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的新娘:波恩与凯-魔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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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雾茫茫。

    在那浓密的雾霭中,高大的树木在暗夜中耸立着,无数粗大的藤蔓在枝叶间攀爬垂挂着。

    森林里,静得没有一丝声息。

    男人小心地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之中,踩在层层潮湿的腐叶之上。

    然后,那包围着他的浓雾终于开始渐渐淡薄,他继续谨慎地往前走。

    前方薄雾越来越淡,他没有感觉到风,但听见了溪水流动的声音。

    森林里交错的暗影在雾散后变得更清楚。

    寂寂月光悄悄洒落,穿透了黑色的林叶,穿透了慢慢散去的白雾,照亮了那在黑暗森林深处的小屋。

    小屋是木造的,建造在一块突然出现在森林深处的平地上,屋顶上铺了茅草,屋旁有座正缓缓转动的水车,屋后还有根在这地区很少见的烟囱,正冒着袅袅白烟。

    这座屋子若放在平坦的麦田旁,看起来很正常,但在不见人烟的森林里,就显得非常突兀,特别是它其实没有任何通往森林外面的道路。

    没有正常人会把屋子盖在森林里,森林里无比危险,充满了各种野兽,除了猎人,也少有人愿意走进森林。

    男人看着那座小屋,心头一悚,迅速俯低了身子。

    小屋外头,不见人影。

    他小心地潜行、观察着。

    木屋后方堆放着砍好的柴火,还有一块欣欣向荣的菜园。

    森林里的黑夜,很安静,静到他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温暖的光从那小屋窗口透了出来,在初春的暗夜森林里,更显温暖,他绕到屋侧,从那敞开的窗户看进去,他可以看见屋里的火炉和那被吊挂在炉子上的大铁锅。

    铁锅里沸汤滚滚,不知名的食物在锅里翻腾滚动。

    食物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是加了萝卜和蔬菜的肉汤,那肉汤万分香甜,却引不起他半点食欲。

    这年头,就算那锅汤里炖的是人肉,他也不会太意外。

    蓦地,右上方传来飞鸟拍翅的声音,让他心头一跳,猛然抬首看去。

    只是只猫头鹰。

    他盯着那只飞着远去的鸟,这才松开在腰侧剑柄上的手。

    抿着唇,他压低身子,继续往前潜行到屋侧,小心地探看窗子里。

    不大的屋里,几乎一眼就能看尽。

    一把上好的弓箭被挂在墙上,桌上除了一盏没有点燃的油灯,还有一篮苹果,床边地上铺着昂贵的波斯地毯,一架纺纱车摆在屋角,屋梁上吊挂着各种干燥的药草、香肠与熏肉,一个靠墙的木架子上挂着几种不同的勺子和深浅不一的平底锅,层板架里则摆放了各式各样的玻璃罐,罐子里的不明液体,分别浸泡着药草、昆虫和蛇。

    屋子里丰盛的食物,让一切显得更加不真实,春雪才刚融,新鲜的苹果根本不应该存在,但那宛如恶魔的果实就在那里,果皮光滑饱满,一副刚采摘下来的模样。

    屋里没有人,但他不认为那人会走远,肉汤仍在滚着,他猜屋里的人只是到附近,很快就会回来。

    他撑在窗台上,翻进了屋,注意到厨房炉子旁摆了一排小陶罐,里头放着各种不同颜色的粉末。

    他眯起了眼,也许他不该试,但他确定自己需要搞清楚那些是什么东西。

    他抓了一把起来闻,舔了一下。

    是盐巴,当然。

    还有肉桂、胡椒、糖,旁边还有一些姜,他很快发现,这些不是什么毒药,都是香料。

    比黄金还贵的香料。

    而且这只是他认得的少数几样香料,其他他不认得的香料恐怕也不会便宜到哪儿去,更别提架子上那些玻璃罐,地上铺的织锦地毯都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东西,靠床的墙边,甚至还有一柜书。

    纸在这里非常少见,书籍更是稀有。

    无论是谁住在这屋子里,都该死地有钱,而且识字。

    书柜旁的角落放着一把茅草制作的扫把,也许那是这屋子那么干净的原因,他没有多看那扫把一眼,他听过那些谣传,但认为那是无稽之谈。

    他上前抽出一本书,里面的文字是拉丁文,但旁边一本不是,他不认得那文字,也不认得旁边那一本的。

    书柜上的每一本书,都极其精美,有些还画着细致的插图,不少书本里还夹着写着字的纸签,上面还有一些干燥的花草,让书本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这些书被翻看过很多遍,不只是用作装饰而已。

    他把书合上,放回原位。

    这些书,只让他对此行的目的,更加笃定。

    但为了确定,他还是快速地搜了一下这屋子。

    一张床,一个枕头,一床被子,一支羽毛笔,一盒墨水,一箱衣物。这屋子里的衣物都在衣箱里,床底下还有一个装着金币的小木箱,屋里没有另一双鞋子,或男人的衣物。所有的证据都显示,屋主是个女的,就像他所得知的讯息,这老太婆一个人住。

    虽然这屋子里没有十字架,但他也没有看见那些崇拜恶魔与撒旦的记号——

    突然间,他听见远方传来脚步声。

    他迅速移动到窗边,往外看了一眼。

    森林里,有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正提着篮子朝这儿走来,黑色的兜帽遮住了她的脸,那缓慢微跛的脚步和一缕溜出兜帽的银丝,让他确定她年纪已经不小。

    当她抬起脸朝这儿看来,他火速缩回窗子里。

    来此之前,他本来还不确定自己到底想做什么,但在这一刹,他知道他其实早已别无选择。

    他必须将她带回去。

    男人几个大步来到墙角,抓起一只装满包心菜的麻布袋,将里面的包心菜全倒了出来,再迅速藏到门边等待着。

    那老女人踩在草地上,窸窸窣窣地走到门外,然后终于推开了那道木门,走了进来。

    看到一地的包心菜,她明显愣了一下。

    他没等她反应过来,火速从她身后拿麻布袋,由上往下将她套住,再整个翻转过来,她惊呼出声,手上提着的那篮蘑菇掉了一地,头下脚上地在麻布袋里开始挣扎,他动作迅速地旋转麻布袋,绑上绳结,一边开口冷声威吓:

    “安静,否则我宰了你。”

    她僵住,没再动弹。

    他将她扛上肩头,抓起地上刚刚顺手搜刮的那些财物,转身走了出去。

    “火!把火熄了!”麻布袋里传出闷声的抗议。

    他拧眉,但没停下脚步。

    “如果你要带我离开这里,你得把火熄了!否则它会烧掉整座森林!”

    透过麻布袋传出来的声音,虽然有些模糊粗哑,但意思很清楚,她又开始挣扎起来。

    他停下脚步,不是因为她在给他添麻烦,而是因为他知道她是对的。

    他将搜刮来的财物和她放到地上,虽然很想用扔的方式,但他怀疑她的老骨头禁不起这一摔,所以他弯身放下她,这才转身到火炉旁,舀起水缸里的水,把火炭浇熄。

    当他处理好火炉,回头就看见那麻布袋像毛毛虫一样在地上蠕动,试图朝门口移动。

    他将那蠕动的毛毛虫一把抓住,重新扛回肩头上,她闷哼一声。

    他以为她会抗议,但她反而只是用那沙哑不清的声音说道:

    “嘿,你不需要这样,如果你要钱,我有——”

    这一回,他没有理会她,只是弯腰再次抓起搜刮来的那袋财物,那金币清脆的声响,让她蓦然警醒他找到了什么。

    她察觉他的动作,改口再说道:“好吧,我想你找到了我的金币,如果你愿意把那肉汤喝掉我会很感激,我不想回来的时候,还得收拾爬满蛆虫的汤锅。”

    他脑袋坏掉了才会喝那锅不明液体,谁知道她在里面加了什么东西,所以他只是一语不发地扛着她,大踏步走出那栋温暖的小屋。

    “我知道你以为你知道我是什么,但我不是——”

    屋外冰冷的空气迎面而来,他继续往前走。

    “拜托你听我说——”

    为了让她闭嘴,他噘嘴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一匹棕色大马从森林里奔跑出来,他将她丟了上去,跟着翻身上马。

    老太婆再次惊呼,他听到她咒骂连连,有些字句还是异国的语言,他没认真听,反正八成是在咒骂他,她一路碎念不停,威胁利诱,然后终于在他策马骑上颠簸不平的山路时,聪明地闭上了嘴,不再冒着可能咬断舌头的危险,浪费她的口水。

    高大的黑马,载着他穿过了浓厚的白雾与重重森林。

    当他载着那老巫婆走出森林时,已是清晨,浓雾在森林边缘变得薄淡,渐渐散去,阳光穿透薄雾与林叶,洒落草地。

    随着白雾的散去,树林渐渐稀少,蓦地,眼前的一切豁然开朗起来。

    阳光缓缓洒落前方的景色,一亩亩的田野错落在眼前,一条小溪迂回在麦田之间,远处还有一间小屋坐落其中。

    乍一看,这应该是很美好的风景。

    但再仔细一瞧,那些麦田都已经荒废,当他策马经过那栋小屋旁时,能看见上头的茅草已经陷落发霉,墙上的木窗也早已毁坏。

    他来时就已经看过这座茅草屋,它已经荒废多时,屋主八成不是死了就是已经逃离这里,无人照顾的麦田长满野草,农具被随意丟在一旁,因为早已生锈、腐烂,所以连偷都没人偷。

    当来到较为平坦的地势,那老太婆又开始试图说话,他没给她机会,策马加快速度,一路奔驰,直到又进入山里。

    同样的地形与状况不断重复,田野、荒屋,还有那包围着这一切,广袤无边的森林。

    偶尔,有些屋子还有人住,但人们远远看见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飞快躲了起来,有时候,他也会看见几位不闪不躲的农奴,但他们多半面色死灰地僵站在麦田或老旧的屋舍之中,弯着背、缩着肩,眼里透着无言的死寂,活像已经死去多时的僵尸。

    这一片大地,即便有难得的阳光冒头,看来依然死气沉沉,无论人与动物,都瘦骨嶙峋,阴沉灰暗。

    当他经过那座半荒废的村庄时,情况更糟,有一半的屋子紧闭着门,另一半则半敞着,合着门的,表示里面还有人,门被打开的,那屋主多半已经死了。泥泞的街上,非但没人,就连一只猫或狗都没有,这村庄连鸟都不来,整座村子肮脏、破败,充满恶臭和死亡的气息。

    这里以前不是这样的,他记得这儿曾经热闹非凡,每个月都会有两次市集日,附近的人们都会聚集过来交易,但美好的日子已经过去。

    他骑出了那座村庄,再次上了一座山丘,进入另一座森林。

    胯下的坐骑清楚回家的道路,在蜿蜒的小径上,轻快地奔驰着。

    没有多久,它便穿过了山与山之间的小路,来到道路的尽头。

    一座巨大庞然的灰色建筑,耸立在眼前,灰色的石墙,因为多雨长满了青苔,让它看来更加潮湿阴暗。

    即便难得的太阳,也无法让它的状况看起来好一点,事实上,明亮的光线,只让那些破败更加无所遁形。

    深吸了口气,男人抿紧了唇、收紧了缰绳,策马上前。

    “大人,是大人!大人回来了!”

    因为太累,她安静地待在麻布袋里,不再试图抗议,然后他终于停了下来,几乎在同时,她听到了人声,让她精神一振。

    “大人,那是什么?食物吗?”

    “不是。”

    没错,她不是食物。

    然后下一瞬,那可恶的家伙将她粗鲁地从马上拖了下来,扛上了……大概是他的肩头。

    她闷哼一声,忍不住挣扎起来,跟着她立刻听到有人倒抽了口气。

    “噢,大人,你做了什么?”

    “那麻袋里该不会是森林里那个……”

    “噢,我的天啊——”

    “大人你、你真的去——”

    “是女巫……”

    “那个吃人的魔女……”

    “耶稣基督、圣母马利亚,请保护我们……”

    人们惊慌地窃窃私语着,有孩子啜泣了起来。

    她停止了动作,开口争辩:“我不是女巫!他搞错了!”

    更多的抽气声响起。

    男人没有回答人们的问题,只扛着装着她的麻布袋大踏步地往前走,一边开口命令。

    “路易,过来照顾马!安东尼、安德生,把门关起来!丽莎,不准昏倒!苏菲亚,过来把我的头盔拿去挂好!”

    “可是,她会诅咒我们,我们会全死在这里。”

    “她不会,她不是什么女巫,我们也不会死掉。”

    男人不耐烦地说着,拉开了麻布袋上的绳结,像倒包心菜一样地将她从麻布袋里倒出来,同时开口宣告:

    “她只是个念过书的小老太婆!”

    她从麻布袋中滑了出来,在地上滚了两滚才晕头转向地稳住自己,当她抬起头来时,兜帽从她头上滑落。

    阳光太刺眼,一开始她看不清楚,但她能听见可怕的安静降临,周遭原有的嘈杂全消失殆尽,像是在这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呼吸。

    她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终于适应了刺眼的白光,看见眼前那个分开双脚站立,错愕地低着头,拧眉瞪着她的男人。

    男人穿着锁子甲,外罩一件短袍,腰挂长剑,还有着一张和山岩一样严酷刚硬的脸。

    “我不是女巫。”她看着那无比凶恶的家伙,匆匆开口。

    那宛如老太婆一样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广场中响起,回荡在空气中。

    男人没有回答,但旁边一位小女孩,突然张嘴号啕大哭了起来。

    号哭和惊慌像是传染病一样,瞬间扩散开来,人们像受惊的鸟兽一般,争相奔走逃跑,眨眼间就全躲得不见踪影。

    她傻眼,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转头只看见那些人消失在门后的衣摆裙角和那些砰砰作响、匆匆被关上的门窗。

    差不多在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己身在一座石砌城堡里。

    “该死!”

    男人的咒骂,让她再次回头昂首看向他,那家伙没有跑,只是一脸恼怒地瞪着她,对着她咆哮:

    “你应该是个老太婆!”

    他不应该把那句话说出来的,但那句咆哮就这样冒了出来,他几乎在同时能听到躲进屋子里的人们又发出一串恐慌的惊喘和歇斯底里的啜泣。

    他清楚地知道人们惊慌的原因。

    他以为他带回来的是个老太婆,他告诉人们她是个小老太婆,但她不是!

    有眼睛的人,一看就知道。

    眼前的女人根本不是什么小老太婆,她虽然很娇小,但她一点也不老,非但不老,她看起来年轻貌美,肌肤吹弹可破,五官漂亮精致,鼻子纤巧可爱,粉唇像花瓣一样柔嫩,她还有一头乌黑亮丽的及腰长发。

    可是,如果只是这样,人们不会如此惊慌;虽然他很少犯错,但总也有搞错的时候,他可能错认了她,而她可能真的不是女巫。

    只不过,她看起来该死地就像个女巫!

    在她那头乌黑的长发中,有一抹银白从她右额垂落,那银白的一束发,在那满头黑发的衬托下,异常鲜明,而她那双眼,那双该死的眼,是碧绿色的。

    在他爆出那声咆哮之后,她没有露出害怕的表情,只是将那双像森林泉水一样清澈的绿眼睁得更大。

    “抱歉让你失望了。”她直视着他,用那沙哑的声音说。

    这句接近嘲讽的话语,让他莫名地更加火大,她像老太婆一样低沉沙哑的声音,对事情一点帮助也没有,为免情况变得更糟,让人们变得更加惊恐害怕,他一把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再次扛上肩头,大踏步走进屋里。

    “嘿!男人!放我下来!”她在他肩头上扭动抗议着,“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的回答是用力地拍了她的屁股一下,吼道:“闭嘴!”

    那羞辱的拍打让她倒抽了口气,但仍试图压住内心的惊恐,镇定地告诉这野蛮的家伙,道:“我不是女巫,我在路上试图告诉过你,你误会了。”

    “你住在那间屋子里!”那男人扛着她,大踏步走入一扇门,走上狭窄的楼梯,气急败坏地吼着。

    “那只表示我住在那里,不代表我是女巫!”她强忍着惊慌,拍着他背上冰冷的锁子甲,极力争辩着,“光凭这点,就认定我是女巫,实在是太愚蠢了!”

    “那是女巫的屋子!”他快速地扛着她往上走。

    “那只是一栋在森林里的屋子!”她恼怒地说。

    他火冒三丈地又拍了她屁股一下,咆哮:“你听到我叫你闭嘴了吧?”

    她听到了,但她没闭嘴,只是继续挣扎,在他肩上抗议:“拜托你用脑袋想一想,如果我是女巫,我早就变成乌鸦逃走了!”

    他踹开楼梯上的另一扇门,走到阴暗的房间里,将她扔到地上,她摔跌在地,很快发现自己被扔在火塘前,虽然那火塘里的柴火已经燃尽,剩下点点火星余灰,她仍吓得倒抽了口气,手忙脚乱地爬站起来,一边抽出火塘里的铁钳子,两手紧握着,脸色苍白地以火钳对着他:“别过来!你不能烧死我,我不会任何巫术!”

    她的行为,让那男人拧起了浓眉。

    那家伙完全无视她手中的火钳,怒火腾腾地朝她走来。

    她吓得直往后退,边朝他挥动火钳,边说道:“如果我是女巫,你以为我会那么容易就被你洗劫再抓来吗?”

    他没有因此冷静下来,一个大步冲上前来,她试图攻击他,但那火钳一下子就被他抓住,硬抢了回去。

    那男人蛮力极大,知道自己抢不过他,她惊喘一声,只能飞快松手,改抓着裙子转身绕着那火塘跑,虽然她动作很快,但身后那男人依然在下一瞬间,从后将她扑倒在地,她吓得奋力挣扎,回身握拳捶打他的脸,尖叫着:

    “噢,你这白痴!笨蛋!”

    “安静!闭嘴!”他对她吼着,但她挣扎得太厉害,他不得不抓住她的双手,压住她的双脚,将她压制在地上,但她仍在发出愤怒惊恐的尖叫。

    “别烧死我!你知道我不是女巫,就像你刚刚和其他人说的,我只是读过的书比较多——”

    这女人实在太吵,他只好将她两手拉到她头上钳住,空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对着她咆哮。

    “该死的!女人!闭嘴!我不会烧死你!”

    这一句,终于让她安静了下来,她喘着气,张大了双眼,瞪着他。

    “我不会烧死你,”他万分不爽地瞪着她,低咆,“但我不保证其他人不会,如果你不是女巫,就不要一直发出像女巫一样的尖叫!”

    她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安静,很好,就像这样保持安静。如果你再鬼吼鬼叫,我就把你丟出我的城堡,让那些愚蠢的村民处理你!”

    他的威胁非常有效,她不再挣扎。

    男人松了口气,停了半晌,才把手松开。

    她没有叫,乖乖地闭着嘴,确定她不会再叫,他才没好气地整个放开她,站了起来。

    她在瞬间爬坐起身,手脚并用地往后爬,退离他三尺远。

    “真他妈的狗屎!”他不爽地咒骂着。

    她紧张地看着那大块头男人在她眼前来回踱步,一边伸手扒着那狂乱的黑发。

    不像一般男人,他没有留胡子,但那反而让他脸部刚硬的线条,更加清楚,看来万分凶狠冷酷。

    虽然他说不会烧死她,但她并不真的相信他的说法,她偷偷站了起来,飞快扫视四周,寻找出路,却意外发现这阴暗的屋子是石头造的,屋顶挑得很高,石墙上挂着壁毯和交叉的斧头与长剑,还有好几面盾牌悬挂在一旁,一张巨大的木椅被放在远处那面墙的高台上,两张长桌陈放屋子两旁,屋梁上还垂挂着好几座放了许多蜡烛的铁环。

    她很快辨识出这里是一座大厅,骑士大厅,而且这里是一座城堡。

    等等,他刚刚是不是说了,这是他的城堡?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但他刚刚确实扛着她爬上了一座塔楼,差不多在这时,她才领悟过来,眼前的这家伙是一名骑士、一位领主,不是什么强盗,或女巫猎人。

    “你有一座城堡,竟然还抢劫我?”这话,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

    她及时回神,想阻止自己已来不及。

    眼前的男人倏然停止了踱步,双手叉腰地站在她面前,怒瞪着她。

    “我让你说话了吗?”

    当然没有,她闻言立刻闭上嘴,但他只是站在那里和她大眼瞪小眼,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几乎可以听见他脑袋运转的声音。

    这家伙身份的转变并没有改变她的处境,那些崇信天主的领主和骑士,同样会试着烧死她,除了他刚刚才说过,他不会这么做。

    她不是很相信他,但人总是要抱有希望。

    她知道,这男人拿不定主意该拿她怎么办,她忍耐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张嘴,尽量谦恭地开口。

    “大人——”

    她一开口,他额上青筋就再次冒出,她忙抓着裙子,弯腰屈膝,镇定地道:“我相信你知道,这一切只是场误会,我不知你到底是听谁说了什么,但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我的外貌与声音,很容易让人误会,所以才自己一个人住在森林里……”

    她紧张地看着那个拧着浓眉的男人,舔了舔干涩的唇,道:“我不懂什么巫术,也从来不曾伤害过任何人,如果你允许,我希望能回到自己的屋里。当然,我可以自己走回去,不需要劳烦你——”

    他在这时抬起手,阻止了她的发言,冷声说:

    “去年秋天,有个男孩在森林里走失了。”

    她闻言,心头一跳,谨慎地看着他说:“大人,那孩子迷路了,那时已经开始下雪,我只好收留了他,我并没有诱拐或绑架他,冬天一过,他就离开我那儿回家了,我最后一次看到他时,他还活蹦乱跳的。”

    他双手叉在腰上,一脸冷然地俯视着她。

    “你收留了那男孩?”

    她在心里嘀咕,但仍点头回答:“是的。”

    “那孩子之前得了瘟疫。”他冷声指出。

    她神色一凛,垂眼低头,更加谦恭小心地道:“他在发烧,我没怎么理会他,只给了他一些热汤喝,我本来以为他会死掉,但他后来自己好了——”

    她话声方落,那男人突然就出手钳抓住她的脖颈,强迫她抬头,下颌紧绷,瞪着她冷声道:“你觉得我是白痴吗?”

    她吓得脸色发白,看着那男人丑恶的脸逼到了眼前来。

    “当然……当然不是,大人。”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仍极力镇定地再补了一句,“但有时,有些人就算得了瘟疫,也能存活下来。”

    “他自己好的?”他眼角微抽。

    “他自己好的。”她镇定重复。

    “你什么也没做?”他怒声再问。

    “我什么也没做。”她眼也不眨地说。

    他怒视着她,那凶恶的表情和那双冷酷的黑眼,让她很想往后退,但他依然死死钳抓着她的脖颈和下巴,拇指和食指陷入她的肌肤里,教她疼得眼泛泪光。

    “告诉我,你懂得治疗瘟疫吗?”

    男人粗重的鼻息一次次喷在她脸上,疼痛和恐惧,让她无法控制地战栗着,可她仍坚持地回答:

    “我不懂……”

    “你屋子里那些书,没记载该如何处理?”

    “没有……”她抖颤地开口。

    男人再次将唇紧抿成一直线,眼角微抽,深吸口气,再问:“所以如果我去把那男孩找来和你对质,他也会和你说同样的话?”

    “当然。”她硬着头皮说。

    “我不相信你。”他收紧了大手,更加用力地钳抓着她说,“你治好了那个男孩。”

    “我没有……”她紧张地哑声坚持道,“他是自己好的,大人见多识广,应该知道,有时有些人就是能够撑过瘟疫,存活下来,我们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愤怒蹿过他漆黑的眼底。

    这一刹,无数恐怖的念头闪过脑海。

    她知道只要他想,他轻而易举就能捏断她的脖子,就像捏断一根麦秆一样。

    就在她以为自己难逃一死的时候,他突然咒骂一声,松开了手,她喘着气,往后退了一步,却不敢退得太远,怕又惹恼了他。

    那穿着锁子甲的男人,下颌紧绷着,抬手扒过了黑发。

    男人疲倦的脸色让她愣了一愣,他再次抿紧了唇,黑眸瞳孔收缩。

    她很想转身再次逃跑,可她清楚若没有他的同意,她是不可能跑得出这座城堡的,所以她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等候发落。

    然后,那男人低低咒骂一声,火大地朝她摆了摆手。

    “算了,你走吧。”

    她愣住,有那么一瞬,怀疑起自己的好运。

    她没有动,让他不爽地再次对她低咆:“别让我说第二次,趁外面那些人还没反应过来,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闻言,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保住了脑袋,她揪抓着裙子,匆匆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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