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帝国的生与死-第十四章 征辽——一个帝国的迷梦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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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子

    在平定方腊的庆功会上,童枢密使非常高兴,破例离席,亲敬参宴的将军每人各一杯。

    来到都先锋宋江席前,只见黑宋江端起了酒杯,酒未下肚宋公明便已经号哭开了。

    童贯说今日大喜,宋将军为何如此伤悲。

    宋江说梁山众兄弟终于能为国效忠平方贼灭匪患,只是……只是兄弟们的伤亡也太过惨重了,宋江想到自己独领功勋而兄弟们却身葬江南,悲不自禁。

    童贯酒多了,满脸通红,拍拍宋江的肩膀说,帝国不会忘记在这次战争中阵亡的将士。

    为了以示亲密,童枢密附耳轻声对宋江说,接下来,我们有更大的仗要打,等着宋将军和你手下的兄弟们大展身手,为国建功哩!

    宋江的眼睛顿时亮了,说枢密所言当真,宋江和兄弟们就怕没仗打。

    童贯说我们很快就要大军北上,征伐辽人,收复幽云故土。

    宋江大喜,说幽云落入异族两百余年,实乃我天国之耻,每想到此,宋江就夜不能寐,宋江早就想和狗日的契丹人干上一仗,出出心中这口恶气。

    那夜关于伐辽、关于未来,童宋两人聊了很多。

    曲终人散,童贯心腹幕僚安排半醉的童公公回营就寝,其间随意问了童公公一句。

    大人真准备让宋江那帮贼军与我西北军一起北上伐辽?

    童贯冷笑说你真以为我喝醉了?

    如此千古功业,怎么可能让一帮匪徒染指。

    此番南下,灭掉的可不只是一个方腊。

    幕僚趁机大拍马屁说大人以匪治匪,一石两鸟,既灭方腊,又损耗了梁山贼军大半人马,古今良将,也只有大人才能想出此高招。

    童贯捋捋那自以为豪的胡须,说不过梁山这帮余匪仍不可轻视,北上前,是该找个合适的人来收拾。

    两人轻声谈话之际,已然大醉的宋江早已酣睡,他梦见自己率领着梁山一百单八将过白沟、克蓟州、度益津、取文安,一直打到了燕京城下,辽朝无兵可挡无将可敌上下一片恐慌,辽主举起了白旗遣使求和,同意割还占据了二百余年的幽云十六州,并从此以后,每年向北宋帝国纳银五十万两、绢三十万匹,以求苟安。

    梁山众将凯歌还朝,驻军陈桥驿,一百单八将顶盔挂甲,悬带金银牌,从东华门而入,至方德殿接受天子接见,宋江加封呼保义,官拜皇城使(徽宗政和中改为武功大夫,在武官五十三阶中为二十五阶官职),余下兄弟也各有封赐。梁山好汉,成为了东京人心中的英雄,每到一处,都是鲜花美酒相迎,那日骑马路过金线巷,连当初对他冷眼相对的帝奶李师师,也揭帘抛来媚眼。

    夜静烛消,迷梦中的宋江笑了,口水直流。

    他不知道,伐辽,于他、于帝国,都不过是一个迷梦。

    一

    宋徽宗政和元年(公元1111年),北宋帝国按惯例派出前往辽国给辽主天祚帝庆祝生辰的使团。

    原本一次普通的出使,却因为出使团的名单上有一个人的名字,遂使得这次常规性的出使显得与众不同。

    童贯!

    为什么童贯放着自己的西北王不当,要不远千里去辽国当一个副使呢?

    目的很简单,刺探军情。

    这充分显示了童公公的居安思危、未雨绸缪之心。

    经过神宗哲宗徽宗三代对西夏人的强势用兵,偏居西北一隅的西夏是越来越显弱势,对北宋帝国的军事打击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童大帅为什么不再接再厉将西夏人吞掉呢?

    其一党项人不好吞,从来就是游击战高手,西北环境又如此恶劣,真想一口吞掉西夏人,童贯还没有这个好胃口。

    事实上,童贯的这个判断是正确的,西夏人生命力之顽强在中国历史上是非常罕见的,北宋人、契丹人、女真人都没有这个好胃口,即使后来不可一世横扫欧亚的成吉思汗也被磕掉了大牙。

    其二则包藏着童贯的私心了。西北军就是为了对付西夏人而存在的,真把西夏人吞掉了,狡兔亡走狗烹,那他童贯还当什么西北王。

    想再立殊勋,他童贯得开拓别的市场。他想到了辽国,想到了神宗皇帝赵顼死前的遗诏——能复幽云者虽异姓可封王。所以他到赵佶面前,自告奋勇前去辽国,实地考察“市场行情”。

    未出使前,童公公当副使就在朝廷一石激起千层浪,帝国的文臣说一个太监怎么能代表一个国家出使别国,虽然只是一个副使。

    这个说法显得没有说服力,既然童公公能领兵打仗,能官拜太尉,当一个小小的使团副职,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大问题,何况使团一把手正使还是由正宗的文人——当时的端明殿学士郑允中来担任。

    赵佶最后给出的官方解释是,近年童太尉在西北让党项人闻风丧胆,辽人特意来函希望童太尉有时间到辽国考察旅游,让天祚帝一睹西北王风采。

    这次出使,正使郑允中彻底成为摆设,所有的目光和焦点都集中到了副使童贯的身上。

    关于这次出使的结局,正史上说得很不堪,说辽人一见童贯其人,大失所望,都嘲笑南朝无人,童公公一时很没有面子,天祚帝一看怕伤了友邦的面子,赏赐了出使团很多东西。

    但此行的真正收获并非辽帝的赏赐,而是一个人,足以使童贯觉得不虚此行,哪怕为此受到帝国文人的辱骂和北朝人的嘲笑。

    那个人叫马植,辽国国内的汉族大户,曾经在辽国做过光禄卿的高官。童贯使辽,马植嗅到了其中不同寻常的味道,夜访童大帅,向童贯出售了很多关于辽帝国的高级军事情报。

    抛开以后帝国的行动是否为昏招不说,马植提供的军事情报对于北宋帝国来说是真实而珍贵的。

    相比较于南朝赵佶皇帝当家十余年来的“太平盛世”,公元1111年的天祚帝耶律延禧的日子并不好过,朝廷内讧不断,国内各族人民起义不断,而经济上也是上下穷困,库无积余。

    更可怕的是女真人的崛起。

    女真人的历史最远可以追溯到商周时期,那时称为肃慎。《国语·鲁语》就有关于肃慎人的最原始文字记载,说孔子在陈国时,陈侯的庭院落下一只隼,陈侯请教博学的孔子。孔子说这只鹰来自北方,是被肃慎人的楛矢石弩射伤的,这种武器肃慎人曾经进贡过周武王。

    两汉时期女真人则称为挹娄,南北朝时又称为勿吉,勿吉人已经建立颇具实力的七个部落,并一度消灭了夫余国。进入唐朝时期的女真史书上则称他们为靺鞨,其中以粟末靺鞨和黑水靺鞨两个部落最为强大,粟末靺鞨于公元698年建立了渤海王国,而黑水靺鞨则在唐初依附高句丽,后来高句丽为唐所灭,黑水靺鞨人回归依附渤海王国。

    公元926年,渤海王国被兴盛的契丹国所灭,黑水靺鞨人也依附臣服于契丹人,契丹人给他们起了个新名字:女真。

    为了分化和控制女真人,契丹把居住在松花江以南的女真人迁到辽阳以南地区,拥有辽国的户口,称为熟女真;而居住在黑龙江中下游及长白山地区的未编入辽国户口的女真人则称为生女真。

    生女真共有二十七部,其中完颜部落势力最为强大,到公元11世纪时,生女真各部都开始壮大,经过不断的部落战争和磨合,形成了几个强大的部落联盟。

    契丹人对于控制这些强大的女真部落越来越力不从心,于是只有采取在生女真部落扶持代言人、以女真治女真的策略,完颜部落则很幸运地成为了契丹人选中的幸运儿。完颜部落酋长完颜石鲁被辽国人任命为惕隐(辽国高级武职官员名),后来又被封为生女真节度使。

    完颜石鲁和他的儿子完颜乌古乃利用辽国人赋予的职权以及物资的帮助,展开了内部征伐战,在两代人的时间里使黑龙江下游的各女真人都纳入了完颜部落的统治。到完颜乌古乃之子完颜盈歌任节度使(公元1094年至1103年在位)时,生女真实际已经是一个独立的政权。

    牧羊犬变成了狼,契丹人当然不甘心,双方的冲突开始加剧,面对生猛的女真人,老迈的契丹人的战斗力显得很低下,败仗打了一个又一个。

    内困外忧让马植作了一个基本判断,辽帝国的末日已经不远了,他要为了自己和家族的未来投奔一个更有前途的靠山。

    童贯的到来,让他选择投奔自己的“祖国”——北宋。

    马植带回来的情报是新鲜而激动人心的,北宋帝国开国以来,就没在契丹人身边占得过便宜,先是太宗赵光义图谋幽云未果,真宗赵恒又被萧太后兵临城下,逼迫签下不平等条款,从此向辽纳贡百余年。和平是以赵家皇帝低下身段为代价的,所以才有神宗皇帝留下的那道遗诏,如今辽国人开始走下坡路,北宋君臣怎么能不看在眼里乐在心头。

    马植的情报刺激了童贯的神经,也刺激了文化人赵佶的神经,很快马植归来,赵佶赐姓李,改名李良嗣,成为了北宋对辽问题上的高级军事顾问。

    李良嗣给帝国献出的良策就是联合新兴的女真人,共同钳制契丹人。

    此策虽能打动帝国君臣的心,可没有实施的现实土壤。女真人,对帝国君臣来说很陌生,好像太宗皇帝的时候曾经和他们交易过马匹,后来便没了往来。女真人长什么样,住哪儿,怎么走?北宋人两眼一抹黑。

    联金抗辽的想法也只能成为童贯等人在樊楼等高级场所饭后茶余的话题。

    这样又过了六年,六年的时间,对于东京的君臣们来说很快,花开花落眨眼就过,但对于契丹人来说,在北事上则是天翻地覆。

    首先是女真人在政和三年(公元1113年)换了一个更为生猛的领导人完颜阿骨打。

    完颜阿骨打是完颜乌古乃之孙,完颜劾里钵之子,阿骨打力大善射,拉弓射程能达到三百二十步外,是女真部落的第一勇士。完颜阿骨打年少即跟随父兄南征北战,积累了大量的战争经验。公元1113年,完颜阿骨打之兄完颜乌雅束逝世,完颜众望所归地被推举为都勃烈极(大酋长),完颜阿骨打上台后选择了与辽廷公开决裂,拒绝天祚帝国节度使的任命。政和四年(公元1114年)十月,阿骨打率两千五百兵攻占宁江州,并在出河店大败辽人,吞辽国宾(今辽宁开原北)、祥、咸(今吉林农安)三州及铁骊部。

    政和五年(公元1115年)的正月初一,完颜阿骨打正式称帝,改名完颜旻,建元收国,国号为金,定都会宁。

    没有盛大的庆祝,完颜阿骨打甚至没有为自己建立一座像样的宫殿,五天以后,新皇帝就开始了他的征程,目标是辽国的黄龙府(今吉林)。黄龙府是辽国六府之一,为辽国的军事重镇,辽朝震惊,辽天祚帝耶律延禧率二十万众(号称)亲征,进驻达鲁古城(今吉林前郭尔罗斯蒙古族自治县),阿骨打放弃围攻黄龙,直扑达鲁古城寻求与辽军主力决战。公元1115年正月二十九日,辽金双方遭遇,金兵以左中右三军迎战,大败辽军,辽军步兵全部被歼灭,金兵占据了达鲁古城,并在九月攻占黄龙府。

    当年十二月,辽天祚帝耶律延禧再率十万辽军亲征,号称七十万,朝黄龙府杀来,但还没站稳脚跟,后方却传来耶律章奴反叛的消息,耶律延禧被迫率军西还,完颜阿骨打没有放过战机,率部追击,至步答岗(今松花江下游西),辽师败绩,遗尸千里,丢弃物资牛马不可胜计,耶律延禧仅率几百近卫军狂奔逃命。

    仅仅用了一年的时间,新成立的金国就两次大败辽帝国,粉碎了辽国的进攻。

    而完颜阿骨打下面要做的,不仅仅是反抗辽国的统治这么简单了,他要一举灭辽。

    辽天祚帝两次东征失败加速了辽国内部的政治危机,各地反叛穷出不尽,政和六年(公元1116年)正月,辽东京爆发了渤海人高永昌的反叛,并占据了辽东五十余州县。阿骨打坐山观虎斗,等高永昌与辽军厮杀双方都精疲力竭时,金人出兵,灭了高永昌,高永昌所占东京及辽东州县均归于金国,辽东半岛全部归于女真人。

    北宋人对这些天翻地覆并不知晓,他们对辽及女真人的情报依然停留在六年前李良嗣归来时的水平。

    直到政和七年(公元1117年)七月,登州(今山东蓬莱)知州王师中报来军情,说界内二百余辽国蓟州难民涌入,为首的叫高药师、曹孝才、僧郎荣,根据他们的线报,辽金战争辽国年年败退,大片领土已为女真人所占有。

    李良嗣的预言证实得太快,童、蔡等人更加坚定了联金抗辽收复幽云的信念,童贯命王师中派人与女真人进行非官方接触。王师中是个草包知州,随便派了手下几个官吏,由难民高药师当向导,于政和七年八月渡船前往辽东。

    但是第一批使金团队太过于草包,到了辽东看到金兵一个个凶神恶煞,吓得竟不敢登岸,干脆直接掉过船头就跑。

    使金团队回来在真州登陆,此时已是政和八年四月。而在半年的时间里,女真人又一次向契丹人发动了一次大规模进攻,在蒺藜山再次大败辽军,并一举攻克了契丹人的老窝上京临潢府(今内蒙古巴林左旗)。

    第一次使金团队无功而返,从皇帝到童贯都感到有些窝囊,对相关失职人员进行了处理,并重新选派有外交经验的使臣再次出访。

    这次是派武义大夫马政及平海军卒呼延庆一同与向导高药师出使。

    这一次出使惊动了朝野,太宰郑居中和知枢密院事邓洵武都表示强烈的反对。理由很简单,郑太宰说辽宋百年好合,兵不识刃,农不加役,今日擅自挑衅开战于国不安。

    而邓洵武作为枢密院首脑之一,则让皇帝算这样一笔简单账,到底是和弱契丹为邻好呢,还是和强女真为邻好(其实那时候女真人是强是弱宋人也只是在猜测)?

    对于这个帝国来说,最大的危机和隐患在于,无论是保守派还是激进派,都没有真正审视过帝国和辽邦之间的那道在百年和平条件下几乎不存在的军事防线,在未来变幻的时局中能否经受得住考验。

    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朋友,在判定辽国人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的大前提下,郑邓二位执宰的意见,赵佶认为没有多大的建设性,还是童贯蔡京王黼等人的联金取幽云的大计合他的心思,每年给辽国人白花花的五十万两银子,赵佶不仅心疼,还没面子。

    使团如期派出,马政一行人于登州渡海北上,在苏州海岸登陆,碰到了女真巡逻兵,差点被当成奸细杀掉。问清来由后,使团们依然被很不友好地绑着又向北行了三千余里到了阿骨打所居的拉流河。

    经过两年多的征战,阿骨打正在休整和消化胜利果实,同时和辽人开始了“谈判”。阿骨打提出了十项条件,要辽承认金的独立地位,向金纳绢,割让辽东长春等地,双方开始在谈判桌上展开较量。

    这时候北宋人送来了秋波,虽然从来没和北宋人打过交道,但是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阿骨打对宋人提出的联合击辽的想法还是很感兴趣的,很爽快地答应了宋使团的要求。至于北宋特别在意的幽云之地,阿骨打很狡猾地说两家一起打,谁打下就是谁的。

    初步达成意见后,阿骨打在留质宋使团几名成员的情况下,派索多及李庆善等拿着国书及北珠、生金、貂革、人参、松子等东北特产,和马政回宋,商谈联合事宜。

    宣和元年(公元1119年)正月,李庆善、索多等人到达了东京,在东京待了十天,见识了什么叫做花花世界。宋廷对金使接待规格很高,又是封官又是赏钱,并派直秘阁赵有开为正使,武义大夫马政、忠翊郎王瓖为副使,带上诏书礼物,与李庆善等渡海再次使金。

    北宋人此次玩了一个文字游戏,给金国人的回信用了诏书(没把他当一个独立的国家而当成依附辽人的节度使),为此谨慎地问了金使李庆善的意见。李庆善没什么文化也不懂两者的区别,说你们爱用啥就用啥吧。

    第三次使金团队刚到了登州,还未出发赵有开就病死了,而此时宋廷方面从河北得到的消息却是辽金之间达成了和谈,契丹已割辽东地,封女真为东怀王。

    北宋高层挺郁闷,人家都达成和解了我们还在这儿瞎起什么哄,于是诏马政等人还朝,只不过让呼延庆持登州牒送李庆善回家。

    六月,呼延庆、李庆善到了金国,方知辽金达成和谈是假消息。阿骨打说你们宋人怎么如此言而无信,把呼延庆关了起来,索多、李庆善等人还因为接受了宋廷的官职,被杖打了一通。

    呼延庆在金国被关了六个月,才被阿骨打放回来。临行时阿骨打放话,要约我联合攻辽的是你们,既然要搞联盟就得有点诚意,回去派有资格代表你们北宋的使者带着国书来见我。

    呼延庆在宣和二年(公元1120年)初回国,将情况上报朝廷后,童、蔡等人也觉得联金攻辽谈判一事拖得太久,再以这样的进度搞下去,恐怕金人把辽国土地占了,同盟的事儿也没个谱。于是派出重量级人物,当初投奔宋廷的赵良嗣(原为李良嗣,又改赐姓赵了)——联金抗辽的倡导者,前往金国。

    这次赵良嗣同样没带国书,而是带上御笔(赋予了他全权谈判权),到了金国后与金国临时签约,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是省得双方谈判一来一回送国书花时间,二来也防止给辽国人口实。

    和宋人谈同盟,完颜阿骨打也是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可真没指望北宋人能帮上什么忙。赵良嗣宣和二年四月再赴金国的时候,休整完毕的完颜阿骨打已经又一次发动攻打辽国上京的战争,赵良嗣到了金国后,阿骨打说现在忙打仗,没时间动嘴皮子,这样吧,先随我出军看我打下上京城后再聊。

    赵良嗣和辽国的使臣实埒讷一起,现场观摩,看着完颜阿骨打气势如虎,一天的时间就打下了上京城。

    赵良嗣看到金人如此凶猛,心凉了半截,之后的谈判中也没了足够的底气。

    攻克上京后,阿骨打开始坐下来和赵良嗣谈合作的事,之前已经有了合作意向——宋金联合出兵,金取辽国其他的领土,宋取幽云十六州。剩下商量的就是细节问题了,一是关于幽云十六州的范围问题,赵良嗣提出云州应属于十六州的范围,女真人同意了,但是对赵良嗣提出的平州(河北省卢龙县)、营州(河北省昌黎县)、滦州(河北省滦县)三州也该属于幽云十六州的提议,女真人提出反对意见,说此三州在辽国早已脱离幽云,单独成立平州路了,应该归女真人,赵良嗣也没有坚持。

    临了,阿骨打又提出了一个条件,说以前给辽国的岁币你们还给不给我们。

    关于岁币问题,之前赵佶是否给过赵良嗣授权就不得而知了,但赵良嗣的答案是给。

    最开始他只同意每年给三十万,经过讨价还价,最后和之前的辽国持平,每年五十万。

    一切谈妥,双方签订协议,约定八月金军自平州向古北口(北京市密云县古北口镇)进发,宋军则由雄州白沟(河北省雄县白沟,处于当时宋辽边境线上)北上进军,配合金军夹攻辽国,最后发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也不能先和契丹人讲和。

    赵良嗣捧着合同高兴地回国,走到铁州(辽宁省鞍山市)的时候,阿骨打又派人将他追了回来。原来是立约之后,阿骨打盘算了一下,八月出兵比较仓促,可能会拖到年底,为了怕爽约,又派人追回赵良嗣,约定把时间推到宣和三年(公元1121年)初,双方又约定了以后在边境开设榷场等问题。

    为了以示诚信,阿骨打拍着胸脯说以后就算燕京是我打下来的,我也会交给你们,并把在上京抓到的一个燕京官员交给了赵良嗣带回国。

    谈判结束,赵良嗣和金国使臣斯剌习鲁一起返宋。

    对于赵良嗣谈判的结果,赵佶基本满意(包括岁币),只是有一点要更改,就是北宋人不会和金国人一起攻打西京,而是要等金国人打下西京后,北宋军队才开始进攻燕京。同时强调,西京还必须是北宋人的,金国人必须在抓到天祚帝后归还西京给宋人。

    带着这个更改的新条件,武义大夫马政随斯剌习鲁再次出使。

    阿骨打看到北宋人的新条件后当场翻脸表示拒绝,说你北宋人把我们女真人当傻子啊,西京我都单独攻下了,还和你北宋人合作什么啊?合计着你们就根本不想出兵,就是想每年花几十万两银子买回你们的幽云十六州。

    谈判陷入僵局。

    这时候女真有大臣提议不要和北宋人合作,并提出辽帝国之所以能立国两百余年强盛不衰,是他们拥有了以前其他少数民族没有的幽云地区。金国现在吞并辽国同样可以拥有幽云这块地,随时可以南下,要土地宋人就得给地,要钱宋人就得给钱,何必现在贪图他们的那点岁币呢?

    或许从这时开始,在女真人的眼里,北宋,就不仅仅是一个还比较陌生的合作伙伴,还是下一个可能的猎物。

    但同时也有人异议,这个人就是后来南侵的主将完颜宗翰(粘罕),粘罕认为北宋帝国四面都是强敌,如果军事实力不行的话早被别人灭了,不能小看宋人。

    阿骨打拿不定主意,于是想看看宋人的武艺如何,于是邀请马政等人打猎,让宋人在猎场显显身手。

    马政此行带上了自己年轻的儿子马扩,马扩张弓引箭,技惊四座,阿骨打送给他一个美称“力麻立”(善射之人),而马扩谦虚地表示其实在南朝他的射术只能算末流。

    狩猎后阿骨打的态度开始转变,同意继续合作夹攻辽国,没有再强求宋人和金人一起出兵夹攻西京,盟约依然生效。

    他派金使哈鲁和马政一起回宋。

    至此,从政和元年到宣和二年(公元1111年—1120年)末,搞了近十年的宋金联盟终于谈妥,接下来就该童贯粉墨弄场了。

    二

    童贯敢图谋幽云,他认为他是有资本的,资本就是他手头传统优良的西北军。

    从仁宗时代就延绵不断的战火让西北的北宋军队习染上不同于其他地方部队的色彩,再加上童贯二十年来的苦心经营,帝国的钱财物都对这支部队进行最大程度的倾斜;童贯又基本上拥有对西北军的人事任命权,提拔谁不用通过朝廷的那帮酸文人,直接跟皇帝讲一声就行,这让童贯可以大刀阔斧地将这支队伍打造成一支精锐部队。

    关注这段历史,有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尽管西北军领导人童贯本人声名狼藉,但他领导的这支部队却是名将辈出,他们在即将展开的辽宋金战场上成为那个时代的悲喜剧主角,决定了一个时代的命运和走向。

    王厚、刘法、种师道、种师中、姚古、辛兴宗、刘锜、张俊、吴玠、吴璘、刘光世、曲端、韩世忠、拆可存、王禀,一支部队涌现出如此多的名将是一件非常令人惊讶的事。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后来南渡的赵氏王朝的江山,是西北军保下来的,南宋初的名将,除了岳飞,基本上都标上了西北军的记号。

    他们父辈的血就洒在西北的战场上,出道就背着将门之子的名头,有头脑有见识有激情,要驾驭这群人确实不容易。

    而他们曾经共同的老大,是童贯,一个太监。

    但计划不如变化快,世事总是种瓜得豆、种豆得瓜。

    就在童公公召集他的西北军积极准备北上的时候,东南的方腊反了,并且“动物凶猛”,三个月的时间,方腊便攻占了六州六十余县,队伍扩展到了近百万。

    此时帝国的当务之急,不是复幽云,而是保江南。

    童贯只得将准备伐辽的十五万大军调向江南,镇压方腊起义。

    在江南,西北军显示了其一流的素质和战斗力,用三个月的时间平定了江南,而且生擒方腊本人。

    如果童贯的人生定格于此,复河湟、定青唐、平方腊,他的战功完全可以超越他的恩师李宪,连帝国风云人物狄青比之都略有逊色(狄青早期在西夏的战绩并不如童贯,而后来所平定的侬智高之乱规模也远不如方腊起义)。

    平定方腊之乱后的童贯回到东京,虽然也因功加封太傅,但伴随的还有刀子。

    祸根当然还是他下江南,为了平息民愤,未经朝廷批准擅自罢掉了花石纲。

    那时平乱为上,文臣们自然不好说什么,可战事胜利后就有人把这件事摆上台面了。

    后期最为得宠的帅哥宰相王黼就跑到皇帝面前,说江南暴乱,本来是蔡京那王八蛋搞的盐法、茶法让老百姓不堪重负,这个童公公跑到江南却说什么花石纲扰民导致方腊造反,现在江南的老百姓都觉得童公公是大英雄而您是贪图享乐的昏君。

    王帅哥的话挑起了赵佶心头那根小小的刺,他有些负气地重新设置了应奉局,令王黼和梁师成负责,而且当初那位被童贯拿来当替罪羊押往京城治罪的朱勔也重新出山。

    政治上的事虽然不是一个公公或武将该过问的,但童贯还是忍不住跟皇帝发牢骚,说东南的老百姓经此战乱,饭盆子都还没端稳,就又重设应奉局,这不是作孽吗?

    赵佶非常愤怒,黑着脸对童贯说你还是少管闲事,多想想怎么组织大军收复幽云吧。

    为了给童贯点下马威,当初替童公公起草诏书罢免花石纲的部属董耘就被定了个措辞不当的不敬之罪,杀鸡儆猴。

    政坛上敲起了警钟,童贯不得不从平定方腊的快意中恢复过来,考虑考虑他的伐辽伟业。

    平定方腊耗费的这大半年时间,宋金联盟又发生了很多变化。

    童贯前脚带兵去浙江平方腊,后脚马政和金国使臣哈鲁一行就登陆登州了。消息传到宋廷,登州方面得到的指示是拖,拖时间,什么事等童公公在东南打完仗回来了再说,至于金使哈鲁,既不让他回金也不让他去东京,变相软禁。这样一拖就是三个月,哈鲁最后气得说你不让我去我就自己走路去东京。

    马政等人看实在是拖无可拖,只有带着哈鲁来到东京。

    到了京城,国子司业权邦彦负责接待。刚安排住下,赵佶就传下旨意说我们联盟的事被辽国人知道了,友邦惊诧,盟约不订了,你们回吧。

    权邦彦一听急了,心想谈了这么多年,怎么能一下就改主意呢,并没有传达赵佶的意见,而是请传旨太监回去劝皇上三思。

    赵佶想想说那也行,就等吧,我们一起等童公公回来再作定夺。

    于是又让哈鲁在东京等了三个月。

    帅哥宰相王黼看这样拖也不是办法,于是给皇帝说等童公公打完仗回来猴年马月了,干脆我们就给女真人来个打哈哈。

    文字游戏是帝国君臣最擅长的,于是在赵佶授意下,宋廷给了女真人一封词藻华丽的国书,大意就是兄弟你别客气你只管先打吧,我们随后就到,一起狠揍契丹人。

    哈鲁回国后,阿骨打知道又一次被北宋人忽悠了,联合灭辽是指望不上了。

    而打下上京休整的大半年时间内,契丹人的政权继续摆烂,在沦丧半壁国土的情况下,自己玩起了内讧。天祚帝诸子争位,相关人员受到天祚帝的镇压,大将耶律余睹降金。宣和三年(公元1121年)十一月,阿骨打任命完颜杲为主帅、粘罕(完颜宗翰)为副帅,降将耶律余睹为先锋,直取辽中京。金军在宣和四年正月十三日连下中京外围据点高州、恩州、回纥,正月十五兵临中京城下,辽守将不战而降,中京落入金人手中。

    之后金军一分为二,一部由粘罕率兵跟踪追击天祚帝,另一部则继续进迫辽国西京大同府。西京守将苏京出降,虽然很快又反叛,但后来追击天祚帝回师的宗翰部又很快再次攻克。

    至此,辽国五京沦丧四京,残余势力只剩下两股,一是远遁大漠的天祚帝,二是坐镇燕京的辽秦晋王耶律淳(后称帝,改年号为天赐)。之后,金国人停止了对燕京方面的军事行动,而将主要精力放在搜寻打击天祚帝上。燕京幽云,你北宋人不是要吗,你们自己去打吧!

    阿骨打此举可谓高明之极,征服辽国四京后,女真人确实需要休整和消化胜利果实,此举表面上看既遵守了宋金当初的盟约,实质上又达到了休整和试探北宋军力的目的。

    从此时开始,宋金之间的较量才真正拉开。

    阿骨打于是在宣和四年(公元1122年)三月给宋人送了个信,绝口不提双方盟约的事,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中京、西京我们都打下来了,天祚帝也让我们追跑到大漠(夹山)去了,请贵国的边界不要收留辽国方面的难民,以免伤了两国和气。

    收到边牒的宋国君臣喜忧参半,喜的是金国人确实如他们所愿打得辽人落花流水,忧的是到嘴的幽云肥肉怎么吃。

    宋廷中也有人意识到了金国的强势,认为这个时候不应该再图幽云,而应该扶持辽人对抗女真。辽人如果得以保存必然感激宋人,到时候再开口说减免岁币收复失地辽人也不好意拒绝。

    但更多的声音则是,金国人已经把辽国打残废了,幽云再不占领,金人也要占领,人家金国人还是够朋友的,把人打残废了,等着你去结命收尸,这样的便宜不占是傻瓜。

    后一种声音以宰相王黼的最为响亮。此君是崇宁年间的进士,人长得帅气,口才又极好,最初依靠蔡京和宦官梁师成起家,上台任相后却成为了蔡京的死敌,一改蔡京的新法,而花石纲的始作俑者亦是王帅哥,后期极受赵佶的宠爱,所以连掌握兵权的童公公也不怎么放在眼里,冷箭照放。

    王丞相看到辽国衰败后,变成最为积极的伐辽派,天天在赵佶的耳边讲起了兼弱攻昧的道理,才使得赵佶痛下攻辽收复幽云的决心。

    王黼为此还专程找到前一阵和他闹得不是很愉快的童公公,说老童你只管打,我会卖死力帮助你。王丞相说到做到,在三省特别设置经抚房,集凑钱六千二百万缗作为此次伐辽的军事经费。

    北宋人终于决定出兵了,挑燕京这个软柿子捏。

    吃软柿子也得讲究个吃法,事关重大,一向不太过问军事的赵佶也给童贯出了三策:上策是让被金人欺负惨了的幽云臣民一见宋军就主动归向宋军的怀抱,主动回归;中策是让现在的辽国皇帝耶律淳向我们大宋称臣,接受北宋帝国的保护;下策是如果燕云那边并未全都真心臣服我们,我们不得不操家伙,但以安全第一,应以全师而还为重。

    赵佶的计策归纳起来就是招降为主,别真打,现在是去捡便宜,有便宜就占,吃亏了赶快跑。

    投机主义原则自始至终贯穿了这次军事征伐行动,在他们眼中,逃溃到幽云的辽人,不过就是一群游兵散勇,不堪一击。

    伐辽之前,虽然东京的高层们都非常乐观地看待这场战事,但在西北军中,却有人并不看好这场战争。

    更要命的是,这个人竟然是童贯原来物色好的此次征伐的前线指挥官。

    种师道!

    作为“小三种”(第三代种家军——种朴、种师道、种师中)的领军人物,种师道最初的理想却是做一个文化人。他幼年曾拜北宋著名的哲学家、理学家张载为师,修习儒学,兼融道、法,最初以荫职任三班奉职的低级武职,后来种师道参加了帝国的法科考试中第,改为文职,任原州通判,提举秦凤常平等职。

    种师道在政治上更偏向于旧党,蔡京掌权后施行新法,他对其中的役法就有微词,蔡京把他加入了元祐党人的名单,罢官近十年之久。

    后来赵佶想起了他,再次起用,到西北任军职,开始在西北屡立战功,官也从最初的怀垄军知军做到了侍卫亲军马军副都指挥使、应道军承宣使。

    种师道在西北的崛起有些意味深长,虽然种家三代成名的地方都是西北,但其实种师道再赶赴西北战场的时候,徽宗时代的宋夏战争已经接近尾声,童公公这时候都已经要出使辽国转移战略了,种师道到了西北没捞上什么大仗打,但还是不妨碍他迅速从西北崛起。他的崛起更多依靠的是皇帝的扶持,虽然童贯是太监,但掌握如此多的兵力,是任何一个皇帝都放心不下的,在西北军安插非童派势力就显得极为重要,而种师道就是最佳的人选。种家将在西北的威名本身对童贯就是一种震慑,所以赵佶起用种师道,显得非常高调,对外宣扬“卿,吾所亲擢也”,这无疑告诉天下人,种师道是我的人。

    赵佶起用种师道制约童贯算是相当漂亮的一手,至少从这点,以及四罢蔡京可以看出,他还不是一个完全被童、蔡等人摆布的皇帝。

    对于皇帝的安排,童贯虽然不满,但也得无奈接受,所以在西北军种师道成了另一个身份特殊的人。童贯权掌西北军二十年,部属多出于其门下,谁见了童大帅,都行旅拜(对长者和贵宾的礼节),只有种师道仅行长揖(不分长幼尊卑皆可用,但多数用于平辈之间)。

    在西北,童、种二人大抵相安无事,这很大程度上源于童贯对西北战事的控制能力。后来西北军南下平定方腊,南征的名单上也没有种师道的名字,这也相当正常。平方腊关系到帝国的存亡,决定一切的都只是战场的胜负,赵佶全权委托军国大事于童贯,自然不愿在他身边安插束缚手脚的角色,童大帅当然也不愿带上种将军碍手碍脚。

    伐辽却不一样了,是开疆辟地、收复“失地”,这样的千古功业,他童贯怎么可能一人独染呢?皇帝任其为河北、河东、燕山诸路宣抚使后不久,又给他安排了一个助手——蔡攸。蔡公子随军的目的很单一,监视童贯。

    皇帝的用心良苦,童贯岂能不知,所以一线军事指挥安排上,最初他的打算是让种师道作为军事总指挥。

    这是一场赵氏帝国的皇家盛宴,每种势力的力量都应该分一杯羹而食之。

    种将军却完全没有领童公公的情,对于这场战争,他一开始就申明了自己的立场,他说,我们好比是邻居家里来了强盗,我们不但不帮忙,反而趁火打劫去别人家里抢东西。

    真正让种师道反对的不仅仅是台面上的理由,让西北军从环境恶劣的游击战场转到开阔的北方平原战场,本来就是抛其长用其短,更不用说之前的西北军主力还刚刚在南方打了一场大仗,人员的消耗补给都是问题。作为一名皇帝器重的军事将领,他不能不考虑北征在军事上的重大缺陷。

    种师道所提出的,童贯又岂会不知。在出征前他给皇帝的上表中,就提及了出征军粮装备方面供给的各种不足。可是为了幽云,帝国上下做了这么多年的工作,时局又给出了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历史机遇,他童贯一定要抓住。

    无论有无困难,出兵势在必行。

    宣和四年(公元1122年)四月十日,徽宗下旨,拜童贯为陕西、河东、河北路宣抚使,蔡攸为宣抚副使,种师道为都统制,西军精英辛兴宗、杨惟忠、王禀、种师中、王坪、赵明、杨志、杨可世、王渊、焦安节、刘光国、王育、吴子厚、刘光世、刘延庆全部入列出征,精兵十万,剑指幽云。

    帝国的北伐征程,将是怎样的一番风景呢?

    三

    尽管现在在俄罗斯和整个斯拉夫语系中,契丹就是“中国”一词的形似音(俄罗斯语Китай,葡萄牙语Catai,西班牙语Catay),但契丹民族出现在汉字的史册中还是比较晚,直到《魏书》中,才基本承认他们是一个独立的民族,而普遍认为他们的先祖源于鲜卑宇文部,但在唐朝以前,他们还是八到十个弱小松散的部落。

    中原在进入李唐盛世的时候,契丹民族就已形成部落联盟,并内附唐廷。唐廷以其地置松漠都督府(今内蒙古巴林右旗南),以其首领窟哥为都督,设置了十个羁糜州。后期唐帝国控制力减弱后,契丹人依附了北亚霸主回鹘达百余年,回鹘汗国解体后,又回附唐廷。进入公元10世纪的时候,一直垄断契丹部落领袖很久的遥辇氏的最后一位可汗痕德堇或钦德因政绩不佳被下课,八部的首领选举出了新的领袖、来自于迭剌部的耶律阿保机成为契丹人新的带头大哥,让契丹进入了一个新时代。

    在阿保机带领下,契丹人走向强盛,先后征服奚、室韦、阻卜、渤海国等部,在其任内基本划定了契丹人的领土和疆域。

    公元916年,耶律阿保机称帝,建立了契丹帝国。

    阿保机的梦想是在生前建立一个北至漠北、南至黄河的帝国,在他一生的征伐中,向北扩展很顺利,但南下却屡次遇到了当时在中原最有实力的沙陀人的阻击,屡屡受挫。

    到了契丹帝国的第二代领导人耶律德光的任内,之前一直是他们入侵中原最难逾越的障碍——沙陀人走向衰落和内讧,公元938年,耶律德光趁沙陀人打内乱的机会从沙陀人石敬瑭手中夺取了幽云十六州,并据为己有。

    幽云十六州的占据,使契帝国获得了防御或进攻中原的最好战略关隘,同时也使帝国的基本经济结构发生变化,从畜牧业为主转向半畜牧半农耕化。

    拥有了幽云的契丹帝国在公元948年改国号为辽,此时的辽帝国已经是一个东临北海,西至金山(今阿尔泰山),北至克鲁伦河、鄂尔昆河,南至幽州的庞大帝国。

    之后北宋帝国建立后,发动了两次企图收复幽云十六州的战争,均以失败告终。而在公元1004年的时候,摄政二十余年的辽国萧太后萧燕燕对北宋帝国发动了一次大规模突袭,一直打到了澶州城下(今河南濮阳),逼迫真宗皇帝赵恒签下和约,不仅让北宋人承认了辽帝国对幽云地区的所有权,还要每年向辽帝国纳贡纳绢。

    辽宋之间进入长达百余年的和平期。

    南北无事,各自都把精力放在了“家务事”上,北宋人忙于新旧变法,契丹人则是皇族上层内部激烈的政治斗争,先后发生了钦哀之变、滦河之变等政治惨案,而后期,境内的农民起义也风起云涌,帝国危机四伏。

    公元1101年,辽帝国的末代皇帝天祚帝耶律延禧登基跃上历史舞台,比赵佶早两年当上了皇帝。

    天祚帝耶律延禧和赵佶一样有很多相同的兴趣:古画、音乐、美女、名茶。当然,痴迷的也有不同,赵佶更喜欢坐在家里赏玩石头,而耶律廷禧则更喜欢打猎。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句话完全不适用于垂垂老矣的辽帝国,辽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五分之四的领土沦丧,仅仅只需要两年的时间。

    败家子天祚帝已经成了丧家犬逃到了漠北,辽人最后的救命草只能有一个——幽云,当初从沙陀人和汉人手里夺来的地盘。

    退守幽州的契丹人对败家子天祚帝也死了心,他们在幽州拥立了自己的新皇帝耶律淳。

    耶律淳是辽兴宗之孙、天祚帝的叔叔,官拜秦晋国王,留守南京(幽州),父子长期镇守幽州,在帝国较有威望。之前帝国大将耶律章奴趁天祚帝远征女真人时叛乱,就想将耶律皇叔搬出来扶正,那次耶律淳不从;但这一次天祚帝远遁大漠,辽人又只有了自己所守的地盘,在南府丞相张琳参知政事李处温和辽兴军节度使耶律大石等人的拥戴下,耶律淳当上了皇帝(史上称其政权为北辽),世称其为天赐皇帝。

    这是一个烂得不能再烂的摊子,前有女真人的狰狞狼牙,后有北宋人的想入非非,契丹人要凭幽云之地保全,是一个很难完成的任务。

    耶律淳唯一的办法是前向女真求和,后向北宋结好,并向昔日的小弟西夏党项人伸出求助之手。

    不管什么目的,女真人的战马倒是暂时停止了咆哮。西夏人也很够义气,向昔日的老大哥伸出援手,率兵三万主动出击女真人,虽然打了败仗,但亦算仁至义尽。

    唯独百年友邦北宋帝国派西北王童贯率领十万大军悄然临境。

    四

    宣和四年四月,童贯的大军到达了雄州,并在此分兵东西两路:之前拟定的前线总指挥种师道成了东路军主帅,屯兵白沟(今河北省白沟镇);辛兴宗为西路兵主帅,屯兵范村。

    但西北军的将领们却没有接到主帅童贯的出征令——他们收到的文件精神是服从大局,约束兵士,不得擅自生事,违者军纪处罚。

    大局是什么?先招降,不费一兵一卒收复幽云。赵佶所出的上策。

    童贯让赵良嗣起草了劝降书,让从辽国那边叛逃过来的辽国官员张宪、赵忠带上去见天赐皇帝。

    童贯的劝降书情真意切,说你们辽国今天混成这样,完全是多年来倒行逆施老敲我们南朝竹杠的下场,现在你们已经无法保护在幽云的汉、契子民,助人为乐是我们北宋帝国的爱好,所以我们不计前嫌带兵过来帮助你们维护治安,看在当年出使大辽时秦晋国王你热情款待我的份上,你开城投诚,我一定给你谋个大官儿做,使子孙衣食无忧。

    接到招降书,耶律淳很愤怒,原来指望着友邦北宋帝国能成为一个可依靠的政治盟友,没想宋人翻脸不认人不说,竟比女真人还猴急。

    一怒之下的耶律淳不惜违反两国交往不斩来使的常例,砍掉了张宪、赵忠的脑袋。

    出师不利,童贯还是没有动摇和平收复幽云的决心。童公公捉摸着是不是张、赵二人是辽国叛臣,交流起回归大事来感情大有障碍,于是重新派出了刚在宋金谈判上表现优异的年轻使臣马扩出使幽云,进行招降活动。

    马扩到了幽州后,很快摸清了幽州方面的基本情况,将火力重点瞄准了当时的权臣、扶立耶律淳上台的最大功臣李处温。李处温原本是汉人,当年和赵良嗣交情很好,在辽帝国穷途末路的情况下,渴望回归是很自然的事。

    在招降顺利开展的时候,西北军有人按捺不住了,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杀向辽境,难道就只是为了给马扩等几个外交使臣击鼓助威的吗?西北军将士真没打过这种窝囊仗。

    而出征前除了种师道等少数人外,帝国上下都有一种乐观的情绪在弥漫和滋长,认为辽人是秋后的蚂蚱时间长不了,而幽云是汉人故土,王师出征,幽云地区的百姓必然会箪食壶浆以迎,收复失地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东路军种师道帐下的大将杨可世脑袋中就充满着这种很傻很天真的想法,脾气暴躁的杨将军觉得和契丹人谈个鸟毛,辽人只剩孤城一座,打下来不什么事都解决了!

    杨可世擅自率帐下几千人马首先侵入辽境,直逼幽州。

    杨可世失望了,在辽国的土地上,他没有看到对宋军望穿秋水的百姓(有也是极少数)。

    二百年了,无论是汉人还是契丹人,还是渤海人,他们都生活在同一块土地上,或许还有民族间的不平等和压迫,但是这一切与对战争的恐惧相比都微不足道。

    迎接他们的是耶律大石的部队,一支面临亡国灭种的部队。

    耶律大石,辽国皇族,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八世孙,从小好学,能骑射,兼通汉文、契丹文。天庆五年(公元1115年),大石中进士,入翰林院,任翰林承旨,后来耶律大石转型成为一名职业军人后,辽国人都喜欢称他为耶律林牙(林牙是辽人对翰林的一种昵称)。

    金人全面入侵的时候,耶律大石任辽兴军(卢龙)节度使,在辽人群龙无首的情况下,对天祚帝已失望的耶律大石和李处温等人扶立耶律淳为帝,耶律大石则成为幽云方面的最高军事长官。

    无论马扩的招降活动在幽州方面取得多大的进展,但到了手握重兵的耶律大石这里就成了无法逾越的障碍,面对敌强我弱,他不过冷冷地说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一死。

    也许幽州城确实兵疲马乏,兵士谈金色变,但是拥有一个冷如冰、硬如钢的主帅,很快让这支部队抛却了恐慌,恢复了昔日的雄风。

    面对杨可世部队的入侵,耶律大石主动率部迎击,辽国人终于能把近两年在战场上受女真人蹂躏的气好好地在宋人身上发泄一通。

    耶律大石率领二千精骑迎击杨可世部,大败杨部。

    耶律大石的胜利给辽人打了一针兴奋剂。耶律淳给了耶律大石三万兵,向东路军发动了猛烈攻击。

    一方面是上头还没下达和辽人全面开火的命令(还等谈判结果呢),另一方面则是东路军主帅种师道本来就是伐辽的反对派,于是他没有命令部队对辽军进行还击,在被动防守的同时等待童大帅的最新指示。

    童贯没想到招降的事刚有点眉目双方就打了起来,说为了避免两军更大冲突,先将部队撤到雄州吧!

    东路军一撤,辽人更来劲了,一路追击,一直把东路军追到了雄州城下。

    在击退东路军的同时,辽将萧干也向屯范村的西路军辛兴宗部发动了攻击,西路军也一样,上面没让打,只能防守防守再防守,虽损失不大,但也只能称败。

    仗打败了,自然得有人当替罪羊,东路军擅自出击,又收获大败,主帅种师道难辞其咎,被迫下课退休,雄州知州和诜等相关人士也被处分。

    马扩方面的劝降已取得一定进展,但辽方的军事胜利让马扩的招降进展泡汤了。耶律大石更是狂傲地放话,说你们南人要打就打,要和就和,十余万兵屯在边境畏畏缩缩像什么话,天这么热,别让手下的兄弟受苦。

    战事不利,招降不成,童贯才知吞并收复幽云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简单,而因为新近的小败,朝中反对征伐幽云的声音也愈发激烈,本来就不坚定的赵佶动摇了,发旨班师。

    童贯率部返回河间府,非常不体面地结束了第一次伐辽征程。

    在河间府童贯的屁股都没坐热,就听到幽云方面传来重大利好消息——耶律淳病逝了,连儿子都没一个,幽云方面仅由耶律淳的妃子萧妃称制代理国事。

    辽方的巨大变化又一次诱惑了北宋帝国的君臣们,宰相王黼又开始在赵佶面前反复游说,又一次打动了赵佶。

    北宋帝国再一次组织二十万大军,再度伐辽。

    这一次,帝国也精心做了三手准备,第一手继续争取内线李处温等人诱使辽人投降(此计很快失效,李处温很快因为通宋被刚上台的萧太后砍掉了脑袋);第二手是武力争取;最后北宋人还有一招,请盟友女真帮助。

    为此,北宋方面再一次派赵良嗣和马政、马扩父子出使金国,商量两国共同出兵夹攻幽云的相关事宜。

    这一次反对的声音就更多了,除了老掉牙的辽宋同盟不可废的反对意见外,一些更为务实的反对意见也浮上水面。负责出使金国的马扩在看到赵佶写给金国的国书时便表示异议,马扩说当初的盟约是金人攻西京我们攻燕京,如今我们攻克不下去求金人帮助,既违背了当初的誓约,又让金人看轻我们;如果用兵不能取幽云,还不如直接让金人拿走,我们退而修筑昔日辽宋边境设施,不能为贪图今日之小利而给日后留下大患。

    可惜,这样的忧患意识,只有多次出使金辽、对三方情况充分了解的马扩具备,但马扩年少位卑,这样的声音无法传达到赵佶的耳中。

    第二次征辽,仍然是童贯、蔡攸充当正副宣抚使,之前的种师道、辛兴宗二将被换,取而代之的是童贯的心腹大将刘延庆担任前线总指挥。

    刘延庆出身西北军将门世家,在西北屡立战功,后来又跟随童贯平定方腊,官至鄜延路总管、马军副都指挥使,是童贯最为倚重的大将,其子刘光世也是西北军新崛起的青年将领。

    虽然刘延庆之前的战功累累,而其子刘光世之后也跻身南宋四大名将之一,但刘氏父子在幽州的表现是灾难级的。

    当二十万大军再集雄州时,幽云辽军的形势更加严峻了,一是群龙无首妇人当家;二是女真人已经休养生息足够了随时可能打来;第三当然是眼前的二十万宋军。

    一切都向有利方向发展,北宋方面很快接到了易、涿二州方面的守军投诚的消息。

    郭药师原本是渤海铁州的汉人,是当时的怨军首领。怨军是在女真人入侵辽境后,辽帝国临时组成的非正规军,成员大多为在战争中丧兄失父者,与女真人有不共戴天之仇,故称“怨军”(又称常胜军)。郭药师作战勇敢,很快做了怨军领袖。帝国后来节节失利,怨军也退守幽云,驻守涿州。

    郭药师眼看辽人大势已去,也不愿投靠女真人,于是首先想到投靠“祖国”。

    易、涿二州失去后,萧太后自知孤守幽云无望,向宋、金二国都上了投降称藩书。请示过赵佶后,北宋方面的答复是我们要土地,交出幽云十六州,一切好说。

    军事上宋军继续逼近,刘延庆率领十万大军(号称五十万)逼近幽州,驻扎于良乡县卢沟河。

    称藩无望,幽州辽军只有最后一搏,辽军方面两大主帅萧干、耶律大石率领几乎是全部家当的二万精锐隔河与宋军对峙。

    辽军之前的神勇让刘延庆面对这支部队时没有什么底气,不敢过河交战,双方平静地对峙了几日。

    刚投诚过来的郭药师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向刘延庆献一良策,说辽军现在的主力全在卢沟河对岸,幽州必然空虚,我们如派一支部队偷袭幽州,必然得手,萧干、耶律大石得知后院失火必然首尾不能相顾,到时候即可一鼓作气打溃辽军。

    刘延庆采取了郭药师的计策,派郭药师、杨可世等将率兵七千偷袭幽州,并对郭、杨二人说只要你们打下幽云,三将军(刘光世)的后续援军随即杀到。

    不出郭药师所料,幽州方面果然空虚,没花什么力气宋军就攻破了幽州城,但内城却一直为萧太后所控制坚守,而萧干、耶律大石得知宋军偷袭后也派部增援。

    郭、杨的先锋部队和城中辽军及增援部队在幽州城中激战了三天,宋军七千人拼得最后只剩下四百人,郭药师、杨可世勉强保住了小命杀出城来。

    而在这最关键的三天时间,在卢沟河驻扎的刘延庆父子却什么都没做,隔河观望,再观望,他们忘了应该去增援正在浴血奋战中的郭、杨部,更忘了这是出河迎击辽人的最佳时机。

    最后勉强保住了幽云的萧干、耶律大石把郭药师、杨可世的坐骑带甲给刘延庆看,说你们派去的人,已经全部被我们干掉了。

    刘延庆脚已软,战意全无。

    神奇的辽军在解救幽州城的时候,竟然还有空去做另一件事,即派部劫了宋军的送粮部队。

    不仅如此,萧干、耶律大石还上演了一出当年周瑜在赤壁演绎的“群英会蒋干中计”,在军中散布辽军兵力三倍于宋兵,当夜举火为信,向宋军大举进攻,让一人逃回来向刘延庆报信。

    刘延庆接到消息后第一反应是撤退,尽管部属提醒他,此时若撤,宋军必将重复上次的命运,或许会更糟。

    但当刘延庆看到了对岸的火光时,他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腿,于是率部夜逃。

    北宋帝国最后一次军事性进攻就这样以黑色幽默结尾。十万大军面对一万多辽国残部却选择溃逃,契丹人追击,进行着他们在中原土地上的最后一次盛宴。战争、和平、辉煌、衰落,契丹人在中国的历史舞台上留下了自己特立独行的色彩,他们的谢幕,也是这样的惊艳而传奇。

    辽军一直追杀了近百里,直到白沟。当然,相践踏而死的宋兵也许比被辽人杀死的还要多,而宋军所有的辎重储物,全部丧尽。

    卢沟河之败,确实很惨,但北伐大军仍有十万屯在雄州,而辽人,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童贯此时或许只需要再次发力,辽人将无法再作抵抗。

    但他的心已经乱了,赵佶对他的信任是有限的,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卢沟河之败后,皇帝的眼线很快将战败的情报送给了皇帝。赵佶失望且生气,给童贯传了张小学生语气的小纸条,说童公公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以后再也不相信你了。

    童贯已经没有底气拿剩下的底牌和辽人赌最后一把。

    收复幽云,不是还有最后的下策——请女真人帮忙!

    五

    其实宋人在武力收复时,就已经开始着手实施请女真人当雇佣军的计划。

    就在刘延庆卢沟河大败的前几日,赵良嗣、马扩一行已抵金,请求女真人出兵帮助宋人收复幽云。

    这样的要求,女真人岂能不答应?完颜阿骨打很大度地没有计较当初宋人违盟的事,但是女真人说了,我们帮你们打下来后归还你们的就不是幽云十六州了,只能给六州二十四县。

    赵良嗣等人愣了,看来人家女真人也不是傻子让你白占便宜,双方开始讨价还价。

    女真人没等和宋人商量好,就直接出兵了。宣和五年(公元1123年)十月,阿骨打命粘罕(完颜宗翰)进军南暗口,挞懒(完颜昌)进军古北口,自己亲带部队进军居庸关,准备分三路兵马攻打幽州。

    幽州方面在连续抵抗了十万宋军的两次进攻后,元气早已大伤,面对来势汹汹的女真人,他们知道坚守幽州已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萧太后再次向女真人求降无果后,辽人选择了放弃,萧太后、耶律大石等人率残部投奔远在夹山的天祚帝(到了夹山后,天祚帝怒问耶律大石,为什么自己还没死就敢拥立另一个皇帝。大石说你这败家子,祖宗的家业都让你败光了,现在契丹人都快灭族了,任何一个耶律子孙只要能抗击敌人,都能当皇帝。耶律延禧心中有愧,竟然没有杀耶律大石,但是萧太后他没有放过,砍了头),而另一大将萧干则率部去了奚王府。

    女真人到达幽州,不费一兵一卒占领了宋人两次都没能占领下来的幽州城。

    打下幽州城后,女真人与宋人开始了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过程。

    在此期间,作为副使与女真人谈判的马扩曾向宰相王黼上《制金三策》,认为在对辽用兵失败的情况下,当前的重心是如何防范崛起的女真人,而不是不惜一切代价花钱赎回幽云。

    马扩的奏折被王黼丢到了垃圾堆里,他与童贯等人一心想的是如何花银子把幽州买回来,完成“复兴幽云”的千古伟业。

    女真方面,攻克下幽州后,完颜阿骨打的身体健康状况已经恶化,尽管内部很多大将和原来的辽国降臣都反对将幽州还给北宋人,自知自己时日不多的阿骨打权衡利弊后还是决定遵守宋金的盟约。

    他对臣属们说,我生前不愿再违宋金之盟,等我死后,你们再根据具体情况再作定夺。

    归还幽云,成了完颜阿骨打为他的继承者们布下的最后一步棋,也将北宋帝国套入绝境。

    经过反复的谈判,宋金达成协议,宋朝以每年岁币一百五十万两的代价得到燕京六州(涿、易、檀、顺、景、蓟六州)及周边二十四县。宋朝还一次性付给女真人一百万两白银,得到西京及周边其他八州(包括武、应、朔、蔚、奉圣、归化、妫、儒)。

    但女真人可以带走他们所能带走的一切东西,百姓、财富、牲畜,并顺便毁掉了幽云一带所有的关塞城墙,留给宋人废城荒野一片。

    这时候是宣和五年,赵佶终于完成了收复幽云的梦想。而在宣和五年初的时候,帝国的户部尚书也告诉他一个消息,北宋帝国人口已达二千零八十八万二千三百五十八户,人口四千六百七十三万四千七百八十四人(事实上,后世史学家认为这后一数据是不准确的,帝国的人口在大观元年,即公元1110年就已达一亿二千万左右),这一数据超越了疆域更加广阔的雄汉盛唐;而帝国的财政收入,早就已经突破了亿万贯(注:以贯匹布两为单位),傲视前朝后世。

    不仅如此,宣和五年的时候,赵佶心中的“仙境”,中国历史上最豪华最具有艺术品味的皇家园林万岁山(后改名艮岳)也宣告落成。作为人工园林,里面人造石山其最高一峰可达九十步,其山周十余里,运四方奇花异石置其中,千岩万壑,麋鹿成群,楼观台殿,不可胜计。而最奇特的,则是朱勔从太湖取回来的那颗巨石,高广数丈,成为了艮岳的地标性建筑(不久就被东京的市民们用来作抵抗金兵的炮石)。

    作为帝王,或许赵佶在宣和五年的遗憾,仅仅是那位叫李师师的女人一直不肯进宫为妃嫔吧!

    他不知道,他的帝国已是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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