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族Ⅱ-毒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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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了昨晚来过的那座寺院,权钝这才看清这座残破不堪的寺院原来是叫浮云寺。山门是刚刚修砌起来的,但用的材料却是老砖旧瓦,就连出檐斗拱用的料,也是旧料。看来这个演空法师倒还是挺讲究的一个和尚,完全是遵循着修旧从旧的原则来重建这座寺庙的。

    山门上的黑漆匾额倒还真是个原装的老物件儿,匾额上的黑漆已经剥落得不成样子,露出了原来木质的底色,这种底色泛着岁月的沧桑。“浮云寺”几个隶书的大字儿苍劲有力,但填充的金漆已经完全剥落,只剩下一点点痕迹。

    进入山门,寺院的破败就完全呈现出来,颇有点儿荒烟蔓草的苍凉感。

    权钝特别留意了一下昨天晚上发现邪恶瞳孔的那个地方。此时,那地方除了齐腰深的蒿草,根本看不出有任何邪恶潜伏其中的可能。

    接上武天权教授,权钝的脑子里马上就被昨天晚上的疑问给填满了,但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把盘踞在脑子的疑问说出来。

    “武教授,我爸今天早上已经上我干爹那里去说你要租他的四合院的事了。”

    武天权教授哦了一声,说道:“你父亲还真是个热心肠的人。替我谢谢你父亲了哈。”

    权钝说:“谢就不用了,就是不知道我父亲能不能说动我干爹。再说,我还真担心我父亲那火爆脾气。我怕他跟我干爹闹起来。”

    武天权教授说:“这件事我到现在还有些不太明白,你干爹怎么会这么干脆地拒绝了我?按道理来说是不应该的。”

    “我干爹这人变了,而且就是在那座古坟挖开的时候开始变的。武教授,你说会不会是那座古坟真的带着某种魔咒?就像传说的埃及金字塔里的法老王的魔咒那样……”

    驾驶着车的邱晓宇冷哼一声说:“你可真能瞎扯,这挨得上边吗?”

    武教授却用调侃的口吻说:“你还别说,说不定你干爹还真是中了什么魔咒了,不然不会这么固执,呵呵……”

    见武天权教授的情绪像此时的天气一样爽净,权钝便朝武天权教授说道:“武教授,昨天晚上你提到的那部史诗里的戈基人,我上网查了一下相关的信息资料。可是,一个疑问却把我困扰住了。”

    “哦?说说。”

    “传说中的戈基人是这样被描述的:双眼鼓出,身材矮小,长着尾巴……而且还有手绘的想象画像,我觉得这戈基人就四个字儿可以形容——奇丑无比!可是林知妹儿却根本不是这样的啊!”

    武天权教授听了权钝颇显幼稚的话,呵呵笑道:“你小子,倒还是个蛮有心的人。史诗里这么描述戈基人就对咯!”

    “对了?为什么?”

    “你忽略了这部史诗流传的前提——它是在羌人的口中流传的,而且只是在他们本民族的释比口中口口相传。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人类具有的一个共性,那就是在现实中将对手打败的同时,还需要从意识形态上把对手彻底地摧毁。而往往在意识形态上摧毁对手的威力更为绵延恒久。这种摧毁的手段就是按照心目中所憎恶的形象来竭力丑化对手,使对手永远处在邪恶的、对立的一面,绝无翻盘的可能。”

    “你是说戈基人在《羌戈大战》中的形象是被羌族人刻意丑化的产物?”

    “你总算是开窍了。但任何丑化的形象都离不开原型作为基础。就像京戏里的丑角、大花脸,这些被刻意丑化的形象,哪一个不是有现实的原型作为基础刻画出来的?这也算是文化传承的一种形式,你不透过它那层伪装过的面具,怎么能看见它原来的面目?”

    听了武天权教授的话,权钝感到醍醐灌顶,有种脑子被开了天窗的敞亮感。

    “教授,经你这么一点拨吧,我的脑子还真的一下子就把这个事情给想通了。你还别说,逻辑上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呵呵……”

    开着车的邱晓宇却冷不丁地自说自话道:“无知者无畏啊!”

    权钝知道邱晓宇说这话是在报复讥讽他,便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为知也。我这是虚心讨教。”

    邱晓宇冷哼了一声,继续专注地开她的车。

    开了一段距离,邱晓宇通过反光镜说:“我们好像有尾巴了。”

    武教授若无其事地说:“应该是包世奎派的人。”

    权钝根本没有反侦察的意识,傻乎乎地回过头朝后面看,说:“哪儿有尾巴?”

    “后面那辆奔驰越野车。”邱晓宇说道。

    果然,权钝看见一辆奔驰越野车尾随在他们车的后面。但是奔驰越野车和他们的车之间却间隔着两辆轿车,之间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你怎么知道那辆车就是我们的尾巴?”

    邱晓宇笑了下,说道:“需不需要试一下?”

    “怎么试?”

    邱晓宇没有理会权钝,而是将脚下的油门深踩下去,“陆地巡洋舰”发出一声嘶吼就狂躁地蹿了起来。

    权钝继续观察着后边的那辆奔驰车。果然,在“陆地巡洋舰”蹿起来的瞬间,那辆奔驰车也紧跟着蹿了起来。

    邱晓宇凭着娴熟的驾驶技巧,在超车道和主车道上频繁切换超着车,后边的那辆奔驰越野车顿时就显出疲于奔命的狼狈状,勉为其难地死死咬在“陆地巡洋舰”的后面不放。

    权钝呵呵地笑道:“这草包,尾巴当得也太明显了嘛?一下子就暴露了,呵呵……”

    邱晓宇调皮地笑了一下,瞬间减了车速,那辆奔驰越野车也终于消停了下来,但却故意拉开了更长的一段距离。开奔驰车的家伙显然意识到自己是被驾驶“陆地巡洋舰”的邱晓宇给耍了。

    武天权教授颇感无奈地说道:“有些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玩火还上瘾了,不知道收手了。”

    权钝说:“这包世奎也真是,现在都混成开发房地产的老总了,怎么还要掺和进这件事里?”

    武天权教授却说:“都是你干爹的那件缂丝织品惹的祸。”

    邱晓宇驾驶着“陆地巡洋舰”来到下河镇的时候,正赶上逢场的日子,必经的那条街面被两边的临时摊位和赶场的行人挤得满满当当的,交通状况异常混乱拥挤。

    邱晓宇的“陆地巡洋舰”几乎是在人堆里慢慢朝着前面一寸一寸地挪动。在这样的境况下,越野车的野性就被彻底驯服住了。

    后边的那辆奔驰越野车也遭受了同样的困局,所处的局面甚至比邱晓宇驾驶的这辆“陆地巡洋舰”还糟。副驾驶上的一个黄毛小子已经将车窗放了下来,一边吆喝着紧贴着车身的行人,一边焦急地探望着前面邱晓宇驾驶的这辆车。

    权钝笑道:“后边的那辆车已经算不上跟踪,应该说是赤裸裸地尾随了吧?”

    一条不足千米的街道,邱晓宇驾驶的这辆车足足挪动了半个小时才终于脱困。那辆奔驰越野车却继续深陷在涌动的人潮里,而且似乎还和行人发生了刮擦,停在原地不再动弹了。

    脱了困的邱晓宇好不轻松,油门一踩,“陆地巡洋舰”的野性重新显露出来,一阵嘶吼,沿着一条水泥路疾驰起来。

    对于蔡家大院子的那个祠堂,邱晓宇显然是轻车熟路。

    出了镇子,过一条老式的石拱桥,沿着赤岸山的山脚行驶两三公里的路程后,越野车顺着一道陡坡,爬上相对高度足有一两百米高的山梁子,再沿着唯一的水泥路朝着丘陵地貌深入进去,起伏的丘陵和成片的农田便在高低起伏中展现了出来。

    在这样的地理环境下,农田、村庄、竹林、水塘,呈现得疏密有致。这些充满了乡村趣味的元素完全是自然布局,没有丝毫人工园林的忸怩痕迹,一种自然状态的原始野趣很随意地流淌出来,让人看了心情惬意且放松。

    这样的天然条件,倒还真是个打造旅游观光农业的好地方。

    下河镇是一个地理环境比较特殊的一个镇,整个儿镇管辖着十三个自然村。以顺着山脚流淌的顺成河作为分界线,一半村子处在平原大坝上,一半村子处在赤岸山上的浅丘地带里。而处在浅丘地带里的这些自然村的村民,都是说客家话的客家人。也就是说,这儿的浅丘地带实际上是客家人的聚居地。

    下河镇却是以平原大坝的地理环境来命名的。

    而蔡家大院子则是处在这一片浅丘地貌上。这样的明清建筑,颇有点儿“处在深闺人未识”的韵调。

    越野车沿着起伏的水泥路面行驶了大概十几分钟的车程,蔡家大院子便呈现在眼前。

    这片浅丘地带的搬迁工作显然已经完全展开,沿途的村庄里已经没有了原先的住家户,正是种庄家的时令,农田却是荒芜着的。

    农田里少了耕作的农人,周围就显出了一丝破败的景象。

    有几辆挖掘机和几台推土机在不远处施工,大堆的黄土被挖掘机和推土机垒起来,形成了一座别扭的褐红色土丘,很是惹眼。土丘的旁边,停着两辆越野车和一辆轿车。有人在指挥着挖掘机和推土机施工。

    邱晓宇驾驶着“陆地巡洋舰”从土堆旁经过时,权钝看见在土堆上指挥施工的人居然是包世根。

    权钝摁下车窗,大声朝土堆上的包世根喊道:“大舅子,是你在这儿施工啊?”

    正指挥着一辆推土机铲土的包世根早就注意上了朝土堆开过来的“陆地巡洋舰”。听见权钝在里面大声喊他,他先是愣了一下神,才终于看清楚坐在车里的是权钝,于是朝权钝挥手,并立马从土堆上跑下来。

    权钝让邱晓宇停下车,却并没有开车门下去,而是在车上等着包世根跑过来。

    包世根跑到“陆地巡洋舰”的旁边,朝车窗里的权钝说道:“权老二,你跑到这儿来咋子喃?又要采访那个蔡驼子啊?”

    权钝说:“今天不是来采访的。只是带人过来看一下蔡家大院子的那个祠堂。对了,你咋个会在这儿施工喃?这儿是下河镇得嘛?”

    包世根说:“是下河镇撒。但是下河镇也属于是新阳县的地界撒。凡是属于新阳县地界上的土方工程,都是奎娃儿在做,哪个都撬不走的。”

    “可是,这个项目不是奎娃儿的啊,是另外一个外资企业的得嘛,难道奎娃儿的手还伸进这里头来了嗦?”

    “是一个外资老板投的这个项目。可是,他投他的资,土方工程还是要本地人来做撒。这儿新阳县的基建项目,都是奎娃儿说了算。黑白两道,只有他才登打得开(摆得平)。”

    权钝呵呵笑道:“大舅子,你算是靠了一根大树子了哈!”

    “我跟他是堂兄堂弟的,他不找我给他管理,难道还找外人给他管理嗦?对了,你娃娃一口一个大舅子地喊老子,世菊都回来纳焖久了,你咋个电话都不得一个?你娃娃是不是做得太出来了?当真忤逆到这种程度了嗦?为这个事情,老子还放下身段亲自打电话求了你的。你咋个影响(音信)都不得哦?你这样子的话,二天再大声武器地喊老子大舅子,老子是不得答应的哈!”

    权钝笑道:“这个就是你错怪当兄弟的了哈!我是给世菊发了短信的。人家没有张实(理会)我得嘛。”

    “是不是哦?”

    “如果你觉得我在说谎,你可以回去问她撒。”

    “这龟儿子的死女子,脾气越来越怪了。现在还端起架子咋子嘛?对不起哈,当舅子的错怪你哈。对了,她不理你,你就再给她发撒,万一是她没有收到你的短信喃?这样子不是就误会了啥子喃?”

    “大舅子,听你的意思你还想撮合我和世菊两个嗦?”

    “不瞒你说,我还真的有那个意思。你和我两个基本上就是穿开裆裤长大的,世菊跟着你,稳当,呵呵……”

    “算了,不说这些,强扭的瓜不甜。这个事情我比较相信缘分。其实我喊你大舅子就是一种缘分,这种缘分跟世菊还真的不咋有关系,你说是不是嘛?”

    “你少给老子两个油腔滑调的。听着,今天你抽个时间再给世菊发一条短信,她要是再不回你,老子当大舅子的提两瓶茅台去你屋头给你赔礼道歉。要得不嘛?”

    “看在两瓶茅台的面子上,那我就再给世菊发一条短信嘛。”权钝说道。

    “你娃娃现在咋个学倒这焖现实了?难怪世菊要鄙视你,连老子都有点儿鄙视你了。”

    两个人在插科打诨地说着话,邱晓宇捺着性子端坐在驾驶室听,越听脸上的表情越是鄙夷和不屑。

    “对了,你是搞新闻的,今晚上有一场大戏,你敢不敢来看?”包世根突然转了话题说道。

    “啥子大戏?”

    “今天晚上下河镇拆迁办的要对蔡驼子动真章(动真格的)了,人手都配备齐了。”

    “你又要参与?”

    “这儿的拆迁办主任是我的干亲家,喊都喊到我了,脱不开情面撒。再说,我找的人都是生脸面儿(生面孔),蔡驼子认不倒,就算是遭曝光了,我那个干亲家也不得担嫌(负责任)撒。”

    “那你喊我参与是啥子意思喃?主动要求曝光?”

    “我是帮你抓新闻题材,好让你在报社立功,把位子稳正撒。至于稿子咋个写,凭你的脑壳,难道还把我这个当大舅子的出卖了嗦?”

    “我要是不出卖你,那就只有助纣为虐了。你说我该选那一头嘛?”

    “中立撒!中立你都不懂嗦?你书比老子读得多,这个弯弯你都转不过来嗦?冤枉你读纳焖多年的牛筋书了,都读成迂夫子了。”

    “不要说纳焖多,我今天晚上参与你的缺德行动。几点钟行动嘛?”

    “晚上九点,我给你打电话。对了,到时候我开车到上河镇接你。”

    “你不如直接来我屋头接我了!”

    “熟人看到不好得。你跟世菊原先又好过,我亲自到你屋头接你?我还是要脸面的人得嘛。”

    “那要得嘛。到时候我就到镇上跟你汇合嘛。”权钝爽快地应道。

    权钝让邱晓宇开车朝蔡家大院子去的时候,包世根又叮嘱道:“记得给世菊发短信哈!”

    权钝朝他做了个OK的手势。

    权钝刚离开不久的工夫,一个电话就打进了包世根的手机。电话是包世奎打过来的。

    “把他编(骗)进来没有?”电话里,包世奎舒缓的声音中透着一丝阴沉。

    “他答应了,奎总。他刚刚从我这儿离开。晚上九点钟的时候我到镇上接他过来。”

    “好,这个事情办成了,我亏待不了你的。你是晓得我奎娃儿的为人哈。公司管理向来是赏罚分明的哈!”

    “我晓得,奎总。但是……奎总,我觉得这样子弄权老二,是不是有点儿太……太那个了?他是我看着穿开裆裤长大的娃娃……”

    “太哪个了?你不要坏了老子的大事哈。”包世奎阴沉的声音中透着一股杀伐之气。

    “奎总……你就是不高兴我还是要把这个话说出来。这个蔡驼子真的是敢杀人的!这两天他每天都在肩膀上背起一把磨得亮晃晃的铡刀来工地上转四五道(四五次),样子凶神恶煞的。眼睛直杠杠地射人,我看到都有点儿心虚。要真的这样子弄权老二,多半权老二今天黑玄火(很危险)……”

    “蔡驼子敢杀人就对了!权老二玄火也对了!老子怕的就是他权老二不玄火!老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晓不晓得这叫啥子?这叫借刀杀人,一箭双雕,这是背后的高人给我出的主意。你也不要担心会罩啥子嫌(会负什么责任)。再说,谁让他权老二三番五次地来搅臊老子的生意喃?遭蔡驼子把他弄死,是他背时!哪个断老子的财路,老子就要断哪个的生路!这个社会就是这焖凶残!”

    “奎总……我觉得还是……还是有点儿弄凶了!要不然,给他点儿教训就可以了,都是一堆堆(一个地方)的人,何必弄纳焖凶喃?”包世根举着手机的手都有点儿哆嗦了,额头上和两鬓间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包世根,你娃这个时候不要给老子下趴蛋(软蛋)哈。你这阵子装啥子好人?啊?要装好人就趁早给老子爬(滚蛋)!老子先给你打个预防针,你要是把这个事情给老子整黄了,老子连你也要一起弄的哈。我的脾气你是晓得的哈。再说,我前头(前段时间)把世菊介绍给陈副县长当儿媳妇,死女子为啥子打我的绕章(周旋)不答应?还不是因为她心头仍然放不下权老二。只要死女子对权老二的那条心还没有死,她跟哪个男人都不得安心的。你说这样子下去咋个得了?女娃娃,一晃就三十岁,岁数拖大了,到时候嫁给球大爷(“嫁给谁”的脏话)啊?我们又车过来(转过来)说,你要是通过世菊攀上陈副县长这窝(这棵)大树,不光你涨身价,老子都跟倒你沾光。你说是不是嘛?所以说,老子这样子做,对你和世菊都有好处,你想一下是不是这个道理?自己把细去想!”

    “那我就照你说的去做嘛……”包世根虚浮无力地朝电话那端的包世奎应道。

    挂了包世奎的电话,包世根一屁股跌坐在一块刚从泥土里翻起来的大石头上,精神萎靡、眼神迷茫地看着在土堆上工作着的挖掘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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