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图腾-第十五章 明诡路,生死道头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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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修长出一口气望着床上的潘苑媛,她刚刚的一番话如同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让他心潮久久不能平静。这个阴谋的始作俑者,那个与日本人沆瀣一气的驱虫师家族叛徒,竟然是潘颖轩,不仅如此潘俊竟然是人草师的后人。

    正在这时管修的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声音判断人数应该在数十人以上。管修一怔与段二娥对视一眼,接着两个人一前一后向密室的门口走去。刚到密室口就听见外面的人大声喊道:“将这里统统包围上,连一只蚊子也不能飞出去!”

    管修心头一惊,那声音正是松井尚元。段二娥惊异地望着管修冷冷地说道:“外面的日本人是你带来的?”

    此刻管修心中也是疑惑重重,他已经在半路上除掉了跟在自己身后的武田派来的尾巴,而此时松井尚元是如何尾随到这里的呢?他摇了摇头说道:“我怎么可能带他们来这里呢?”

    正在这时松井尚元在外面大声说道:“给我仔细搜查这里,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他的话音刚落一群日本人便开始在院子里到处乱翻了起来。

    “段姑娘,这密室还有别的出口吗?”管修急切地问道。眼下他的安危已经微不足道了,他只希望能将段二娥安然救出去,然后让她去告诉潘俊所有的真相。可是令他失望的是段二娥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间密室原本是爷爷存放杂物的地方,只有这一个出口!”

    管修听着外面那些日本人挖地和推墙的声音,心中万分焦急。他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地方出现了纰漏,以至于这些日本人会尾随找到这里。他一边挠着脑袋,一边在屋子里踱着步子。忽然他听到一个日本人用日语说道:“这块石头怎么搬不动!”

    他们终于注意到那个放在地面上的磨盘了,松井尚元立刻走到磨盘前面上下打量着,然后在外面大声说道:“管修,我知道你在里面。这里已经被皇军团团包围了,你如果想活命的话就从里面走出来。”

    管修停下脚步,他知道此时自己已经再无退路了。他掏出枪数了数里面的子弹对外面的松井尚元喊道:“松井先生,我可以出去,不过你要确保你的人不要开枪!”说完低声对段二娥说道,“一会儿我出去之后会寻找时机挟持松井尚元,那时候你就趁乱从这里逃出去。出去之后一直向西走,到新疆将刚刚你听到的一切告诉潘俊小师叔!”

    “那……那你呢?”段二娥结结巴巴地问道。

    “呵呵!”管修自信地笑了笑,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庚年的样子,在危难关头庚年选择了舍身保护自己,而现在他知道已经轮到自己了,“管修出身仕家,年幼顽劣不堪,后遇良师调教,十六岁投军与庚年结识,志趣相投共赴日本求学,其间深悟弱国之悲,立志为国家强盛鞠躬尽瘁。而庚年兄已先我而去,现在应该到我了!段姑娘,如果你能见到潘俊小师叔的话告诉他,国亡则民沦为虫豸,驱虫之术可救万民于水火,万望慎之又慎!”

    说完管修长出一口气说道:“松井先生,你等着我马上出来!”接着他对段二娥笑了笑,“开门的机关在哪里?”

    段二娥指了指一旁的一个把手,管修走到把手前面轻轻将把手按下,一道门刹那间出现在了管修面前。此刻外面虽然是深夜却已经被火把照得如同白昼一般,管修上前几步正要走出去。谁知正在这时一个黑影忽然从外面跌了进来。就在那个黑影刚刚进来之后一个声音忽然大喊道:“管修君,关门!”

    管修一愣,声音竟然是武田。他连忙按动把手,那扇门再次关上了。当门关上之后武田站起身松井尚元被他压在身下,外面的日本兵根本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当他们意识到的时候立刻乱作一团,几十个人围在磨盘周围想要将磨盘搬开,可磨盘便像是长在了地下一般纹丝不动。

    武田站起身来随即将松井尚元从地面上拉起来,管修连忙用枪口指着松井尚元的脑袋。松井尚元倒是极为平静地笑了笑说道:“武田君,没想到你竟然做出如此下作之事,真是日本军人的耻辱!”

    武田微微笑了笑说道:“松井,当年你设计陷害我父亲的时候难道就那么光明磊落吗?”

    “呵呵!”松井尚元淡淡地笑了笑说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向天皇陛下尽忠!”

    “尽忠?”武田冷笑着说道,“那好,我现在杀了你也是为天皇陛下尽忠啊!”

    “你……”松井尚元紧紧握着拳头不屑地望着武田怒骂道,“无耻!”

    “武田,你是怎么来的?”管修疑惑地望着武田。只见武田轻松地笑了笑说道:“我收到线报松井尚元恐怕会对你不利,所以我便带着人混入了松井的部队,没想到他们真的发现了你的行踪!”说到这里武田顿了顿指着一旁的段二娥,“这位就是段二娥姑娘吧?”

    段二娥自来对日本人心怀恨意,见管修竟然与武田说话如此亲密不禁对管修再次生出一丝戒备。

    管修并没有回答武田的话接着说道:“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武田狡黠地笑了笑道:“现在是除掉松井这个老家伙最好的时机,他可是一直想除掉你的!我们是兄弟,这个机会我留给你!”

    管修用枪指着松井尚元的脑袋说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身份的?”

    “你的……身份?”松井一脸狐疑地望着管修。

    这时候外面的日本人正用木棍费力地敲着那块巨大的磨盘,可是即便那些木棒全部被撬折了,那块磨盘依旧纹丝不动,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将炸药埋在磨盘的四周,希望能将这磨盘炸开。虽然这是他们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可是却担心松井尚元的安危,因此迟迟不敢点燃导火索。

    “你不知道我的身份?”管修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他用枪指着松井尚元的脑袋,将他带到对面的屋子中冷冷道:“既然你不知道我的身份为什么要写那些信置我于死地?”

    “呵呵,可笑!”松井尚元语气冰冷地说道,“管修如果不是今天我收到一封密信根本想不到你会出现在这里。至于你所谓的身份,即便你是间谍你觉得我有必要亲自写信吗?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松井尚元的话虽然刻薄但是说得却句句在理,以松井尚元的身份只要他开始怀疑自己,那么立刻就可以将自己就地正法无须上报。管修的脑海中立刻想起那一封封的所谓密信,不禁自嘲般地冷笑了起来。

    “关于驱虫师家族的秘密你知道多少?”管修指着松井尚元的脑袋问道。

    “呵呵,管修你太小看日本军人了,你见过一个束手就擒然后向你交代一切的日本军人吗?”说罢松井尚元大声对外面喊了一声日语,“快点燃炸药!”

    松井尚元这一招一来是希望外面的日本人能尽快进来,即便不能也希望炸药将这里完全摧毁玉石俱焚,保全自己的荣誉。

    外面的日本人听到松井尚元的喊声立刻点燃了炸药,而此时一直在外面的武田三步并作两步进了房间,见管修一直用枪指着松井尚元的脑袋,却迟迟不肯开枪便上前一把夺过管修手中的枪,对着松井尚元的脑袋扣动了扳机。只听“砰”的一声松井尚元的血立刻飞溅到管修和武田的身上。

    这声枪响便如同是一个导火索一般,几乎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一声巨响。管修觉得耳朵一阵轰鸣声,接着一股夹着硫黄味的气浪从外面猛扑进来打在他的身上,管修的身体就像是秋风中一片摇摇欲坠的树叶,被巨大的气流冲到了墙壁上,他只觉得脑袋一阵剧烈的疼痛,接着他的眼前渐渐黑了下去……

    明明灭灭的火光,嘈杂的人声,白色的走廊,走廊顶端快速闪过的灯光,呛鼻的消毒水的味道,戴着口罩拿着镊子的日本医生。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是电影的快镜头一般,在管修的眼前闪过,他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一场痛苦的、难以逃脱的噩梦。在那场噩梦中管修就像是一个深陷在泥潭中的人一样,身体在一点点地下沉,越是挣扎下沉得越是厉害。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冰冷,鼻孔渐渐没入水中,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感让他从噩梦中惊醒。

    身上一阵阵剧烈的疼痛,刚刚睁开眼睛灯光有些刺眼,当他的眼睛渐渐适应了灯光之后,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只有几平方米大小的牢房中,手上和胸口都缠着绷带。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只觉得身上所有的关节都在隐隐作痛。他缓缓地下了床向牢房门口走去,刚到门口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管修愣了一下,他终于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何处了,这里就是之前关押龙青的特高课的监牢,他双手紧紧抓着铁门。

    正在这时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在牢门外边,管修轻轻地抬起头见武田此刻正面带微笑地站在管修面前,他的脖子和手上都绑着绷带。见到管修武田轻轻将戴在头顶上的帽子摘掉。

    “呵呵!”管修自嘲般地笑了笑说道,“我早就应该想到才对,我早就应该想到才对!你上学的时候就擅长模仿别人的笔迹,那些信都应该是你伪造的才对!而你的目的其实是想用我来除掉松井尚元,之后你就可以取代他了!”

    “呵呵,其实管修君未分辨出来也并不奇怪,因为庚年君的那封密信确实是松井尚元所写。我只不过是照着他的模式,学着他在信中的口气重新誊写了一份,因此你很难分辨真假也不为过!”

    “唉!”管修长出一口气说道,“那天晚上松井尚元之所以会出现在道头村,恐怕那个报信的人也是你吧?”

    “当然,不过我倒是非常佩服管修君,能发现我派出的暗中跟踪你的人!”武田称赞道。

    “这就让我奇怪了,明明我已经摆脱了那两个尾巴,怎么你还会查到我的行踪?”管修不解地问道。

    “老同学,还记得曾经上学的时候你说过的狡兔三窟吗?”武田自信地说道,“对于你和庚年我太熟悉了,所以我安排了三波人监视你。就在你觉得已经甩掉了尾巴的时候,其实另外一拨人已经跟上了你!”

    “唉,武田,这次我输得心服口服,你对我也算是费尽心机!”管修冷笑着说,“不过我很奇怪,你在我身上花费这么大的力气难道你不怕押错宝,我们之前已经几年未曾接触过了,是什么让你相信我一定是和庚年一起的人呢?难道仅仅因为上学的时候我们的关系吗?”

    “当然不是!”武田说到这里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他叹了口气说道:“管修君,你知道吗?一直以来我都在设想,如果你和庚年君都是日本人的话该多好。你和庚年君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当年上学的时候我就发现你们与其他的中国学生不一样,不禁正气凛然,而且你们对祖国的情怀让人敬佩。当我第一次发现松井尚元那封关于庚年兄的密信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你必定会参与其中。即便你和庚年君不是至交,仅凭你们两个共同的志趣也会走到一起的!其实我们之所以敢来中国根本不是因为我们有多强大,而是因为你们的国家病了,你们的国家已经病入膏肓太过虚弱了。它亟须诸如你和庚年君这样的人来拯救,然而这才是这个国家最奇怪的地方,对那些有才能的人不去善待,反而将其打入冷宫。你们的国家就像是一只沉睡中的狮子,如果所有人都像你和庚年一样的话,我们就只能敬而远之了。只是这只狮子却一直在沉睡!”

    “武田,这只狮子已经开始苏醒了!”管修紧贴着牢门说道,“我和你打一个赌,用不了多久,当它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你们都会滚回老家的!”

    “呵呵!”武田笑了笑不置可否地说道,“即便真的会有那么一天,恐怕管修君也不一定能见得到了,而且或许根本都没有人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是为什么死的?或者有一天你们的国人经过几十年之后又开始蒙昧了,那时你不会觉得不值得吗?为了他们付出自己的生命,真的值得吗?”

    “我相信,我相信真有那一天的话,他们即便不会记住我是谁?我都做过什么,但是至少会记住我们民族的伤痛,会一直以此来警示自己的!”管修的话让武田无奈地摇了摇头。

    “武田,你准备什么时候杀我?”管修毫无畏惧地问道。

    “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了?”武田笑了笑说道,“管修君,你刚刚不是要和我打一个赌吗?如果有一天日本真的战败的话,我会和你一起死在这里的!”

    “呵呵!”管修淡淡地笑了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你是想问我段二娥姑娘的下落吗?”武田猜到了管修的疑问。他见管修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你放心吧,她几乎没有受伤,就是有些惊吓过度而已。”说完他看了看手表,“管修君,我要走了,以后有机会我会再来看你的。一会儿我要见一个重要的人,那个关在炮局监狱之中的木系潘家的君子!”

    武田走出特高课监狱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八点多钟了,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他的面前。这辆轿车以前是松井尚元的座驾。自从松井尚元被发现死在密室中之后,武田便顺理成章取代了他。这一切似乎都在武田的掌握之中,他有些得意地上了车,拿起后座上的那副狮子头轻轻在手中把玩着。

    车子缓缓离开特高课向北平城东的炮局监狱缓缓驶去,而当武田离开之后管修却坐回到床上。管修端坐在床头,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

    武田的车停在炮局监狱门口的时候,武田手中握着狮子头从车子中走出,在一个日本人的陪同下来到那间地下监狱。日本兵将锁链打开,只见里面布置得井井有条,宛然一个书房,潘颖轩端坐在桌子前面目光一刻不离地望着桌子上的物事,见他走进却并未抬头。当他走到近前的时候潘颖轩忽然觉得有点不对,抬起头诧异地望着武田说道:“你……”

    “您好,潘先生……”武田拱手对潘颖轩说道,“我是接替松井尚元来帮助您的!”

    “好,你叫什么名字?”潘颖轩平淡地说道,语气中没有丝毫波澜,接着望着桌子上放的物事凝神苦思。

    “您就叫我武田吧!”武田的话音刚落,只见潘颖轩忽然站起身来上下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嘴角中露出一丝极难察觉的东西。过了片刻他才说道:“这么说来就是你杀了金顺?”

    “是的!”武田有些诧异潘颖轩是如何知道的,不过他对眼前这人没有丝毫保留,说道,“因为那是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

    “你的意思是说你已经找到了那个我需要的人?”潘颖轩淡淡地笑了笑说道。

    “嗯,是的!”武田言简意赅地说道,“只是……”

    “只是什么?”潘颖轩追问道。

    “只是她在那晚的爆炸中受了点刺激,恐怕好起来需要一些时日!”潘颖轩冷冷地笑了笑道,“看好她,一旦她好起来立刻将她带到我这里!”

    “是!”武田回答道。接着潘颖轩便又坐在椅子上自顾自地看着桌子上的物事,过了良久他才像是忽然想起武田一般抬起头说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武田连忙点头道:“没有,那我先走了!”

    潘颖轩没有丝毫挽留的意思,又继续看着桌子上的那张图,当武田离开之后潘颖轩这才长出一口气将桌子上的物事拿起来,那是一份档案,而那份档案的名字便是武田正纯。他将那份档案拿到旁边的烛台上一点点点燃,口中喃喃自语道:“如果他不自作聪明的话恐怕会活得长一点儿!”

    档案上武田的脸在火焰中一点点扭曲,最后化成了灰烬,那灰烬飞到桌子上。桌子上平铺着那张伏羲八卦阵的图纸,一粒黑色的灰烬落在图纸的“离”卦密室上……

    而在距离此处千里之遥的“离”卦密室之中,燕云此时正将自己缩在一个角落中,自从密室中开始燃烧之后,火便越来越大,里边的温度越来越高,温度越高头顶上的冰融化得就越快,而那些水滴落在石头上产生的气体更是助长了火势。她一直在向后退,一直退到这个角落中,整个密室此刻便如同是一片火海,燕云靠在墙壁上瑟瑟发抖。此刻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人,她知道如果他在的话,恐怕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因为她实在没有见过比他再聪明的人了。即便逃不出去死在这里她依旧希望能与他死在一起,这个人就是潘俊。

    同样想着潘俊的人还有在不远处密室之中的时淼淼,只是此时让她感到惊讶不已的,却是忽然出现在这个密室之中的活人。她轻轻将那个趴在地上的人翻过来,时淼淼的血液顿时凝固了。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怎么……怎么会是你?”

    阳光有些刺眼,潘俊仿佛做了一场噩梦,一场在地狱一般的迷宫中的噩梦。他苏醒过来,身上已经轻松了很多。和煦的阳光照在潘俊的身上暖融融的,让他几乎不想再思考,过了片刻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明明自己是在密道之中晕倒的,怎么会忽然到了这里?潘俊这样想着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正在这时一个老者缓缓从外面走进来说道:“年轻人,我们又见面了!”

    潘俊定睛向那个老者望去,不禁有些诧异:“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第四季完)

    后记

    《虫图腾4》这是整个系列之中我写得最累、最慢的一部,也是全套系列中亮点最多的一部,揭秘最多的一部。

    这个系列我写了整整三年时间,资料超过五公斤。每每我提笔开始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故事中的人物像是活了一样出现在我的笔端。我有一种错觉,我只是他们故事的一个记录者而已,他们才是这个故事的作者。

    我经常会被里面的人物感动,燕云的执着,时淼淼的内敛,潘俊的悲剧,庚年的大义,管修的无畏。甚至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也会让我落泪,卞小虎的果敢,吴尊的坦荡,龙青的侠义,月红的悲情。我在最初酝酿这个系列的时候曾经告诉过自己,这是一个没有对错的故事,这个故事的人只有两种,有信仰的人和无信仰的人。

    《虫图腾》里那个战乱的年代,人的生命便如虫一般被随意践踏,而就是在那个被蹂躏的年代,他们怀揣着仅存的信仰,挣扎、抗争,不惜以身涉险,舍生取义。

    在此我必须感谢一直等待着这一系列的读者朋友们,为了力求真实,这一系列书的地名以及人文知识全部是真实可信的。而我要特别感谢我的编辑,感谢他给我足够的时间让我充实这部作品,还有一直为这部书默默努力的所有工作人员。谢谢你们!

    第五季

    引子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许多事情都是我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有时候,我会想:那些离奇的事情,即便我们真的听到、看到了,又会如何?我想破头,也没有想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七月的北京,闷热异常,阳光简直可以将人晒化。我和史宁站在医院门口的梧桐树下,等待着一个人的到来。

    医院的围墙不高,一抬头就可以看见住院部的楼,我总是时不时地回过头,向爷爷所住的病房眺望,怎奈阳光太刺眼,根本看不清楚。不过,我相信,此时此刻爷爷的心情,必定和我一样忐忑,只是两种忐忑的来由不同,一个是好奇,一个则是期待或者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别的什么。

    在与爷爷相处的几天时间里,我一直沉浸在爷爷的回忆中,思维也像是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属于他们的那个年代,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我尽量与爷爷一刻不离,用心记录着他口中的每一个故事,每一个姓名,唯恐有半点遗漏。

    爷爷口中的那些人大多已经过世,幸存下来的寥寥无几。而今天这一位,是这些寥寥无几的幸存者中,我最关心的一个,也是最好奇的一个。

    时间就是这么奇怪,总是在你等待的时候,显得格外漫长。似火的骄阳,投射在这座水泥混凝土的城市中,蒸腾起一层一层热浪,身上的汗水也渐渐地浸透了衣服。正在这时候,一个人出现在了我身后,他是爷爷的挚友管修,我一度以为他已经过世了,没有想到他还活着。他走到我身边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沐洋……”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叫了声“管爷爷”。其实在爷爷的讲述中,我印象中的管修应该是一个高大而冷峻的角色,他处事冷静、作风严谨,我几乎将他与邦德联系到了一起。但是经过这几天的接触,我发现,我错了。现实中的管修,完全是一个慈祥的老人,他虽然已经七十岁了,但是身板笔直,这应该与他年轻时代的戎马生涯有关。他说话铿锵有力,十分健谈,极容易亲近,我甚至很难将他与那些冷峻的英雄形象联系在一起。

    “管爷爷,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终于忍不住好奇询问道,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对她极为好奇,她究竟是怎样一个冷艳的女人,她究竟还有什么秘密呢?

    管修微微笑了笑,掏出一根烟,自顾自地点上,吸了一口说道:“你觉得呢?这几天你也听了不少关于当年的事情,那么以一个作家的角度,你觉得她应该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淡淡地笑了笑,如果没遇见管修,我也许会脱口而出,她必定是一个风华绝代,而且超凡脱俗、一身傲骨的女人,性格方面一定是颇为冷淡的,但是管修的例子告诉我,很多这样的人物只存在于书本和小说里,现实中往往大相径庭。

    “没事,你大胆地说吧!”管修微笑着鼓励我。

    我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般地将我脑子里能想起的词都说了一遍,紧接着求助般地向管修望去,只见他似乎沉默了一会儿,良久才淡淡地笑了笑,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我想大概是我所说的确实与现实中的她有一些差距吧,接下来我们两个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管修默默地抽着烟,而我则有些忐忑地站在一旁,目光落在每一个从此处经过的路人身上,脑海中尽量描绘着那个人的形象,唯恐我会错过她的出现。

    这北京的夏天,实在有些难熬,空气中似乎燃烧着火苗,落在身上就是一种火辣辣的疼,而此时我的心里也燃起了一堆火,等待,在这个时候显得如此难熬。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的样子,管修忽然丢掉了手上的烟蒂,然后走到我近前,低声说道:“她……来了!”

    管修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我竟然猛地一颤。我顺着管修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不远处,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停在对面,接着车门打开了,一个四五十岁的女子从车上走了下来。她穿着一身十分合体的黑色连衣裙,脚下踩着一双高跟鞋,远远地望去简直是成熟版的史宁。我有些不可思议地扭过头,求助般地望着管修。管修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她就是……时淼淼!”

    管修的话让我万分惊诧,眼前这个女子,如果按照年纪来说应该在七十岁左右,怎么会显得如此年轻?显然管修也看出了我的疑惑,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别忘了,她可是水系驱虫师的君子!”

    他的这句话似乎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的,水系驱虫师历代只有女性,而且她们的看家本领就是“千容百貌”。在之前的那段时间里,我虽然也曾无数次想象“千容百貌”是一种什么样的易容术,但现在我才知道,那完全不是易容那么简单,应该还包括了特殊的保养方法。

    只见时淼淼款款向我们走来,远远地见到管修,她嘴角轻敛微微笑了笑,那笑容让人感觉十分舒服,然后她将目光移向了我,上下打量了一下,像是明白了什么,微微笑了笑。

    “你总算来了!”管修与时淼淼握了握手说道。时淼淼轻轻笑了笑说道:“他现在的状况怎么样?”我知道她口中的“他”应该是我的爷爷潘俊,管修面有难色地摇了摇头,说道:“恐怕时日不多了!”

    时淼淼没有继续说话,只是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哀伤。她看了看我,说道:“你是潘沐洋吧?”

    “嗯,您好……”我实在想不出应该叫她什么,叫奶奶不合适,叫阿姨也不合适。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纠结,轻轻地说道:“叫我时淼淼就好了!”

    我“哦”了一声,却不敢叫。

    “那我们现在上去吧!”管修说着带着时淼淼和我向病房的方向走去,这一路上我都在暗中观察着眼前这个女人,按照一般的审美来说,眼前的时淼淼虽然已经快七十了,但是依然算得上是个美人,而更让我感觉不一样的,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独一无二的气质。这种感觉此前从未有过。

    我们走到病房门口,管修有意放慢脚步,停在时淼淼的身后,用手轻轻拉了我一下,我会意地停下了脚步。时淼淼似乎没有察觉我们的举动,依然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向前走,在病房门口停了片刻,轻轻咬了咬嘴唇,手指微微颤抖着推开了门。

    我和管修两个人默契地远远地站在门口,不愿偷听里面人说什么。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时淼淼轻轻拉开病房的门,我见她眼圈已经泛红,很可能刚刚哭过。她在门口向我们两个人招了招手说道:“你们两个也进来吧!”

    病房里,爷爷半靠在床上,我和管修坐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而时淼淼坐在爷爷身边,轻轻地用手挽住爷爷的手,脸颊绯红,样子很像初恋的小女孩。那一瞬间,我觉得有时候时间完全不算什么,阔别了半个多世纪的人,不管离别的时间多么漫长,在一个人的一生中占多大的比例,仅仅半个小时,两个人就可以将那些时间完全缩短,甚至忽略。

    他们在那短暂的半个小时里,究竟说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我也很难理解他们的感受。我们坐定之后,屋子里陷入了一种很微妙的尴尬,这种尴尬并不是无话可说,恰恰相反,是那种水已经涨满的临界点,只要有一点小小的裂痕,那么,积满的洪水便会以摧枯拉朽之势倾泻而出。

    最终,时淼淼找到了那个微小的缺口,她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潘俊,燕云怎么样了?”

    提到燕云,爷爷的眼中露出一丝哀伤的情绪,似乎撕开了他心中一道久久不能愈合的伤疤,与此同时,管修也低下了头。爷爷长出一口气,说道:“这些年我一直守护着燕云的尸体,每天陪在她身边。这也算是我们偿还她的吧!”

    “是啊,我们欠了她太多,太多!”时淼淼这句话说得很慢,声音拉得很长,语调中带着一种让人感伤的东西。

    “爷爷,您说一直陪在燕云身边,难道……”我一面轻轻揉着手腕上的伤疤,一面不可思议地问道。

    爷爷轻轻地点了点头:“你猜得没错,小时候咬伤你的那具女尸就是欧阳燕云!”

    爷爷的话让我的心情异常沉重,其实在之前的这段时间内,我听爷爷和他的那些旧友回忆当年的往事,最让我揪心的人便是欧阳燕云。这个女孩子给我一种单纯、率真的感觉,无论身边多少人背叛了爷爷,她却永远一如既往地在爷爷身边。几天前我试图问爷爷:在他心里,燕云究竟算什么?但是我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把这个问题憋了回去。因为这是没有太多意义的,可能对于他们那个年代的人来说,生存已经很难了,爱情更是一件不敢奢望的奢侈品。

    “这么多年你一直躲在那个小村子里是吗?”时淼淼接着问道。

    爷爷微微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们分开后,我就一直在寻找燕云的尸体,最终在那个村子里找到了燕云的尸体,我唯恐摄生术会感染别人,所以就一直留在村子里!”

    “燕云感染了摄生术?”我诧异地问道。

    “嗯!”爷爷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而且她感染的不是一般的摄生术,世上根本没有解药!”

    “人草师也没有办法吗?”我接着追问道。

    爷爷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哎,那摄生术本来是他准备下在我身上的,因此剂量极大,根本无药可救,可是没想到最终却下在了燕云身上!”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实在有些糊涂了,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爷爷看了看我,又瞥了一眼时淼淼,时淼淼长出一口气说道:“那我来说吧!”

    接着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里,屋子内的气氛都非常压抑,管修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吸着烟,低着头沉默不语,爷爷则靠在病床上,眼睛浑浊地望着窗外。时淼淼一只手紧紧握着爷爷的手,一面回忆,一面给我讲述着那段让人热血沸腾,却又无比惋惜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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