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田一探案集:犬神家族-第六章 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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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弦

    第六章

    窗外隐约传来的鸟叫声渐渐闯入了现实世界,珠世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缓缓睁开双眼,下意识想伸出双手坐起来,以摆脱沉重的压迫感。

    虽然她已经清醒了,但一时之间仍弄不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处,只好睁着大眼睛环视四周。

    她觉得头疼,而且全身发软,连起床都很困难,和每天早上醒来不同,没准是生病了……

    珠世正在思忖,脑中突然浮现起湖面上发生的事。在摩托艇上被佐智紧紧抱住,压住鼻孔的湿漉漉的手绢……之后就是一片空白。

    珠世突然从床上跳起来,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尖叫,却止不住全身颤抖,皮肤忽热忽冷。

    珠世掀开睡衣,凝视着自己的身体。

    这不是那个的证据吗?这样的头重脚轻……不就是被玷污了的证据吗?

    珠世气得浑身发抖,随即又涌起莫可名状的悲哀和绝望。

    她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大睁着眼睛。因为绝望,仿佛周围都是一片黑暗。

    可是,珠世马上注意到奇怪的地方。她现在在自己的卧室,睡的是自己的床,穿在身上的睡衣也是自己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佐智为了侮辱自己,而把自己带到这个房间?不不,那不可能。或者佐智在实现了邪恶的愿望之后,把自己带了回来?

    珠世心中再度涌起悲愤。

    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珠世慌忙用被子遮住身体。

    “谁?”她尖厉地问道。

    没人回答,她又加重了语气问了一次:“谁在那儿?”

    “对不起,小姐,你好些了吗?我有些担心……”是猿藏的声音,还是那个没有任何伪饰的朴实的声音,包含着浓浓的牵挂。珠世没能马上回答。

    猿藏知道了吗?佐智也许让自己蒙受了女人无法接受的耻辱……

    “啊,我很好,没什么特别的。”

    “哦,那就好……小姐,有个东西你一定要看……我想你越早看越好,能让小姐放心……”

    “什么东西?”

    “一张小纸条,很小的一张纸条。”

    “你说我看了纸条之后就能放心?”

    “是的。”

    珠世略微思索了一下:“那就从门缝里塞进来吧。”

    她还不想见任何人,即使是猿藏。

    “好的,那我从这里塞进去……你看了就放心了。等你休息好了再慢慢说,现在好好睡一会儿吧。”

    猿藏像保姆一样照顾着珠世。珠世不禁落下眼泪。

    “猿藏,现在几点了?”

    “刚过十点。”

    “这我当然知道……”珠世看着枕边的表说道。

    猿藏注意到珠世的声音不对:“啊,是我不好,我理解错了。现在是第二天了,已经过了一晚上,现在是早上十点……你明白了吧?”

    “我知道了。”

    “那我把纸条从这里塞进去,你看完后好好休息。局长还在叫我,我要去一趟。”

    猿藏的脚步声离开走廊,渐渐地远去了,珠世才从床上下来。纸条从门缝里露出一角。

    珠世拿起回到床上。小纸条像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写着一些难以辨认的字。珠世打开了枕边的电灯。

    怎么看都像是故意为了隐藏笔迹而写歪的,字像蚯蚓似的歪歪扭扭。珠世读完之后,感到全身冰冷,下一个瞬间,全身又热得像着火一样。

    纸条上写着这样一句话:

    佐智失败了。现在的珠世和以前没有区别,一样纯洁。我可以证明。

    影子

    这是真的吗?这个影子到底是什么人?不不,应该问猿藏为什么有这张纸条?

    “猿藏!猿藏!”珠世慌忙叫喊,但没有回答。

    她稍一思考,就下了床,匆忙地换衣服。身体还有些颤抖,但也顾不得了。这个疑惑——要从这个疑惑中解脱出来,越早越好。

    换好衣服,简单地化了妆,珠世来到走廊寻找猿藏。偏宅里不见他的踪影。

    刚才他说局长叫他过去——珠世想到这一点,穿过走廊,来到主屋。许多人聚集在大厅的门前。

    “啊,是珠世!”最先看到她的是小夜子,“听说你不舒服,现在觉得怎么样?你的脸色不大好呢!”

    小夜子的脸色也非常差。

    “谢谢你,小夜子。”珠世看了看大厅里的人,皱着眉问道,“又发生什么了吗?”

    包括橘局长和金田一耕助在内,犬神家的人都在大厅,但不见佐智,而猿藏脸上露出相当固执的神情。珠世心头一沉。

    “嗯,那个……”小夜子用怀疑的眼神看着珠世,说道,“佐智不见了,从昨晚开始……”

    珠世的脸一下子红了。难道小夜子知道昨天的事,故意来嘲讽自己吗?

    “啊,然后呢?”

    “梅子姨妈和幸吉姨夫非常担心,给局长打了电话。或许……又发生了什么也说不定……”

    因为担心,小夜子的脸可怜地扭曲着。恐怕最担心佐智的,除了他的父母梅子和幸吉,就是小夜子了。

    橘局长从大厅中笑呵呵地走出来:“珠世,听说你身体不好,不要紧吧?”

    “是的……”

    “如果不要紧的话,能来这边吗?有事情需要你帮忙。”

    珠世看着局长,又看了一眼大厅里的猿藏。猿藏瞪着眼睛望着她。

    珠世不解地问局长:“那……到底是什么事?”

    “请到里面说吧。”

    珠世只好走进大厅,坐在局长指定的椅子上。小夜子不放心似的来到旁边,站在椅子后面。佐智的父母、竹子夫妇,还有松子和佐清母子,分别坐在四周。金田一耕助站在稍远处,若无其事地观察着众人。

    “请你帮忙,不为别事。你应该听小夜子说了,佐智从昨晚就失踪了。也许并没发生什么,但现在这种情况,父母非常担心,让我们马上去寻找。可是……”局长用怀疑的眼神看着珠世,“调查的过程中,我们想到猿藏可能知道些什么,其他人也这么认为。向猿藏问话的时候,猿藏说这件事关系到小姐,没有小姐的允许决不透露一个字……他是这么拒绝的。要你帮忙的事情,就是让猿藏开口。”

    珠世感到全身冰冷。她发现自己处于进退两难的局面。局长什么都不知道,正因如此,才能这样平静地请求自己。珠世紧紧闭上双眼,突然有人用力地握住了她的胳膊。珠世睁眼一看,是小夜子,含泪的双眼哀求似的紧盯着自己。珠世手里握着“影子”的字条,不由得攥紧了。

    “这件事……这件事,我也想问问猿藏。但听猿藏说之前,还是先听我说吧。如果不这样,就理不清前后顺序了。”

    珠世面无血色,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微微颤动着。可是,她毫无保留地向众人讲述了昨天在湖面上的经过。那本就不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众人听完,惊讶地看着她。佐智的父母、梅子和幸吉面面相觑。橘局长也觉得自己逼问珠世说这些有些过分,不停地干咳。小夜子则瞪大了眼睛,握紧了珠世的手。

    珠世也握着小夜子的手,说道:“因此,上了摩托艇之后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被佐智带到了哪里,他对我做了什么……”

    珠世稍微喘了一口气,又鼓起勇气说:“我完全没有记忆,刚才一睁眼就躺在自己床上。好像猿藏知道事情的经过。大家都盼着我来,其实我最想听猿藏怎么说。我非常想知道,佐智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她尽力沉着冷静地说,但难以控制的愤怒像火焰一样燃烧,她的声音在颤抖。小夜子伤心地握紧了她的手。

    “猿藏,你说吧,不要有什么顾虑,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管有什么,在这里全都讲出来,这总比以后再推测要好。你准备好了吗?”

    “小姐,你看过那张纸条了?”

    “看过了。你把纸条的来龙去脉讲一讲。”

    猿藏舔着嘴唇讲起昨天的经过。他不善言辞,故事一长,就有些讲不清楚。所以局长和珠世中途又插进去一些话,好让他讲完。

    猿藏是这样说的:昨天傍晚四点左右,有一个不知从哪里打来的电话找他,告知了珠世在哪里。猿藏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对方说如果把事情弄大,会让珠世蒙羞,不要告诉任何人,悄悄地来接珠世,说完就挂了电话。

    “然后你就去接珠世了?”

    “对。他说不能告诉任何人,我就偷偷划船去了。”

    “珠世果然在丰畑村的空房子里?”

    “是。”

    “当时的情形能再讲详细一点吗?佐智当时不在那里?”

    “小姐睡在床上,我以为她死了,脸色非常差。但马上又发现不是,小姐是被迷药迷昏了,嘴角有浓烈的药味儿。”

    “佐智……佐智怎么了?”梅子歇斯底里的喊叫声打破了大厅里的寂静。

    听她这么喊,猿藏猛地回头,用凶恶的眼神死盯着她。

    “佐智?啊,那个王八蛋啊,那个王八蛋还在那儿。在同一个房间,但那小子已经没有危险了。他光着上身,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还被堵着嘴。哼,那副惨象。”

    “猿藏,是你捆的吗?”金田一耕助沉稳地插了一句。

    “不是,我才没有,我才没有,可能是给我打电话的‘影子’捆的。”

    “影子?”局长皱了皱眉头,“影子是什么?”

    “小姐,你还拿着纸条吗?”

    珠世默默地把纸条交给局长。局长看完后扬起眉毛,马上递给了金田一耕助。耕助也吃惊地皱了皱眉。

    “猿藏,纸条是在哪儿发现的?”

    “在小姐的胸口,用别针别着。”

    “哦,局长,这个纸条请一定保存好。”

    “那就先由我保存吧。”局长把纸条塞进兜里,说道,“猿藏,你后来做什么了?带珠世回来?”

    “是的。对了,去的时候是划船去的,回来的时候坐摩托艇。肯定是佐智那个王八蛋的摩托艇,我就开回来了。”

    “佐智……佐智怎么样了?”梅子尖厉地问道。

    “佐智,他还在那个屋子里吧。我可没道理把他也带回来。”猿藏冷笑一声,“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东西……”

    梅子发出一声惨叫。

    “嘿嘿嘿,是的,而且还光着上身。我嫌跟他说话会弄脏我的嘴,所以就让他坐在那儿挣扎。不只是这样,临走前我还赏了他一记耳光,哈哈哈哈哈……”

    梅子发疯似的站了起来,嚷道:“谁去救救那个孩子……那孩子要冻死了!”

    不久,那须湖的水门里开出一艘摩托艇。橘局长、金田一耕助、幸吉和猿藏坐在上面,猿藏负责带路。小夜子说无论如何都要去,也一起上了摩托艇。

    来到丰畑村的三角洲,猿藏昨天扔下的小船还在芦苇间摇摆,看来佐智应该还在空房子里。

    猿藏带领众人走进那个破败的卧室。佐智赤裸着上半身,嘴里塞着东西,手被绑在椅子后面,无力地垂着头。

    “哈哈哈哈,这小子昏过去了!是应该给他点教训。”猿藏恶毒地说道。

    幸吉急忙跑过去,拿掉佐智嘴里的东西,把儿子的头抬起来。

    突然,幸吉发出一声尖叫,放开了手,佐智的脖子立刻像折断一样又低下去。同时人们看到,佐智的脖子上缠着奇怪的东西。

    是琴弦。琴弦在佐智的脖子上缠了三圈,勒出了恐怖的紫斑。小夜子发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

    痛苦的小夜子

    琴弦,琴弦——闻讯赶来的那须警察一片混乱,金田一耕助呆呆地看着他们调查现场,脑中盘旋着恐怖的联想。

    佐武被杀的时候,他的脑袋被砍下来,插在菊人的脖子上。当时耕助不明白其中的意味,很是苦恼。现在第二具尸体的脖子上缠着琴弦,一个恐怖的疑问像闪电一样闯入他的脑袋。

    琴和菊——这不都是犬神家的传家宝吗?这样想来,这次的连环杀人案和犬神家的传家宝之间有什么联系。对,一定有!如果只有佐武被杀时的菊人,可以当作是偶然;第二次与琴相关,再视为偶然就说不过去了。

    是的,连环杀人案肯定和犬神家的传家宝有很深的关系。凶手在故意凸显这一点……金田一耕助想到这里,突然又想到了一个恐怖之处,全身如堕冰窟。

    斧、琴、菊之中,琴和菊已经被使用过了,斧一定也会被使用吧?但是,谁会被……

    金田一耕助的视网膜上浮现出戴假面的佐清。菊是佐武,琴是佐智,剩下的斧只有用在佐清身上……想到这里,他不寒而栗。因为他想起来,如果三个人都被杀掉,谁最能获利。

    这个先按下不表。负责拍照的警察按照橘局长的命令,从各个角度拍摄了被捆在椅子上的佐智的尸体,这时楠田医生跑来了。

    “橘先生,又有人被杀了?”

    “啊,医生,不好意思。碰到这种事情总是找你……解开绳子吧。”

    “不,请等一等。”楠田仔细观察佐智的尸体,然后说道,“好,请解开绳子吧。照片呢?”

    “已经照完了。川田,把绳子解开。”

    “请稍等!”刑警正要解开绳子,金田一耕助从旁叫住,“局长,不把猿藏叫进来吗?解绳子之前再确认一遍。”

    猿藏被刑警叫进来,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猿藏,为防万一,再确认一次。你昨天来这里的时候,佐智确实被绑在这里?”

    猿藏表情厌恶地点了点头。

    “当时佐智还活着吗?”

    “对,还活着。”

    “佐智当时说什么了吗?”

    “他好像要说什么,因为被堵着嘴,没说出来。”

    “你没有把他嘴里的东西弄出来吗?”

    猿藏瞪了金田一耕助一眼,马上又把目光移开:“我要是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别说是把嘴里的东西弄出来,还会把绳子解开的……当时我可是快气疯了……”

    “你说打了他一个耳光?”

    猿藏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好像在后悔当时的所作所为。

    “好,我都清楚了。你把珠世从这里带走是……”

    “嗯,四点半或接近五点。因为天都快黑了。”

    “哦,那么佐智在四点半到五点之间还活着。是不是你临走时杀了他?”

    “怎、怎么可能?我不过是打了他一耳光。”猿藏生气地辩解。

    金田一耕助带着安抚地问道:“最后再问一个问题,你离开之后,佐智是什么样子?是现在这样吗?比如绳子的打结方式……”

    “这个……我当时倒没有凑近去看,所以打结什么的不太清楚,身体大概就是这样吧。”

    “好的,谢谢,你可以走了,有事再叫你……局长,您过来看一下。”

    猿藏走后,金田一耕助转向局长说道:“解开绳子之前,请您仔细看一下。佐智的上半身,您看,全都是擦伤。这明显是挣扎的时候弄伤的。挣扎得这么猛烈,绳子肯定会相当松弛,可是绳子现在却……”

    金田一耕助把手指塞到捆着佐智的绳子中。

    “连塞进一根手指都很困难,绳子紧紧地缠在佐智的身体上。这是怎么回事?”

    局长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金田一先生,这、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我也在想。”金田一耕助出神地挠着头,“总之这很奇怪。这一大片擦伤和紧绷的绳子……局长,请牢记这一点。不好意思,请把绳子解开吧。”

    绳结解开后,尸体被放到床上。楠田医生检查的时候,一个刑警走了过来:“局长,有点事……”

    “什么事?”

    “有个东西要给您看。”

    “好的。川田,你待在这儿,医生可能会有什么需要。医生!”

    “啊?”

    “还有一位昏倒的女士在另外一个房间,这里弄完后请您去看看,是犬神家的小夜子……”

    金田一耕助也跟着局长出去。刑警带着他们到了厨房旁边的浴室入口。那里有一口炉灶,还有锅碗瓢盆,纸壳箱子里有半箱炭。金田一耕助和局长看到后不由得扬了扬眉毛。很明显,最近有人在这里做过饭。

    “局长,”刑警看着两人说道,“佐武的案件发生后,我们调查过这栋空房子,因为觉得住在柏屋的那个复员军人也许藏在这里……当时这里绝对没有这些东西。所以即使有人藏在这里,也是在那之后。”

    “原来如此。”金田一耕助高兴地来回挠着头发,“你们调查过这里,所以这里才是最安全的隐藏地点。他也许是这么想的。”

    “是的,我也这么认为。看来那人知道我们调查了这里。他怎么知道呢?”

    “是、是啊,警、警官先生,我也非常感兴趣……或许你们做的事情,人家全都知道。”

    金田一耕助非常高兴,橘局长当然一脸不快:“金田一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您这样说,好像在这里的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似的。这可不一定,说不定是别的流浪汉……”

    “不,局长,您应该看的不只是这里。”刑警打开通向浴室的门,“请看,藏在这里的人用浴室洗过东西。煮饭其实也可以在那里,但烟容易飘出去,在厨房也会遇到同样的问题,所以除了浴室入口,没有更适合煮饭的地方了。在这里外面绝对发现不了。另外这个浴室里……”

    刑警没有必要再说明了。像菜叶一样躺在地上的白毛巾上面,一个巨大的军靴鞋印如印章般清晰可见。橘局长见状不由得低叫了一声。

    “当然,即使穿着军靴,也不一定是我们要找的人。但是从前后情况来看……”

    “是的,有了这个鞋印,可能性就更大了。西本,把鞋印做成模型。”

    橘局长回头看着金田一耕助,生气地说道:“这么说,佐智不知道这里藏着那个复员军人,把珠世带到这里。两人打斗之后,佐智被捆在椅子上。那人随后给猿藏打了电话,告知珠世在这里。于是猿藏赶到,只把珠世带回去,佐智还被绑在椅子上……按照现在了解的,是这样一个情况。可是,金田一先生……”

    局长用力说道:“杀死佐智的是谁?难道猿藏走了之后,那个复员军人又回来把佐智勒死了?”

    金田一耕助慢悠悠地挠着头发:“局长,我也正在想这件事。如果是他杀了佐智,为什么不在叫猿藏前杀呢?很明显,叫来猿藏,这个房子就暴露了。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猿藏到今天早上都没有开口,可藏在这里的那个人不可能预测到这一点。所以,给猿藏打电话之后再回来是非常危险的。而且……不,不管怎么说,现在佐智被杀一事还没查清,什么都不好说。”

    橘局长沉默地思考着,不一会儿转过头来对部下说:“西本,还有什么吗?”

    “还有一个,请您看看储藏室……”

    储藏室在后门外不远处,大约两坪,堆满废弃物的一角竟有好几捆新鲜的稻草。

    金田一耕助和橘局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他在这里睡觉。”

    “是的,现在正好是收获之后,到处都是稻草,偷偷拿一点也没有人会发现。您看,”西本踩着稻草堆,“稻草很深,比一般的薄棉被还暖和。”

    “果然。”橘局长盯着稻草做的床铺,“就是说,有人藏在这里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这不会是故意伪造的……”

    “故意伪造的?”西本吃了一惊。

    橘局长突然加重了语气说道:“金田一先生,昨天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还完全不知道。我们确实从珠世和猿藏口中知道了大概,但没人能保证他们说的是真的。珠世说佐智用迷药迷昏她,把她带到了这里。反过来说,也许是珠世诱惑了佐智,把他带到了这里。而所谓猿藏接到身份不明的人打的电话后来到这里也是假的,他早早就埋伏在这里。金田一先生,您应该记得,猿藏为了修补渔网,收集了许多旧琴弦。”

    西本吃惊地看着他:“局长,按您的想法,这里的痕迹是为了迷惑别人。那么,是珠世和猿藏共谋杀死了佐智?”

    “不,不能肯定。可是,也不是不能这么考虑。还有这个鞋印,实在太清晰,简直像按上去的一样。可是……算了,你去详细调查吧。金田一先生,楠田的工作也该结束了,我们去看看吧。”

    两人回到了二楼,没有发现医生的踪影,一个刑警在看着死尸。

    “川田,楠田在哪儿?”

    “他去看旁边那位女士了。”

    “好,尸检结果如何?”

    “要解剖之后才能给出详细报告,我汇报一下大致的情况……”川田看着工作手册,说道,“死者已经死亡十七到十八个小时。按照现在的时间推算,就是昨晚八点到九点之间。”

    橘局长和金田一耕助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猿藏说离开这里是在下午四点半到五点之间。那么,不管凶手是谁,佐智在那之后三到四个小时还活着,被绑在椅子上。

    刑警看着两人的脸色,接着说道:“是的,情况是这样。不可思议的地方不只这个,尸体上的琴弦是死后才缠上去的。楠田先生说,受害者不是被琴弦而是被粗绳子一类的东西勒死的。”

    “什、什、什么?”橘局长跳了起来。正在这时,对面的屋子里传来一声女人骇人的尖叫。

    金田一耕助和局长吓了一跳,互相望着对方。他们知道是小夜子,但叫声实在过于骇人和悲痛了。

    “局长,去看看吧,这声音不对劲。”

    小夜子在相隔三个屋子的房间里,猿藏和幸吉在照顾她。金田一耕助和橘局长踏入房间的一刹那,不由得呆若木鸡。

    被猿藏和幸吉左右抱住的小夜子露出绝非常人的表情。她眼角上吊,面部肌肉难以置信地抽搐着,而且极其有力,连魁梧强壮的猿藏都有些按不住她。

    “猿藏,按紧了。再打一针,再打一针就好了……”

    楠田医生快速地打下一针。小夜子又发出两三声肝肠寸断的叫声,也许是药起了作用,逐渐平静下来。不久她倒在猿藏胸前,像个孩子似的睡着了。

    “真可怜。”楠田收拾好注射器,沉痛地说道,“歇斯底里。暂时用药压下去。”

    橘局长问道:“医生,还会再发狂吗?”

    “说不好,可能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局长……”楠田表情为难地看着橘局长和金田一耕助,“她怀孕了,已经三个月。”

    食指的血

    佐智的尸体被发现的消息,像电流一样从湖对岸传到了犬神家,那里瞬间陷入了恐慌。据报告,最受打击的是佐智的母亲梅子。

    梅子昨晚以来一直惴惴不安,随着噩耗传来,她歇斯底里的老毛病彻底爆发了。她过于悲伤和愤怒,对着向她报告的刑警吉井破口大骂。作为母亲,这也可以理解,但这里必须记上一笔,听到佐智惨死的一刹那,她是这么喊的:“浑蛋,浑蛋,松子那个浑蛋!是她杀的,她杀的佐智!警官先生,去抓她,把松子抓住,判她死刑!不,不,死刑还不够,要大卸八块,处以火刑,把头发一根一根拔下来!”

    梅子像夜叉一样狂嚎,列举了许许多多酷刑,不久又痛哭起来,冲着吉井说道:“警官先生,你也知道我父亲的遗嘱吧?没有那份遗嘱,松子的那个臭崽子佐清就会继承犬神家的家业。松子也那么打算,到时候好在背后操控佐清呢。可怎么样?我父亲留下那份遗嘱,松子的算盘落空了。要成为犬神家的继承人,必须得和珠世结婚。可她那个崽子佐清,脸烂得像个石榴一样,又脓又肿……真恶心,想起来都直冒冷汗。珠世再喜欢他,怎么可能和那种怪物结婚?佐清从一开始就输了。松子那家伙不甘心,先杀了佐武,然后又杀了佐智,这样珠世再不愿意也得和那个怪物结婚。如果珠世不愿意,就没有继承权,到头来佐清还是一人继承犬神家的所有财产。恶棍、浑蛋、大恶人松子!警官,把她抓住,把松子那个贱货抓起来!”

    梅子不停地说着。吉井突然想起,佐智是被勒死的,凶手杀了佐智之后,不知为何在他的脖子上缠上了琴弦。他告诉梅子,梅子吃惊地瞪大了双眼,说道:“琴弦?”

    她的眼神非常疑惑,木然地问了一句:“是被琴弦勒死的?”

    “不,不是。是用更粗的绳子勒死的,然后凶手在佐智的脖子上缠上了琴弦。局长也很奇怪,为什么要缠上琴弦。”

    “琴弦。”梅子缓缓地嘟囔了一句,然后又重复了一句,“琴的弦……琴……”

    她反复说着,好像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啊……琴!菊!”

    她屏住呼吸,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受到的打击仅次于梅子的,不用说是小夜子的母亲竹子。但她不是因为佐智才受打击。佐智被杀,她可能没有什么触动,想到梅子和自己一样失去儿子,没准还有几分得意。

    可当吉井告知小夜子发狂且怀有身孕的时候,她也和梅子一样歇斯底里,破口大骂,其内容同样和梅子差不多。

    竹子同样认为姐姐松子是凶手,为了让自己的儿子佐清获得继承权,杀死了佐武和佐智。

    但有意思的是,听到吉井关于琴弦的报告后,她的反应也和梅子一样。

    “琴弦……你说琴弦?”竹子开始只是不可思议地侧着头,不一会儿好像想起了什么,深吸了一口气,“啊,琴!”

    她的眼神相当害怕:“还有菊!”

    她大叫一声,再度陷入了思考。不管吉井和寅之助怎么问,她都不回答,最后她铁青着脸站起来:“我和梅子谈谈……难道,不可能,太恐怖了……我和梅子谈过之后再说。”

    她像幽灵一样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间。

    最无动于衷的是佐清的母亲松子。

    吉井最后来到她的房间,她正在古琴老师宫川香琴的指导下练琴。香琴女士在佐武被杀之后去伊那讲学,现在又回到了那须。

    看到吉井走进来,假面佐清也从自己的房间出来,默默地站在母亲和香琴女士中间。

    因为彼此认识,吉井就没避着香琴老师,讲述了佐智被杀和小夜子发狂之事。松子听后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甚至还在平静地弹琴,态度相当可憎。

    最吃惊的倒是香琴老师。吉井进来的时候,她就停止弹琴,正襟危坐。听完吉井的讲述,她害怕得瞪大了那双不太灵活的眼睛,纤弱的肩膀微微颤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佐清是什么表情,因为带着面具,无从得知。白色的假面只有苍白的平静。

    一时间,房间里充斥着难以忍受的沉默。松子依然平静地弹琴,可能她也知道妹妹们会如何看自己,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故意虚张声势。

    但她的声势马上就被击溃了。吉井说起佐智脖子上缠着的琴弦。

    “因此,局长也觉得不可思议。如果是被琴弦勒死的就算了,是被别的绳子勒死,为什么要缠上琴弦呢?还弄得好像是被琴弦勒死一样……”

    松子弹琴的手逐渐停了下来。显然她被刑警的话吸引住了,可是并没有当即停下。

    “所以,凶手……”吉井接着说道,“有什么特别的理由,要把注意力引到琴弦上,只能这么解释。琴弦,或许是琴。佐武的案子里使用了菊人,菊人,就是菊。这次是琴。琴和菊……斧、琴、菊……”

    松子的指尖发出铮的一声,一根琴弦断了。

    “啊!”松子和香琴老师几乎同时发出叫声。

    香琴老师吓得半站起来,松子慌忙拆下贴在右手上的假指甲。她的手被琴弦弄伤了,食指内侧渗出血。

    松子从怀兜里掏出手绢,急忙把食指缠起来。

    “啊,您受伤了。”吉井说道。

    “被刚才断的琴弦割伤了……”

    香琴老师仍然半站着,还未平静下来,听松子这么说,疑惑地皱了皱眉。

    “被琴弦割伤了?”她自言自语似的嘟囔了一句。

    吉井一瞬间在松子眼中看到不同寻常的光芒,简直是如同杀气般憎恨的眼神。这一瞬之后,又恢复惯常的冰冷神色。吉井弄不清楚,为什么会有如此憎恨的眼神?又是冲着谁?

    香琴老师由于眼睛不便,似乎没有注意到,依然半站着,好像在等自己平静下来。旁边的佐清则装得若无其事。刚才香琴老师惊叫着起身的时候,他几乎条件反射似的站了起来,仿佛要把香琴老师按住。

    松子奇怪地看着两人,马上把目光移到吉井身上:“那是真的吗?佐智的脖子上缠着琴弦?”

    “那个,我先告辞了。”香琴老师说道,然后颤巍巍地站起来。她好像被吓着了,脸色很差,脚下也有些不稳。

    “我送您。”佐清跟着站起来。

    香琴老师睁大了眼睛:“啊,少爷!”

    “没关系,您一个人太危险,我送您。”他温柔地拉起香琴老师的手。香琴老师只得跟着他。

    “不好意思。那么夫人,我先告辞了。”

    松子侧着头,不可思议地目送着两人,然后又看向吉井。

    “警官先生,刚才说的是真的吗?佐智的脖子上缠着琴弦?”她再次问道。

    “千真万确。夫人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松子默默地思考着,又好像想到什么似的抬起头来。“啊……那个……我想没有。我妹妹对此说了什么吗?”

    “那两位夫人好像知道些什么,但没说。”

    这时佐清回来了,他没有坐下,对两人行了个礼,径直回房间了。松子不知为何突然肩头一颤,仿佛佐清经过的时候刮了一阵冷风。

    “夫人,您要想到什么,请和我说。这事情还是彻底弄清楚为好。”

    “那个……”松子的眼神还是惊疑不定,“这件事我有些想法,但这太难以置信,我要和妹妹们好好谈谈,见到局长后再……”

    松子按铃叫来了女佣,让她马上请古馆律师过来,然后又陷入了沉思。

    两个小时后,橘局长和金田一耕助从丰畑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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