己素日尊敬、信赖的心上人居然会是个大骗子。晚上,我一夜无眠。在痛苦与追悔中我让自己渐渐冷静下来:不愉快的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是原谅赵华明的过错,和他生活下去;另一条路就是同赵华明离婚。虽然我难以接受赵华明对我的欺骗,但刚登完记就去离婚,我又不知道在所有的熟人面前如何抬起头来,她深知传统观念在这个小县城占据着什么样的位置——涉世未深的我面临着人生的一个重大的抉择。最后,我还是决定选择前者。不是完全因为其他人的目光,而是为了心中那个举足轻重的男人。我希望父亲也能原谅他一次,对于我的决定,父亲第一次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小敏啊,爸是过来人了,看人看事比你准,赵华明连婚姻这么大的事情都敢欺骗你,别的事情就更靠不住了,你跟他在一起生活肯定没有幸福可言,我也不能让一个骗子做我的姑爷,你要不和他离婚,咱就断绝父女关系!”
父亲斩钉截铁的话像针一样深深的刺痛在我本已伤痕累累的心上。我知道,为人耿直的父亲,最恨的就是别人骗他,而且他决定的事情一向是很难改变的。面对倔强的父亲,我“扑嗵”一声跪倒在了他老人家的面前,“爸爸,我认准赵华明了,我爱他,您就给他一次改正的机会吧……”话还没说完,父亲就给了我一记重重的耳光。“没出息的东西,你给我滚!权当我老苏家没有你这个闺女。”从小到大没挨过父亲的一句骂,更不用说挨打了。父亲这一巴掌打痛的不是我的脸,而是打断了我们之间二十多年的父女亲情。
离开家之前,母亲流着泪背着父亲偷偷塞给我200元钱。
带着一身的疲惫与满腹的委屈,我徒步来到了距离县城很远的赵家。自知理亏的赵华明以为我是来找他离婚的,神情非常沮丧。当了解到我的真正来意他竟高兴的像个孩子,抱起我在院子里转了好几个圈。
从我憔悴的神情里他很快就猜出了在我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他说是因为怕自己配不上我才这样做的,而且很郑重的向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做任何让我伤心的事……赵华明的父母也表示我在他家不会受到任何的委屈。就这样,我一颗痛苦的心总算有了归宿。
为了婚姻,我14年没回过一次家
那年的腊月二十四,我和赵华明举行了正式的结婚仪式。那天,赵家笑语欢声,前来贺喜的人们纷纷夸赞赵华明好福气,娶了个好媳妇。虽然宾朋满座,但除了赵华明及其家人外再没有一张我熟悉的面孔,别人出嫁都有好多娘家人陪伴,而我却是孤伶伶的一个人呆在婆家。家人其实都知道我今天结婚的,可他们谁也没有来,连一句祝福的话都没捎来。一时间,我感觉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孤独的人了。那天,天气还算暖和,可我的心却冷到了冰点。
转眼就到大年初三了,按风俗,这天应该是新媳妇回娘家的日子。吃罢早饭,看着大街上的人来人往,想着自己有家不能回,心如刀剜,泪水再一次汹涌而出。对家人极度的牵挂与想念,让我不顾一切了,哪怕再挨父亲一顿痛骂我也心甘情愿。
走进家门,往年节日的欢乐情景我没有看到,眼前冷清的景象让我难过得心碎。屋里,母亲和小妹蒙着被子躺在炕上,父亲则一个人坐在炉子旁低头抽着烟,嘴上长满了水泡,沉闷的气氛与欢庆的日子是那么的不协调。我故作欢快的喊了一声:“爸,我回来了。”父亲闻言抬起头,望着我,怔了一下,说:“回来……好……”这时,母亲和小妹听见我的声音也都从炕上起来了,小妹响亮的叫了一声“大姐”,猛地扑进我怀里哭开了。母亲眼角含着泪,对我问长问短。我宽慰母亲说:“他们一家人都对我很好,婆婆还给我做了一双新棉鞋。”
屋里渐渐开始有了一些欢快的气氛,出去玩耍的小弟此时也跑了回来。我对弟弟妹妹们说:“走,跟大姐上街买菜去,咱一家人好好团聚团聚!”谁知,几个小家伙的欢呼声还未落,就听一直沉默着的父亲突然的发话了:“你走吧,你只要一天不和赵华明离婚我就一天没有你这个闺女!”父亲的话好似一盆凉水兜头浇在了我的身上。临回家前的所有担心现在果然发生了,我强忍住泪,再一次的恳求父亲让他老人家谅解我们。可一切皆是徒劳。为了不再惹父亲生气,不再给节日里的家庭带来悲伤,我再一次流着泪离开了家。
不久,我们就有了儿子——诚实。名字是我给起的,为的就是日后好让儿子做一个诚实的人。
乡里娃子进城来
我来自何方,我又将去向何方?我总在心底深处默默问自己。
也许,这个世界本不该有我这么一分子存在;也许,华灯初上的街市根本就映不出我虚幻的影子。偌大的北京市,一个身长不足一米七,体重不足一百二十斤的瘦小子,形单影只地漂泊在光怪陆离的城堡,这又是怎样一种虚华与奢侈?气势雄浑的紫禁城,光彩迷人的长安街,当一个裹着流行服饰,里面还穿着破棉布的乡里娃踏上这块金光四射的宝地时,这又是怎样一种讽刺与悲哀呢?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家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我要告诉你,我从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我还将到很远的地方去……天大地大,苍宇茫茫,人是天地囚,海天一叶舟。曾几何时,我从天边的云端飘来,轻悠悠的,不带走一片云彩,我轻轻地挥手,我又去远行——岁月啊,岁月,你载不动的是山川河流,你带走的是流年往事……
一、乡土文明与城市文明的冲击
带着满身的土气,抹去鞋根上的污泥,弹掉裤管上的灰尘,我从散发着汗臭的“原始部落”迈向了这座金光四溢的都市。在这忽明忽暗的都市里,一个陌生的幽灵生硬地融入了夜色的深处,一段优美的人间故事开始进入序曲,一台酸甜苦辣具全的多幕剧拉开了帷幕。九月二日,应该是这所大学新生报名的最后一天,我,还有送我的姐夫终于在这夜深人静的子夜踏入这片圣土,这一片将盛载我四年的宝地。8#0117,按着公寓管理人员的指引,我敲响了门。尽管是夜深人静,但早到的室友们因为考上大学的喜悦,还迟迟不肯静下去,也好像都在为着晚来的我而守夜。
九月份的天气,想必不冷吧,不知是出于何因,我竟然身着西服,脖子上还歪歪斜斜地围着一条被勉强称作领带的玩艺儿。室友们一见我这一身盛装,都好像惊呆了,还好,出于礼貌的缘故,他们并未问及我“盛装”背后的故事。
这就像给了大家一个见面礼,一个活灵活现的自我介绍——乡里娃子进城来。
紧跟着是军训。军训的日子很苦,过来人都这么说,而我,怕的倒不是苦,我要说:“军训的日子是耻辱”。那年月,时值金秋时分,太阳还出奇的火,出奇的红。操场上,教官一声令下——“向左转,向前走……”同学们像在押的鸭子一样,摇摇晃晃踏着不同的步子向前迈去……“三号出列!”随着教官的厉声吆喝,我被“钩”出了队列。“报数,从一到一百”,教官开始发火。“我不报,我没做错什么。”我开始反抗。“为什么东张西望?”教官开始找原因。“脖子不听使唤。”我不卑不亢。“有病吗?”教官开始训人。“小脑控制不住大脑”,我开始用生物术语反抗。“住嘴,你还狡辩,给我向左转一百次!”这回他可动真格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在全班女生的火眼金睛之下,我这个大男孩竟然像玩具狗一样,在哄堂大笑之中,丧尽了几乎所有的所谓自尊。这就是我的军训生活,从城市来的教官像上帝一样教训像乡间的土狗一样的我。以后的日子当然可以想像,每天早上醒来就意味着新的耻辱到来,我的神经总是绷得紧紧的。教官好像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对我的特别“关顾”上来了,几乎是每天都给我几个口味不同的感觉却一样的“小炒”。不是让我顶着砖块在同学们中走来走去,就是让我一个人在一旁千篇一律地做着同样一个动作,诸如“正步走”,“跑步走”之类极其容易的动作。军训,应该是进入大学最有意义的一课,但是,它在我心目中却成了永远的痛。细细回味,心中伤楚无从道来,这究竟是何因呢!沉思良久,方才悟出:此乃乡土文化与城市文化的第一次交锋。出身于下层劳动人民子弟的我,从小就有着一种朴素的自由,一种城里人无法理喻的放纵。对于很少参加体育活动的我,确实动作灵敏欠佳,这几乎是每个乡村学子的通病,然而,一旦你融入这个现代化大都市,那么,你的几乎每个细小的动作哪怕是每一根纤细的神经,却必须服从这个城市的定律。
军训完后是正式上课了。当我第一次坐在所谓的大学课堂,听着被称作学者或教授级的人物讲课时,我真的一点儿感觉也没有,我只知道,老师讲的东西对我来说简直是业余爱好,双耳就像是被什么塞住了,竟然一点儿也听不进。我的天,一堂课下来,我的笔记本还是一片空白……啊,这就是我的大学的第一堂课。磨了老茧的双手轻轻翻动着被称作大学课本的印刷品,长满疑惑的双眼滞视着教授们潇洒的手势。一颗从乡间田野滚落的情泪,不知不觉已滑入满是酸楚的胃中。
这回没有过深的沉思,我已悟出:这是乡土文化与城市文化的第二次交锋。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业余生活,那当然,大学可是一段值得珍惜的时光。
为了让新生能够很快体会到大学生活的甜,老师们特意组织了义务交谊舞培训班,据说是要求大学生扫除舞盲。一开始,学的是基本步子,很勉强,我还能坚持下去。到了“快三,慢四”舞步时,我竟然跳起了“快二,慢六”的独创的步子,并且不论我的老师——一个特别可爱的小姐怎么纠正,几乎都是白搭。我开始在背地里偷偷练习,原始的自尊心告诉我,不能这样笨。
老天好像故意和我开玩笑,我的脑细胞中好像是没有乐感的成份,我怎么也跟不上音乐和节奏。新生舞会中,我记不清踩着了多少女孩的脚。——后来,我再也没去过舞厅。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这算不算乡土文明和城市文明的第三次交锋。
有人说成长的过程是苦恼的,我想乡土文明和城市文明的交锋,直到最后融合应该也是痛苦的吧。从稻田地里拔出的泥腿,如果走入散发着馨香的广场,我想那种惬意的后边,不可避免地留下一行溜溜的脚印。
二、只缘身是农家人,潜心卧读图飞升
如果说这座城市的五彩华灯解释不了外乡人迷惑的双眼的话,那么,就只有于无声处听惊雷。上帝没有把人造得一模一样,总会有那么几个丑的,抑惑钩人心魂的美人儿;上帝也会把人分成若干个看不见的等次,鳞次栉比地安放在地球的每一个角落,只可惜,我就是上帝放错地方的怪物。
三面环山的家乡固然是怕人的风景胜地,倘若用来避暑,倒还清凉有味。可是,生于斯,长于斯的人们,又会有几人去领略这所谓的风景呢?在这里,有的只是像井口般大小的一片天;有的只是百步之内仍能听到的打骂孩子的声音……千年的风俗,百年的村规是人们头脑中的信条;养家糊口,吃饭睡觉只能是这里的人们的最高目标……放飞的是希望,守巢的还是山一般的父老乡亲。带着沉重的十字架,大山的儿子穿越了大山的胸怀,在北国清凉的钟声里,聆听山那边的回声。初入都市,身上残留的泥土味时不时地与周围的一切冲突,这也算是一次乡土文明与城市文明的融合吧。尽管城市暂时收留了我这个异乡人,但是,我的心还是属于生我养我的那一遍长满庄稼的土地。我是农家的儿子,我没有他人的优势,于是,我只能低头、沉默——一到周末,一旦同学们纷纷去郊游时,我心里痛得滴血,我总在心底深处叮咛,我是农家的儿子,我没能力去玩,我只能独守空荡荡的宿舍。
于是,在不算大的宿舍,我倒有了发展的余地,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做着各种怪模怪样的动作,表达一种深藏不露的痛楚,动作的离奇及荒诞你尽可以想象……无聊到了极点,我也会写写诗,翻一翻文学书。这算不算变态?我估计至少会有那么一部分人会嗤之以鼻。啊,我的老天,如果上帝赋予我财富和“美貌”,我也会的。不吃过苦的人往往说咖啡都是苦的,不经过昏暗的人,往往说晴天不够明朗。变态,抑或不是,这些倒真不重要。日子积累得久了,在放浪形骸的背后总还夹杂着一些似理性又非理性的心得,一些像诗一样的话语一不小心还会蹦得老高。经常听得人们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也许此话不假,其实,我也只能这样。人们也常说:“久病成一疾”,我想长久地把自己关在闷屋子里,再怎么麻木的人也会跳起来,放声呐喊几声,以图吸进几口清新的空气。其实,我好像就属于这类人,长久的苦盼,长久的守候,我变得多愁善感。于是,一些郁闷的情结及强烈的不满,总想通过笔尖记录下来,一股从未有过的写作冲动涌遍了全身。曾几何时,我竟然开始了作家梦,冰冻的心灵常常抖落一些发黄的蝌蚪字。作家梦可不是太好做的,一不小心你就会误人歧途,永远找不到当初的自己。但是,已经开始疯狂的我管不了太多,我只知道我要诉说,我要呐喊。一开始,我全身心地投人诗歌创作,几乎是一天一首短诗,三天一首长诗。后来,我发觉诗的容量太有限,于是试着写短篇小说。短篇小说字数不够,于是又试着写中篇,然而中篇的容量还是有限,于是我又尝试着写剧本、小说、相声等。我的天,我记不得那年月是怎么过来的,整天是哭啊,笑啊,生啊,死啊,当然是我作品中的人生的命运的体现。
时光匆匆,那个时日的苦我仍然记忆尤新,那时的痛快我仍然历历在目。仔细一想,那该是大一时期。一年的疯学、疯写,我应该是大有长进的。我记不清向多少报社投过稿,我也记不清我收到过多少退稿信,当然,有所付出还是有所得,渐渐地,我的文章的发表率一天天高起来,于是,我也记不清收到过多少次稿费了……
三、泊船瓜洲,江水稍涨船自流
如果说秋天的果实代表收获的话,那么在无数次的投稿中收到稿费无疑是不大不小的收获。其实世界上本无所谓成功的标志,成功充其量是一种感觉的评判而已。因为我是农家儿,因为我平凡,所以我不敢抬头,所以我自甘沉默。真的,几乎是每一个从泥水地里爬出来的人的通病,一种强烈的自卑感时时占据着脆弱的心灵。一旦有了某种突破,至少是对于农家儿的突破,那么所有的一切,包括心态,也会日渐好起来。随着发表的作品日渐增加,一种难以表达的愉悦常常在夜深人静之时表现得淋漓尽致,这也算是一种初步的成就感吧。大一暑假,我没有回去。
收集好发表过的作品及写作获奖证书,我打算在那个夏天一展身手。一路顺利,我很快找到一出版商,凭着我的作品,老板很信任地把大堆书稿的原始资料交给我。
就这样,一个暑假下来,几经周折,到开学时我的存款账单上多了一万元人民币。
有了一点钱,一种虚无飘渺的成就感总是缠绕在心头,真所谓“泊船瓜洲,江水稍长船自流”。慢慢的,我开始有了自尊,我完全能够满心欢喜地抬起头来。这时,我才真真看到周围人过的是怎样一种生活了——当我勤于笔耕,埋头于方寸之地时,那些俊男倩女们则依偎在花园的常青藤下;当我苦思冥想,犯悉于生计问题时,那些阔男绰女们则游荡在电子游戏厅里……我几近是傻眼了,一种少有的失落又笼罩在心头。真的,我似乎彻头彻尾地落伍了,掉在了时代的后边,现代化的都市怎么会盛得下满是尘灰的乡村黄泥水呢?这可真是,刚来的欢喜象天空中的云彩一样,来时匆匆,去时也匆匆。
已经涌动的春水不可能轻易地退回去,已经萌动的心机当然不会再次死寂。一种原始的动力在促使身体做着各样的机械动作,又一个声音在回荡——“我不能再平凡!”为了寻求一种不平凡,为了获得心灵上的慰藉和平衡,我开始不安份起来。本人虽然身材瘦小,但自我感觉尚属良好,照一照镜子,方才发现自己原来长得并不丑。首先的一步,审定自我这一关初步通过,于是,第二步便是选定捕捉对象。前后物色了良久,方才选定外班一美女。当然,这个决定确实费了我不少功夫。起初,我是视江南某一小巧女子为对象,可是,仔细一审视,原来身量尚小,身材欠佳;后来,又把目光移到北方某个高大姑娘身上,此姑娘活泼开朗,可爱而有才气,平日里待本人特别不薄,可是猛然发觉,此姑娘原本是一男性所变——生性太直露,没女人味。锁定目标,我开始行动。
首先,我打听到她的出身,谢天谢地,她不是贵族血统,其父母只不过县城的小职工而已。门第观念至少是没必要太费心了,下一步是掌握其生活规律及出没的场所。于是,在她出没的地方,总是有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在扫射着。
观察达一个月之久,我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近她,或聊几句学习方面的话题,或开几句漫无边际的玩笑,日子倒也过得充实,她也好像很乐意和我来往。有戏,一种最原始的情感萌动在启示着渴望已久的心田。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也许是阴差阳错的缘故吧,我和她竟然在下课后单独走到一起。“喂,×××小姐,‘故乡’餐厅听说味道不错。”“是不错,你请客?”“是,走吧,我请你!”就这样,我们顺水推舟地来到了校园外的“故乡”餐厅。这一顿,我花了100元。但是,我全然顾不了那么多,只要她高兴,花多少钱都无所谓。自从那一次后,我们的关系亲密了许多,碰面的时候也比以前轻松了许多。
我满以为这就是爱情的萌芽,一切总会如期而来的,可谁又想象得到,这一切只不过是本人的一厢情愿罢了。在一个周末的夜晚,我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于是,我决定把所有的情感用纸和笔记录下来。一封象模象样的情书就诞生在一个自诩是诗人的笔下,其言辞之动人,其语句之华丽自然不在话下。带着满心欢喜,我踌躇满志地把情书塞给了她。
第二天,晚上7:00,她准时赴约。在散发着咖啡味的空气里,我们四目以对。气流仿佛已停滞不动,一种不详的预感很不情愿地涌入脑海——没戏了。“我可真的从未想到你会从那方面想,其实作朋友不是很好吗?干嘛从那方面想呢?”死定了,我的脑袋嗡地一响,我无言以对。“你确实很有才华,有出息,可爱情不是简单的方程式,爱情需要寻求一种感觉——说句老实话,我对你没感觉……”一切不必多说,一切就这样完了,还来不及开始,就已经凋落。
四、花谢花飞飞满天,风刀霜剑严相逼
痛定思痛,痛何如哉?细忆起当时岁月,个中滋味无人知晓。我可是抱着十二分的信心,本着二十四分的耐心,持着四十八分的细心实施这一红色行动方案的啊,只可惜烟消云散,乍看来时路,寒气实逼人。以后的日子,我几乎是泡在酒水里度过的。以前不沾烟酒的我,竟然学会了抽烟、喝酒,一天到晚不是烟雾缭绕,就是酒气冲天。
当虚弱的胃灌了不少的酒精分子后,我的神经开始集体反抗,我在心底呐喊:“再也不能这样活!”两星期后,一个形单影只而又弱不禁风的“老人”出现在雨后的校园,一切又赋予了新的容颜,是的,你不能沉沦,你要向着远方——前进,再前进!感情的失意确实使我元气大伤,好不容易从精神的废墟中爬起来,我又开始发奋地写诗,写小说。
在沉沦中奋起,有人说力量是无穷的,我想,也许是吧。情感失意并不代表我不行,我要从事业上寻求人生的支点,有了事业这个支点,我相信我可以把除了女人以外的所有东西撑起。慢慢的,我的名字在文化界有所影响,不断地有些陌生的人慕名前来拜访,一来到我宿舍,不是大加赞扬,就是深表羡慕。就这样,我的社交圈慢慢扩大、发散,不论是报社、出版社,还是很多出版公司,律师事务所,我有了一大批朋友。于是,我充分利用业余的时间忙着为报社写稿,为出版商策划图书选题及封面、内文版式的设计。这样一来,不论从知识水平上,还是从知识层面上,比以前都有了突飞猛进的改观。在经济上,自然是丰足了,至少可以养活自己了,家里的那一点可怜的汇款永远栖居在昏暗的角落里。女色倒还是不敢轻易地去碰,前次的教训时刻提醒着日渐得意的我。于是,一种内心的冲动只好通过其他方式发泄。出来,比方说约上几个哥们一起去吃麻辣烫,天南海北地瞎侃。这种方式似乎见效不少,一段时间,我竟然“望女生畏”。
很快,寒假到了,回家的日子一天天临近,愉悦的心情实在无法饰掩。谈不上衣锦还乡,但至少是很体面地返到家乡的。我记得当时的我带了三千多元钱回的家,给家里购置了一大批日常用具,还单独为爸妈及姐妹们买了礼物。这一切似乎象梦境一样出现,从小看着我象傻猫一样长大的爸妈无法相信他们的儿子会有如此大的“能耐”,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的儿子变化那么大,他们甚至怀疑我是否接受过某个妖怪的洗礼。
寒假在一个欢乐详和的气氛中过去了,我又返回北京。这一次,可把我给真难住了:本以为马上可从某个出版商手头拿到几千元钱的,所以回到北京后,身上仅剩留100多元钱,但是,事情起了巨大变化,这个出版商原来仅是一个极其低下的庸才而已,他的事业一落千丈,根本没有能力付给我稿费。
面对经济危机的到来,我几近绝望,这回是不能向家里要钱的,早已夸下的海口怎么能轻易改变呢?春节那一幕大方的举动怎么解释呢?真的,我处在有史以来最大的无奈中,我该怎么办呢?我总不能坐以待毙吧?人到绝望的时候,往往会有许多悔恨,它们象潮水般向你涌来,搞得整个心脏就像是灌了麻辣烫似的。现在回想起来,我可真不知道该把那种心情叫作何味?我甚至觉得那种受煎熬的痛楚不比跃入油锅轻松。日子到了后来,总算有了改观。也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吧,也许是适者生存,不适者死亡的缘故吧,我又找到崛起的机会。当然,所谓崛起,自然是在经济上有了保障,通过大脑的转动和一支破笔摆弄,我又找到自己的舞台。
不是尾声的尾声
转眼,又是一年暑假到来。回想前一年的辉煌,我精神抖擞,意气风发。人夜,北京的天气很怪,白天晴得好好的,一到晚上就“哗哗哗”下起大雨来。外边,风吹树叶动,雨打水花溅,屋里,又只剩下我一个留守人员。漆黑的夜,漫长的夜,我真不知道明日醒来我又将睡在哪一只鞋子里?
家有
“家有……家有呀!”“家有!起床哆,起床,起床,家有!!”阿五,傅家有的父亲,照例都清早起床,料理杂七杂八而又日复一日一个程序的家务。同时,也不厌其烦地催他儿子家有起床。
他的催促声会一次比一次提高嗓门,但是从中却听不出任何的怨气。相反,口气越大,倒显得嗔怒的亲切。
阿五每当天发白了,就从床上轱辘下来,一般也不开灯,摸着黑穿上衣服。一年四季,差不多都这几件衣服,穿得太习惯,从来不会有前后里外穿反的事,即使有,知道了就换回来,实在懒,干脆不换,反正都一样!谁还会笑话他不成?
阿五从床上下来的第一件事,也是非常急的一件事:撒尿。阿五早上起得早,晚上睡的也早。晚上除了吃夜饭时拉开灯,吃完饭后,便拉了灯,早早地到床上躺下。虽然这么早躺下,一时二时也睡不着,可吃了饭刷了碗筷也确实没什么活可干的。一个人在屋里发呆,家有吃了夜饭,就出去。所以,阿五索性闭了灯,躺在床上。省钱!省力!于是,一晚上鼓了一肚子尿,清早特别急。尿桶就在阿五与家有两张床中间过道靠墙站着。离阿五的床不到一米。当然,离家有的床沿也同等的距离父子俩的床对排放着,过道不足两米远。尿桶的位置显然是妥当的,至少是方便的。
阿五在尿桶“咚咚……”足有两三分钟,完了之后,大约半个钟点之内不会催喊家有起床。可能他认为这时未免实在太早了点;也可能想,刚才足足两分钟的“咚咚……”尿声,无论如何,也能顶过刚起床还有点嘶哑的喉咙发出来的声音。
阿五开门第一件事便是挑着水捅去井里担水。每天,他都是第一个去担水的,全村人就数阿五家喝的水最清。担水的井在村东边,阿五位在村西口,来去有段路程要走,阿五不慌不忙去担水,稍微一磨蹭,就大约半个钟点。
接下来,阿五要做的事,都是些零碎活。把鸡屋里的鸡放出来,原是八只母的,四只公的。后来,没等四只公鸡长肉,就叫村里的兽医给了两只。原本剩下一只公鸡足以报晓了,当然对于九只母鸡,一只公鸡也能对付得了。可阿五总认为留一只公鸡,未免太孤独了些。于是下定决心,留两只,两只。
虽然被骟之后的鸡能多长肉,但在这一点,阿五还是有气度,放得开的。
鸡屋的门,其实就是一块木板,木板上每年年底都会换上一张新的红纸;上面写有“金鸡报晓”四个字,还有,这是他儿子家有亲自写的。把门板往上一抽,阿五学着“咯咯……”叫,唤着鸡群出屋。当然,鸡儿们鸡女们,(有两只已经说不上是哪一类),很听使唤,特别两只大公鸡,都是大摇大摆地首先出门,仰着头,就是“喔!喔!喔!”,争着叫个不停。
这叫声简直能从村西口传到村东口,以至整个九里湾村都能听得见。接着,别人家的公鸡也纷纷应声而起。
“喔!喔!喔!”
“喔!!喔!!喔!!”
“喔!!!喔!!!喔!!!”
一片鸡叫声,还有村里头的几只狗也忙以为出了什么事似的狂叫起来。“汪!汪!!汪!!!”
特别是龚福山家的那条老母狗,虽然被龚福山用腰带系在屋里,只从门边洞(门槛边带一个长30公分宽20公分的洞,专为猫狗进出的)透出一个头来,可就它叫得特别厉害。那叫声不像其他狗那样清脆,响亮。它好像要撕开声带一样地吼,就像狗被人打时发出求饶那样,让人听多了,觉得既可怜兮兮,又毛骨悚然。
这样一通鸡鸣狗叫之后,整个九里湾村也从酣梦中醒过来。
天空,这时泛起来鱼肚白。东山是最闹的,几里地的一片树林与竹林,不知从哪辈子开始成千上万的白鹭鸠,落栖在这里。
每年清明前后,它们不知从哪里成群结队而来,落巢东山。这时也是庄稼人春耕开始的时候。整个田畈不是绿茵茵的花草地开满了红红的花草,就是绿油油的油菜地放遍了黄澄澄的油菜花。这样的画面再上一只、两只、一群、一队的白鹭鸠飞来飞去在草地上,在花丛里,在水沟边……只有想象,才能描绘这样一幅风景。
这样的场景都是在阿五放出鸡群后才有的,似乎也是两只公鸡“喔喔”声吵醒了东山的鸟群,“卟哧,卟哧……”飞开来,忙碌一天的生活。
阿五放开鸡群之后,便到谷仓里抓几把谷子来喂鸡。谷仓在房里,阿五进房抓第一把谷,经过家有床前,便是第一次叫家有起床。一般不是特别情况,家有在第一次被叫时都会“嗯”地吱一声。说明,他已经听到了。以后,第二把谷,第三把谷……无论再怎么多,家有是不会任何反应的。一般六把谷,也就是六次催喊声之后,阿五开始到房里米缸里取米,这是第七次催喊。“家有,起床!”还有,把鸡蛋放进柜里,取火柴,拿烟筒……每隔几分钟都要进一次房里,不是专为叫家有起床,也不是专门一次一次去拿东西放东西。
一束太阳从松滑开的瓦楞里透进来,形成一个拳头般大的圆光,从床沿到床头,到枕边,一步一步地亲近,最后不偏不倚射到家有的额头,左眼睛或是右眼睛。这时,他才觉得外面的阳光还算不错,确实要爬起来看看。至于,今天上哪里走走看看,这需费脑神想想。昨天去过的地方,今天是不去的,没意思。比如,昨天王丙祥家一条母猪生了十七只猪娃,九只雄的,八只雌的。丙祥的老婆说太多了太多了。这么多的猪娃,母猪奶水不够,猪娃项不了多时就会被饿死。叫丙样各好自行车,用个竹篮子,放些草秸和破棉絮,挑几只瘦弱的,去生猪交易市场卖了。那里每市都有人因为家里母猪产的太少,而奶水充足,需要买几只充个数。
丙祥按照老婆说的,备好东西,挑了五口稍弱小的猪娃。正要拉起车子走,他老婆后面叫住说:“丙祥,停住,慢着慢着,”他老婆追赶上来,从车取下竹篮子口里边说,怪我一时糊涂,一时糊涂。
“丙样不明白,也糊涂了,”怎么,不卖了?
“卖,怎么不卖了。”
“那,那放下篮子干么?”
“卖,也是卖女不卖儿呀!”
丙祥老婆眼眯子狠狠转了几个圈儿。“你看你挑的猪娃,五只有四只都是雄的。别看这几只雄猪娃现在弱小一些,可雄的毕竟是雄的呀。等了之后,这雌猪准没有雄猪仔长得快。”“那你不早说。”丙祥很赞成老婆的看法,这是十几年来养猪的经验之谈。要不,每年他家十几头大肥猪出栏,说什么也是笔大收入。丙祥听她老婆没有错!“不怪你,不怪你。你去换四只雌猪娃娃,小心别惊着母猪……我回头烧些糯米粥给母猪补补奶水,猪娃长得快……唤,路上小心,快去快回,别耽搁了……记住,一只猪娃少了于25元就别卖,拎回来就是了!”
“好,好。”丙祥连忙应着。
家有听了丙祥老婆叮嘱丙祥的话,特别是后面几句,心里暗暗发笑,便挑逗丙祥老婆:“哎,丙祥老婆,卖不出去,又拿回来,那猪娃是不足你用奶喂呀?哈哈!!”丙祥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丙祥老婆狠狠瞪了丙祥一眼,好不生气“家有,你是不是没老婆生不了娃子,想到我家买几只猪娃拿回家养呀。要么这样,丙祥这趟路就不跑了,你拿了去。倒不要一只25元,乡里乡亲,便宜一点无所谓的呀,再说你家有急着要呢!嘿!嘿!”家有原本一点心致被丙祥老婆的“反挑逗”冲得烟消云散,整个身子像漏气的气球慢慢地扁下去。吃了夜饭,倒例外没有去“小驼背”家看搓麻将。早早躺在床上,比阿五还早,阿五还要刷了碗筷才上床。
虽然吃了夜饭,家有原己扁下去的身子又慢慢鼓起来,但想到白天丙祥老婆一通话,受了一通气,越想越气上心头。所以,家有难得一次没睡安稳,昨晚,父亲的“呼噜”老干扰他睡觉,照例说,他早已习惯了,但昨晚是个意外。因此,清早头很胀,眼皮底下像装了沙子一样睁不开来。全身骨头酥酥的,散了架似的,用不上劲儿。
今天,仍然没有心致出去走走看看。
阿五,却老催他起床,其实,他每天都是一样。起不起床,完全靠自己有没有心致出去看看。
既然今天没有了心致,就没了起床的必要了。上哪里走走?家有在床上思考最多的一个问题,今天,更让他伤透脑筋。
春生家不去。春生正盖新房,还是三层洋楼。这小子这几年靠养珍珠蚌发了财,娶了老婆才不到五年,生了儿子,还盖起来楼子,真有两下子。
不去他家,主要是上两回,春生来叫帮工,家有一回说,腰闪了,使不上劲;一回说咱家正赶上摊田播种。两回来叫都推托了,春生也就没来叫第三次,家有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怎么说,春生在九里湾村也算得上一号人。请帮工,都是请贴心知友,哎,本不该推托的。
这不得罪了人,乡里乡亲,村子里来去总要去见个面,多难堪呀。这春生也是,怎么就不来叫第三次了呢?如果家有自己上门主动帮工,未免……,说不准人家安排足了。
家有挪了挪枕头。益民家,这些天门也不要过。益民的儿子阿标这个月刚娶了老婆。整个村子的人都说他老婆身段好脸蛋白。听说是外地的,是阿标在省城找工认识的。结婚那几天,家里闹得很,亲戚朋友摆了二十桌,全村的人家每一户都发了请柬。家有清清楚楚。请柬是这样写的:
夏彩莲
张益民谨邀光临届时恭请付家有
付阿五九裹滂村举行长子阿标完婚喜筵
(星期四)下午五时分在兹定于公历
农历一九九七年一十月二十六 初八日
这是张很精美的请柬。现在不像以前那样请老学究用一张红纸,裁定形后,规规格格地用毛笔写得那么费力。只要进店里买现成的,按上面的空格填好后就行了,而且包装非常精致。就像这一封,正面一“心”形,是用镀金色描的,周边是镶一些彩花装饰。“心”形内游着两只,应说一对,鸳鸯戏水。翻过来,第一版背面,也就是折平后的左面,一个大双“喜喜”字,金闪闪的,都发出光来。下面写着拼音字母,可几个读小学的孩子无论如何却拼不出来,最后还是益民二儿子说,这是英文wedding意思是婚礼。翻开折平后左面,便是请柬所写的内容第四面,没有旁的什么,只有这行金闪闪的字,和一束束花纹点缀着。字是这样写的:喝彩与祝福声中的——请柬。大喜的日子……竭诚邀请您参加我们的婚礼。分享我们的快乐,更重要的是……领受您的祝福。这几行字,家有躺在床上可是反反复复念了十几遍,越想越不对头。最主要的是两个省略号上。家有琢磨来,琢磨去,总觉得这请柬有问题,又很不简单。比如第一个省略号,“大喜的日子”后面到底省略了什么呢?还是说大喜的日子很忙,忙的事太多了,杂七杂八的事给省了。还是说大喜的日子将是很长的,就把以后的一天一天的日子给省了。噢,可能意思是,大喜的日子要来的客人很多,把客人的名字一个一个给省略了。家有想这最后一种解释是合理的。此外,他还认为有不妥的地方,阿标喜筵的客人真不少,至少再加一个省略号,表示省略的客人实在太多了。再说第二个省略号吧,家有认定它肯定有问题,自然是“更重要的”,怎么能给省略掉呢?省掉了,谁又会知道更重要的是什么?家有认为用感叹号(!)比较合适,来表示比前面更重要,就要把它写出来嘛。还有最后一句话,那就太丢面子了!“领受您的祝福”,呸!不就是领受您的礼金吗?谁心里不知道,还用得着请柬写出来吗。既然要去喝喜酒,礼钱自然少不了的,这都是几代人的传统了。这时,家有想着益民和他老婆心眼小,气度不大。大大方方为儿子办结婚喜筵,还暗示客人要送礼钱。想想又不是,益民和他老婆平时不会小心眼,益民就更要大方了。碰得自己,都会掏香烟给点火。唏……难道是他刚要上门的媳妇,不是说外地人吗,可能不懂这里的风俗礼节,才这样做的。难道外地有人喝喜酒会不送礼钱?!无论怎样,礼钱是少不了的,人家一百两百拿不起手,我傅家有什么光景大家都清楚,顶多20元。“人吓人,吓死人;人比人,气死人。”我不跟人比,人家也就吓不死我。婚礼那天,家有作为家里的唯一代表入席了,阿五没有去,当然,得先把礼钱送了,这样家有坐在席上非常地安心。
退了酒席后,阿标和阿标老婆被逼着唱什么卡拉OK。阿标老婆喉咙还真不错,唱一首“纤夫的爱”还真跟电视里差不多。可阿标就不行了,简直不如家有的公鸡叫得好听。虽然满村子也都听见了,家有想如果阿标唱得比他家公鸡唱得好听,别人家的公鸡就会跟着叫起来。而结果没有。不去益民家,倒是不为别的。只是他家邻居土林娘和益民嫂子,见了家有,左右围着,说得语重心长:“家有呀,你也该找个老婆了,再不找恐怕……哎,不说不说,怪我多口舌,你看人家益民儿子阿标老婆,看看,要多好有多好呀!”家有一听这些话,或者类似这些话,耳朵会打炮一样响,脸上火炉一样烧开了火,嘴里总是嘟浓着不知所云。脸都抬不起来,低着头总是听见一班女人“嘻嘻”“嘿嘿”地笑。骂又骂不出口,劝人找老婆会有错?再说,家有还不该找老婆吗?可该归该,可……可怎么把阿标的老婆扯进来,她身段好,脸蛋好……她好归她好,关我家有什么事!要么,这明明在气人,就像拿一块香喷喷的大米饭在三年没吃过饭的饿鬼面前晃来晃去……
家有越想越气,越气越起不了床。仿佛一起床,气就炸开;只有这床,只有躺在床上,盖上被子,哪怕被单,也感到安全。“家有!起床哆。”没有声响。“家有!家有!!你到底起不起床?”阿五端一碗稀饭进房来,拿双筷子在碗沿上敲了两下,就是条狗,我敲两下,它就会过来吃……那你养条狗吧!“这是家有除了第一次催喊之后那声”嗯“声之后,发出来的一句真正的响声。”养条狗!别人家添双筷子多个人,找个老婆生个儿子,我们家人多不起来,倒多条狗。说着,阿五把碗筷往床头边的衣箱柜上一放。阿五这样的人,他火气再大,也不会,确切地说,是舍不得把一碗稀饭给砸了。阿五放下碗筷,来到床前,掀开被子,冲看家有大声地嚷:家有呀家有!!这破被窝你有什么可舍不得的?你说说,这破被窝有什么,连个女人都没有!有什么……一句话,家有坐了起来。没料到不愠不火的父亲今天对家有动起了肝火。这使家有连忙坐到床沿上,拿了那件米黄色的毛线衣往脖子一套,两只脚一齐伸进那发了白却又能辨出青底色的军用裤,套上解放鞋,已经没有了鞋带,两条蓝色的包装带也该换换了,否则会绷断掉。
没有镜子,看不到家有的脸,更不会有梳子。毛巾是破得不能再补,补了也不能再穿的汗背心代替。家有没有刷牙的习惯。这一年,家有虚岁38,周岁37;他的生日,1960年农历四月初八。他起床的时候,已是1997年1月28日上午10点20分,再过一天,就是年三十了。过了这个年,家有可又长一岁。
爱到深处是不忍
父亲40岁时有了我,我40岁时没了父亲。父亲三年前患癌症胎牛血清,去年端午节的第二天逝世,天刚蒙蒙亮。也许父亲直到最后离开我们时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疾病夺去了自己的生命,这是我和父亲之间最大的秘密。我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对得起老人家一世的诚信。我偷偷地把眼泪往肚里咽。
父亲的周年忌日快到了,我又想起这骨肉间惨痛的一幕。他的最后一面我没见着,哥哥说,父亲曾经特意叮嘱他,让他尽量设法,在他走的那一刻不要叫我在场。到底为了什么呀,父亲?多么残酷的一个谜啊!我非常难过。
阎纲先生的《我吻女儿的前额》、《三十八朵荷花》感人至深,一次开会遇到阎纲,我问先生:阎荷走的时候最后要没要见见她的女儿丝丝?他说没有,“她执意不见,生怕吓着孩子,也怕孩子难受。”
我的心猛一抽搐,继而释然——父亲拒不见私人侦探,撇下我走了,完全是有意!
人在最后的时刻,纵然是死,也总得撑着一口气,见上一面自己最为牵挂的亲人,我哪知道,爱到深处是不忍!
父亲很少谈及自己的历史上海转学,他的人生对我其实是一个谜。彼此深爱着的父女,直到生离死别,竟然煞费苦心、讳莫如深,决意将秘密埋入地下。1924年,父亲生于冀中平原一户殷实的农家,兄弟姐妹十人,父亲行三。他肤白眼大,身长貌美,常取红白喜事中金童的角色。他15岁离开私塾进城当学徒,其实是参加革命。我只知道他从事地下工作,至于地下工作怎么神秘、怎业后进了工厂,父亲说他最满意的就是让儿女们当工人,当农民,心里踏实。1977年,全国恢复高考,父亲阻止哥哥报考,说工人有一技之长,不管搞什么运动都会有饭吃;不要当知识分子,不管什么运动来了都跑不了。1978年,幸亏母亲的支持、我的鼓动,哥哥瞒着父亲考上大学,进了一所部队院校,现在成了大校。
记忆追溯到久远。4岁那年,我随父母上上海宠物医院街,不幸走失,父亲找到我后紧紧地把我抱住,不停地说:“幸亏宁宁穿了一件红衣裳!幸亏宁宁穿了一件红衣裳!”此刻的父亲,个高,体瘦,一头浓密的黑发,蓝裤白衣,急急促促,一种从未有过的激动。我抱恨父亲把我弄丢,就往他的领子上蹭眼泪,使劲地蹭,想把他的白领子蹭脏,但却不知不觉记住了父亲身上的气味!这一记就再也没有忘。父亲从那天起好像落下病根,只要见我出远门,必嘱我穿红衣裳。
父亲常自豪地对别人夸我5岁时第一次为他做的饭——一饭盒没煮熟的大馅饺子,厚厚的皮儿包着没剁烂没搁油的白菜渣子。那时国家正处于一个特殊的政治年代,父亲被监督劳动,从卡车上往下卸水泥,一不小心摔了下来,腰部受伤,住院治疗网络营销。病房里还住着其他两个病人。父亲分别给二人起了外号,头小腹大的叫鸭梨;头大腹小叫的大头。父亲挑出没馅的让我递给鸭梨,说肚子太大的人只配吃没肚子的;又挑出个头儿特小的让我送给大头,说头那么大只配吃个头小的,结果,饭盒里剩下的全是成个儿有馅的,父亲不住地说:自豪啊自豪,你们看看我女儿包的饺子多好啊多匀实啊!仨人为一堆歪歪裂裂的饺子笑闹不休。父亲平反落实政策那年,两位病友来家聚会,异口同声地说还吃饺子,又提起当年我的“杰作”,哈哈笑个不停,说现在是真乐,当年是苦中作乐,多亏了父亲的玩笑,仨人熬过了难熬的日子。
在那个年代,我曾为父亲谜一样的考研资料“历史”背上沉重的“历史包袱”彩色打印,不料在我初中毕业那年,竟填了入团申请表,虽然还要报校考研网团委审批,但是自豪自满甚至是自负的神情,还是挡也挡不住地挂在了我和父亲的脸上,父亲觉得他的历史再也不会影响女儿历史地成长了。没承想,未获批准。理由是档案中“家庭出身”的“地主”与我所填的“革干”不相一致,有欺骗组织之嫌。父亲怒吼道,当年我提着脑袋干革命不是“革干”是什么?怒不可遏,闯入组织部,大有咆哮公堂之势。当时出台一个政策,对出身不好但1949年前参加革命的干部,其子女的家庭出身均可改为“革干”。组织部门及时将相关的文件转发到我的学校,但校方疏忽忘记变更档案,不宜入团的结论稳稳地横在我的档案袋里。那天晚上,父亲带我去了一家特有名的馄饨馆,我问他是不是可以敞开肚皮吃,父亲说咱们今天就一个字:吃!父女俩一下子干掉了六大碗,外加六个油酥烧饼。桌子上的胡椒面、辣椒粉、醋等各色调料均锐减一半。
丈夫有了第三者,真爱被彻底击碎
有一年,家在青岛的一位亲戚告诉我们,说青岛是一座很有发展前途的城市,建议我们俩可以试着到青岛做些小生意。和小县城比起来,青岛的生意果然好许多。因为当时孩子还小,我就在家照看儿子、做做饭。赵华明一个人在外面跑。每次回到家他是沾床就睡,看他为了这个家累成这样,我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
生意做的比在老家时不知强了多少倍,可赵华明依然还是原先的老样子,一有点钱就都给我和儿子买吃的用的了,却总舍不得在他自己身上花点儿钱。后来,生意越做越大了,在我没白没黑喋喋不休的唠叨下,他才终于肯花钱给自己买了一套像样的衣服。我暗自庆幸,这几年的苦没有白挨,我真的没有看错人。虽然他当年骗了我,可都是为了能把我娶进他的家门。很快,儿子到了上学的年龄,我便有了更多的时间帮赵华明做生意。
在我们俩的共同努力下,生意一片红火。最后,我们还雇了几个工人。
然而,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生意红火了,我和赵明华的感情却出现了问题。
有一段时间,我发现一向朴实的赵华明行为有些异常,他经常偷偷地背着自己和别人打电话,而且一打就是一两个小时,晚上还经常夜不归宿。问他都说是去和朋友玩了,再不就是有应酬,女人的直觉告诉我,赵华明在外面有人了,因为他在青岛根本就没有那么多朋友。我决定跟踪他,跟踪的结果恰恰证实了我的猜测:赵华明果然有了外遇!他在外面背着我和一个年轻漂亮的“野女人”整日的鬼混在一起。
我感到自己的心在滴血,万万没有想到,赵华明又一次欺骗了我的感情——而我曾为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甚至为了他断绝了宝贵的父女之情,而他竟然背着我做出了如此龌龊之事。我再也没有理由原谅他了,他也没有任何资格再让我去信任了,作为一个有自尊的妻子,我不能够容忍伪君子数次蹂躏自己纯真的感情……当我把一切证剧收集齐备,我向他提出了离婚。
我说不恨那个夺走我丈夫的女人,也许你们都不会相信。可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只是为她感到悲哀。一个连共患难十几年的妻子都肯背叛的人,你就怎么能相信他会对你一直好下去。
离婚之后,赵华明和那个女人回了老家。儿子跟着我继续留在了青岛。
去年他又回到了青岛,再一次流着泪请求我能原谅他的一时糊涂,他说想和我复婚。还说那个女人和你回老家后,把他这几个在外面赚的钱都花光后,就跟另外一个有钱男人跑了。
经历了多次的感情上的欺骗,我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了。我承认自己是一个心太软的女人,但我更是一个有自尊的女人。我告诉赵华明:你没有我可以先给你,你将来就是不还也没关系,毕竟你还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但是多年以来,我更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后记:在经历了巨大的情感挫折之后,我对生活有了重新的认识,女人不应该只活在爱情里,更不能只为一个男人而活。我们应该为自己而活,而且还要活出精彩。我在2000年注册了一家清洁公司,在我的苦心经营下,公司业务日渐红火。如今我仍然独身一人,而且决心用忙碌来冲淡心底的隐痛,昨天的路已经走过了,我还要认真走好今天和明天的路……
最后一次的温柔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用恋人的口吻和你说话…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用恋人的思想去想你…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用恋人的口吻关心你…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用恋人的理由半夜给你发短信…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用恋人的手挽着你走我们走过的路。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用恋人的心来度过这没有边的日子…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用恋人的手来写着关于我们的日记…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用恋人深情的眼神传注的看看你…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用恋人的身份在你的面前倾诉我的感情…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用恋人的口吻要求你下楼来陪陪我。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用恋人温情的歌声来歌唱我们无声的爱情…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用恋人的口味来品尝你的口味…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用恋人的心来写我们的日记…请允许我最后一次用恋人的思想去想你…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用恋人的口吻关心你…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用恋人的理由半夜给你发短信…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用恋人的手挽着你走我们走过的路……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用恋人的心来度过这没有边的日子。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用恋人的手来写着关于我们的日记…
请允许我最后一次用恋人的眼神传注的看看你…请允许我最后一次用恋人的神情离开你…
因为在这之后我们就是朋友,也不会再有那时的温情,某天当我们夜里单独的走在校园的路上,入眼的是一对对情人,此时的我们心里又会是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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