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女逐情-第十五章 灵山佛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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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一回人间别后回到魔界,鸾瑛老是想起一些过往,想起她未及成年时初遇他的场景,想起初见他时他的清俊华贵,再到如今苍生莫不顶礼膜拜的宝相尊严。她看中的男人是何等人上人,绝灭之姿的让她终及一生也触不到他转身离开的那一片衣袖呵。而她,终是如那飞蛾一样不要命地在扑火、玩火,又似不知疲倦的精卫不知天高地厚地在填着那无边无际的大海。

    身为妖,她的生命何其漫长又何其短暂。漫长的只需她只身不犯戒,便可活个上千上万年,短暂的又单单只需她一犯过,就立马等着灰飞烟灭,消失三界无影踪。而他,再怎么轮回转世,也终是只身入佛门。红尘俗事,怕是镜花水月一场空罢,抑或是佛经中所说的什么劫数,是那为了天下苍生而发下宏愿,誓要实现后再成佛的万千劫中的一劫罢了。所以呵,她和他,是何其不可能的不可能。

    鸾瑛低叹一声,卸下往日风流缠绕前胸后背的大片浓墨青丝,随手就从案台捻来那方红若石榴的轻纱包裹住了那永远肆意飞扬的发丝,还生生要穿那石榴红的锦绣罗裳,手执一根似银非银,似雪非雪,妖娆若游丝的“似雪”鞭。自此,穿行于三界,学那无上道人般修行静思,绝情绝欲,也只是方便的从那似锦湖畔随便撷取了几片妖娆冶致的冰花就能做到了。从此后,她的心开始一如冰雪漫天,她的情亦比那金刚更难钻刻,素颜换欢颜,也不过刹那的芳华尔。

    她是无欲无念,无所谓情啊爱了,只单单一朵冰花即可做到她想忘也忘不了的人,她是该偷笑了。这些许日子来,纵观天、人、魔三界,被她拒绝的男人们哪个不是说她貌若仙女。

    “心静止水比之比丘尼也不为过,明明是更甚嘛。”那日里,桃妖还挑着双媚眼闲闲地打趣她来着。而她,却只是一径温柔的笑,却单单没有那情思异动,连那人生来该有的七情六欲之喜意亦未显现在她的脸上。何等成功的静修呵。

    可是,现在她怎么会那么不明所以地出现在这大殿门口的隐蔽处。亦是千年妖怪了,再不怕那正道佛法的损伤了吗?

    鸾瑛静静地注视着那厅堂的一角,准备伺机溜进去,明明知道佛国土地,已不容她等妖物擅闯,她竟还要偷偷地,想方设法地进去,明明只是因为今日的接引大典里,西方极乐世界的阿弥陀佛与其左右胁侍会一同赴会。自那日人间一别,她已好久,好久没见着他了,她好想再一次好好地看着他,哪怕因此万劫不复亦在所不惜,只为今后万余年的岁月里,她可凭着今日的见面,清晰地描绘出他的容颜,一遍遍地冥想他的所言所为。

    是了,即便是毒如冰花,亦割不断她对他的情思意念,即便冰花发作时,她的五脏六腑也会倒江翻海,满林子奔窜打滚亦消不磨她的痛楚,仍是绝不了她的情,对那个人的情。所以闻及今日乃释迦接引韦陀尊者的日子,弥陀亦会赴会的情况下,她便不顾一切地来了。

    正在等待时机的当口,殿门口出现了一名女子婀娜袅娜的身姿。白衣飘飘,温婉秀致的模样,却偏透出一股子韧性,和那守门的尊者争执不下,但听得那白衣女子娇叱一声,扬起的水袖间,大朵大朵美丽的昙花就向那两位尊者招呼过去。

    白衣女子一边施法,一边还不忘摞下话语:“我要见他。今天,我一定要见到他,你们谁也别想拦得住我。”

    而那两位本着悲天悯人心思的尊者却不欲与人为难,只是一再苦口婆心地劝说:“女施主,此佛门清净地,实是不妥,不妥。善哉,善哉。施主这般执拗,又是何苦呢?万般皆是劫数……”

    白衣女子却仍旧不依不饶,妖法更甚,心知面前两位不会与之动法,可是为了心念之人,她不介意做一回卑鄙之人。佛祖既然那么慈悲,当是勿怪了。可她,却誓要见到那个人。

    哦,还真有此天赐良机。这佛国圣地,居然也有人敢硬闯,倒真正便宜了她鸾瑛,方便了她潜入宝殿,见见凌云。至于那个笨得以身试法的女子,她只能说抱歉了,谁叫此刻她自身还泥菩萨过江呢,实在腾不出手做那行侠仗义的乌龙事。

    鸾瑛潜进宝殿,身形在诸佛未及防备间,已化作那微小如蚊虫的小小鹰,栖于佛前灯盏。执眼望过去,见到凌云此刻大慈悲的法相,鸾瑛的心又生生地作疼起来。

    而此时,那名女子吵闹已至大殿,大咧咧的姿态,真当此间佛座栖息地是那随时可用来修行小憩的客栈,丝毫不介意上位如来他老人家投来的眼神示意。

    貌似祥和的如来眼见着一场闹剧蓄势待发,法音慈祥,笑容满菊的脸迎向殿中央刚刚受封的韦陀尊者身上。

    “菩萨,可是有何事未了?”

    而那韦陀尊者自那白衣女子以着遍体鳞伤,骇人之姿入殿内,那蓝衣的尊者面色虽然平静如常,那一双眼亦深若海湖般深沉不见底,但那宝石蓝的衣袍间或漾出的一圈圈波纹,却冥冥间诉说了什么。

    明明是无风的宝殿呵!

    韦陀尊者定然望着佛前灯盏,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痛在他的眼里闪现,而如来的发话,他早已听不到了,只是一径的沉默。

    那白衣女子见心上人那般无动于衷的模样,却是哀痛至极。白光一闪间,利刃法器已然朝她自己的胸口刺去。

    鸾瑛张张嘴,未及发声。电光石火间,竟然瞧见那神思一直未动的韦陀尊者已迅如闪电地飞扑过去止住了女子决裂的举止,抱住女子的身形亦微微颤动,似是压抑到了极点的痛,只是旁若无人到了极点罢了。

    宝殿之上,诸佛、菩萨、罗汉自始至终,亦还是淡定。

    而她,惊讶感叹间,却在心下作了决定。她不能如这名女子般这么任性妄为,她要成全他,她不想上位至尊,众生心中的弥陀留给苍生一丝一毫的轻贱之相。是啊,同样是爱一个人,那名女子要的是和她的他一起永生共死。而她嘛,第一次觉得,爱他,就要让他无负担,永极乐,超脱一切的幸福。因为,她不想他为难,不想他为难,仅此而已。

    其实只不过牺牲掉一个小小的她罢了,有何损失呢?比起三千大千世界,她的小情小爱,小小欲念有那么重要吗?有那么重要到要像那名女子一样与天争男人?没必要吧,不就一个男人嘛,神、人、魔三界有的是,只要不沾佛门道家的那帮子和尚道士就是了。世界,还是和乐美好而充满希望的,鸾瑛乐观地想。可是为什么她的心突然之间那么痛,那么痛,仿若一层层冰裂开时的诡异感觉,好痛,好痛。

    鸾瑛按住心口,疼痛使得她的身形晃动起来。

    “不要!”鸾瑛惊呼,一切却再不能挽回。

    众目睽睽下,鸾瑛心裂,身形现。

    满殿讶然,弥陀最甚。至斯,弥陀体内的冰花之毒全然发作。却原来,他的冰花之毒终未全解清。而他的绝情冷心,冰花的功劳终究占了大多数。是了,原来既是世间难得的解药灵丹——她的内丹,也压制不了冰花的毒性。

    这冰花的毒早已渗进他的七情六欲中,好巧不巧地绝了他的情和欲。终究这一生,他的修行终是未到家,只是源于冰花的障眼法罢了,还以为他真修成了这无上的佛法,却原来兜兜转转数万年,误入道家修成上仙还不止,连这无量无边的佛法亦是参不透了。

    弥陀心痛如绞。无限恍惚间,跌跌撞撞,踉跄着扑倒在鸾瑛身上。

    世人常说只羡鸳鸯不羡仙,上穷碧落下黄泉,此情至死不渝既如此罢了。

    尾声

    再醒来时,鸾瑛已重回幼鹰身,伴于一个叫凌云上仙的男人身旁,住在那碧落天际处一方植满冰花的世外桃源境地,而那冰花,凌云总是一再嘱咐她不准贪吃到打那花儿的主意,那花儿是有毒的,吃了会冷清绝爱。

    “那你把它们种在这边干什么?”

    醒来后的鸾瑛,神志混沌地不再记得以往种种,这娇俏模样倒是像极了初见面时她的孩子心性。没有烦忧、痛苦的小小魔女,对着这个醒来后一眼见着的男子更是有如初生婴儿见了妈一样黏得紧。三步一跟,五步后,她就要耍赖地栖在他肩头不肯离去了。

    这栖息在凌云上仙肩头的鹰,久而久之,倒成了这个三界最受人尊敬、最清雅贵气的上仙独有的标志了。

    凌云上仙面色淡淡,只是眼色暖暖地侧头向着聒噪的鸾瑛解说道:“我种它啊,只是因为,它是我们的定情之花。”

    “呃,真的吗?你骗人,会有谁拿这种作死的花当做情花一样供养吗?”鸾瑛摆明了不信,鹰爪扑扑地抓着凌云上仙那华贵锦袍,表达着不满。

    凌云淡淡地笑:“是真的,我没骗你。今天说好了去地藏府的。你再闹腾,我就不带你去了。”

    “你不带我去,我也有办法,反正地府阴阳河又不止对你们神仙开放,我们魔族也可自由出入,谁要你带了?”

    “好,好,你一个人去。那我回去了。”凌云作势要回头。

    “哎,别,别,别,我一个人去多没劲啊,而且我每次去,那个什么执掌情司的紫语地君老是敌视地瞧着我。真不知我何时惹过她?你要不去,她若欺负我,怎么办?”

    鸾瑛絮絮叨叨地说着,其实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希望凌云陪她去地府,她一个人去多没意思啊。

    “凌云啊,听说西方极乐世界的弥陀身如红莲宝石,色似日出东方,可是我怎么记得,弥陀是一个清俊雅然的男佛啊?”

    鸾瑛见着凌云已然不再要求回去,又喜滋滋地搬出别的事来和她家这位不善言辞的上仙说道。

    “哦,是吗?”凌云上仙神色未动,只淡淡接了口。

    如今的弥陀,当年的弥陀,真是让人遥想当年啊。

    是时当年,西方极乐世界尊晕倒在那红衣华裳的女子身上,那些在位的佛、菩萨、罗汉莫不惊讶连连,再难保他们大慈大悲的定力,祥和的面容亦皆有了丝丝裂痕。

    而最终,那佛陀身旁的大弟子迦叶尊者却释然微笑,道一句:“无量无边无量寿佛,珍重。这无始亿劫业,应只是开始。我佛慈悲,无量清净平等施。尽虚空,遍法界,此女子亦是三千大千世界的一员。阿弥陀佛,珍重。”

    就这样,他才有这等福缘看一眼心爱女子的容颜,伴一次心爱女子的一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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