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成这世上与她最亲近的人了。
她模模糊糊地想着,倦意袭来,很快便沉入了黑甜乡,连梦都没做一个,醒来的时候发觉已是翌日清晨了。借了帐中透入的淡淡晨光,看到他还安静地闭着眼,长发散在宽厚的肩背上,与她的静静缠织在一起,泛出黑玉般的光泽。
昨夜承欢,被纠缠得狠了,虽歇了一觉,肢体却还觉到了余酸。下意识地刚动了下身子,搂在她腰上的臂立刻收紧了,她的肢体密密地贴在了他强健的身躯上。
他醒着。
明瑜慌忙闭上眼睛,脸却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
谢醉桥平日这时辰早起身了,不过是贪恋她卧于自己怀中,又怕惊醒了她的好眠,这才一直闭目假寐。觉到她身子一动,立时便睁开眼,见她仍埋首着,眼皮却微微发颤。
“阿瑜……”
他轻声唤她。她睫毛抖得更厉害,眼睛却就是不肯睁开。想起昨夜做那事时,她泣啼的模样,身体便似张弓的弦,迅速紧绷了起来。她还装睡,满头乌发凌乱地散在大红平绸绣枕上,衬得露在奢锦被外的脖颈和半片胸如雪堆玉砌,哪里还忍得住,一个翻身便压到了女孩的身上。
明瑜陡觉身上一沉,他结实有力的腿已欺进她腿间,猝然睁开眼,对上他墨黑含了笑的眼,看出里头的意思,扭头看了下帐外透进的隐隐天光,用力并住腿抵住了他,微微翘起了嘴嗔,“你说过,不动我了……”
谢醉桥呵呵笑了起来,抱住她带着转了个向,声音已有些喑哑紧绷。
“那是昨夜。如今早过了,你瞧外面天色……”
就是天亮了,才不许你胡来。
明瑜心里念了句,嘴上却说不出口,觉到两人身体相贴时他紧紧抵住自己的紧绷,想起昨夜的事,脸滚烫了起来。斗不过他的力气,伸手便胡乱抓过了被角,把自己露在外的肩膀和胸口死死裹住。
……
新婚翌日一早,一对新人仍着喜装。明瑜梳妆完毕,从镜中看见谢醉桥一拢猩红锦袍,云袖玄纹,肩背挺拔,整个人极是好看,见他也正朝自己望了过来,四目在镜中相投,忽然想起他方才在榻上对自己的耐心诱哄和不可思议的温柔,脸又有些热了起来,急忙躲开了视线。
“走吧。”
谢醉桥微微一笑,过来牵住了小妻子的手。
按照正常程序,洞房翌日,明瑜这个新妇自然要去拜会夫家的公婆和家人,如今这般情形,小夫妻两个只到了堂前,齐齐拜谢过谢如春夫妇的照应,便回了房换上簇新常服,这才一道去用早饭。如意卷、樱桃莴苣、火腿尖皮煨菌笋,就着白粥小点,香喷喷热腾腾。明瑜昨天饿了一天,入晚又被周妈妈限着不让吃饱,此刻把谢醉桥往自己碗里夹来的东西吃了个干干净净。谢醉桥见她吃得香甜,自己也是胃口大开,把她吃剩下的东西全都扫进了腹中。边上的周妈妈见这两人连一顿早饭也吃得你来我往,浓情蜜意的,心中大喜,恨不得早点到那第三天的回门日,她好去禀了姜氏叫她放心。
那冯公公今日先便要动身返北,谢醉桥自要去送他。用完早饭,和明瑜说了一声,叫她在家中等他回来,便与叔父一道去了。
明瑜从前对这南门谢府虽很熟,谢家的人上下也都认识。只从前是客人,如今却换成了新嫁娘的身份,免不了有些难为情,自然不肯多走一步,只留在新房中等着谢醉桥。没一会,忽然见门口探进个头,正是谢铭柔。
“堂哥方才特意找了我,叫我来陪你说话,我这才敢过来。你瞧瞧,他连出门这么一会儿都放不下你,就怕你一人闷坏了,我的好堂嫂——”
她故意把“堂嫂”两字咬得极重,笑个不停。
明瑜脸一红,丢下手上的书,上去拧她的脸,谢铭柔忙告饶,笑闹了一阵,春鸢送上茶果,两人这才一道坐了下来偶偶细语。说起年底她一家因了父亲任到,要举家迁往京中待来年春的放职,到时便会住到将军府中去。明瑜笑道:“我巴不得你能来与我作伴,必定早早收拾好屋子等着。”
两人说说笑笑,时间过得也快,转眼便到正午了。明瑜与谢铭柔一道陪着谢夫人用过了饭,这才各自散了回房午歇。
吃饱了坐那里一人无事,因了昨夜睡得晚,今早又醒得早,困头渐渐便又泛了上来。只她估摸着谢醉桥应快回了,只和衣倚着小憩,正朦朦胧胧间,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一个激灵便醒了过来,见果然是他回来了,忙坐起身来。问了几句,听到冯公公已被送走。
“阿瑜,你若困,先歇一觉,城外祖陵那里迟些去。”
“拜祭婆婆要紧,我不困。”
他望她一眼,笑了起来,点头道,“也好。等下出城到那里还有些路,我陪你一道坐马车,你靠在我身上再歇也好。”
谢家的祖陵落在城北山麓的半山之间,高祖立朝之后,谢家祖先当年请了风水大师勘定修建的。一溜马车停下来后,明瑜被谢醉桥抱了下来,站定仰望而去,见晴空之下,山林清寂,一条山路蜿蜒盘旋而上。
谢醉桥命同来的人都等在山脚的石亭里,与明瑜一道往上行。山麓略高处建有个书院,山道上偶尔有几个仆从打扮的人上上下下。
八月白日的日头还有些毒辣,山路两侧茂树吹绿,繁花坠粉,比下面阴凉一些。只山路有些陡,过了书院,明瑜再行了段路,便禁不住气喘起来。
“来,来,我背着媳妇去见我娘。”
谢醉桥见她脸颊泛粉,鼻尖微微出汗,调笑了一句,停了下来矮身蹲到她面前。
明瑜摇头道:“不行,我自己上去便好。哪有这般去拜祭婆婆的道理?她在天有灵,晓得了也会不高兴。”
谢醉桥举目望了下上头,笑道,“当年老祖宗听信了风水先生的话,把陵地建在山顶,这会小半的路还没到。我母亲真有在天之灵,晓得我新娶了媳妇,要去拜她,我这个当儿子的背她的儿媳妇,她只会欢喜,哪里会不高兴。”说着不由分说,便将她架上了自己后背。
明瑜伏在他背上,挣扎了下,被他玩笑似地用手拍了下臀,吓了一跳,脸一热,只好扒住他肩头不动了。
谢醉桥负了她,脚步却未缓下来,沿着山阶往上,一口气行至半山。明瑜有些过意不去,又开口叫他放下自己。谢醉桥见她态度甚是坚决,犹豫了下,终于还是拗不过,放了下来牵过她手,笑道:“那我拉着你手上去。”
谢母陵墓前,今早已有谢家下人过来整葺过,香烛俱备妥。两人整过衣饰,并排朝着刻有谢母尊衔的墓碑下跪。
“婆母在上,明瑜有幸嫁与他为妻,此生必定敬他爱他。愿婆母在天之灵能助我庇佑他躲过劫难,衍嗣白头。”
明瑜诚心祝祷,恭恭敬敬叩了三首。
谢醉桥亦同拜,拜完侧头,见她一张小脸肃穆,嘴里仿佛念念有词,忍不住笑问道:“阿瑜,你对我母亲在说什么?”
明瑜冲他一笑,“不告诉你。就我和婆婆两人晓得。”
谢醉桥见她笑容烂漫,心中一暖,忍不住开口道:“阿瑜,你知道我小时最怕什么吗?”
“什么?”
明瑜被勾起了兴致,有些好奇。
“我谢家一姓的长子,世代既承昭武将军的封,自小便受祖训,须时刻不忘忠君报国。我小时,最怕听到边境不平的消息。因一有消息传来,我母亲就要收拾好父亲的战衣,等到了父亲出征的那日,我就会被母亲牵着送他到大门前。一年中难得见他几回,已是家常便饭。我记得最长的一次,是整整两年。我八岁的时候,他离家,回来时我十岁了,我母亲见到他时,泪流满面。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暗下决心,一定要苦练武功,研习兵法。等我长大了,必要代我父亲出征,早日平定四域,叫我父母多些相守……”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转头凝视那块墓碑片刻。
明瑜有些惊讶。
谢醉桥转头朝她笑了下,望着她道,“我小时曾怪过我父亲,总丢下我母亲一人在家。阿瑜,你嫁了我,往后万一若是像我父母那样,我不能时常陪你身侧,你也会怪我吗?”
明瑜伸手过去,轻轻握住他掌心微粗的一只手,“我自然希望你能日日陪我。只是若真暂离,我等着你回便是,谁叫你也姓谢,我又已经嫁了你呢。”
谢醉桥咧嘴一笑,紧紧反握住她手,将她从地上牵了起来,看了眼墓碑,郑重道:“阿瑜,我们一定会一同到老。你给我生很多孩子,我教男孩骑马射箭,你教女孩弹琴作画,等老了,我还这样牵你的手走路,你要是走不动,我像方才那样背你。”
太阳已经略微西斜,红光照在山巅处,余光映得他面庞生辉,笑容温暖得叫人心醉。
“你那时都老了,哪里还背得动我。”
明瑜呶了下嘴。
“那我就命令儿子背你,我在一边跟着。”
他爆出了一阵大笑,伸手抚了下她被山风吹得掉落下来的鬓发,眼中满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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