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看仍如受惊小兔般的玲珑，微叹了口气，道：“准备下，明天出宫。”
皇帝走了有一炷香时分，玲珑犹自觉得不真实，将小指含在嘴里咬着，细细柔柔的嗓音拧成一线，几乎随时可断：“父皇……父皇……他是要我……”
腊梅经验丰富，但皇帝那句话，她也摸不着头脑，只是微微怪责道：“陛下还是念着你的，方才怎么吓到那般地步？若不如此，或许陛下还会有……”她顿住不说，静静看着玲珑，玲珑也静静看她。
于是她明白，除最初的惶惑以外，玲珑不过做给她的亲生父亲看。
“公主，你受苦了！”她颤声说，把玲珑搂在怀里。
玲珑柔顺地伏着，她那纤子的身子还有些微的发抖，低声反复地说：
“姑姑，姑姑，我怕……我真怕！”
既怕皇帝忘了她，又怕皇帝惦记她，失去母后的长公主，还拥有帝王之血的长公主，何去何从？
她的泪，无声汹涌而出。
皇帝最后那句话提及出宫，虽不知是游猎或其他，玉淑宫上下仍做了周密准备，不但有食物及各类日常用具，连替换衣裳、铺盖陈设乃至杯盘筷盏都恨不得带上，倒象是玲珑这一出去就不再回来似的，不过在做这准备的时节，绝大多数人是欢快而愉悦的，毕竟，困在深宫以内，宫人能够出去的日子太少了。
次日圣谕至，以鲁国夫人为长公主师，着永仪公主即刻出宫拜会。
“鲁国夫人？”
“鲁国夫人！”
两人同时出声，玲珑秀眉微蹙，努力回想这个似曾相识的封号，而腊梅大惊过后喜上眉梢。
“恭喜公主！贺喜公主！”
登上宫车，腊梅迫不及待对玲珑说。玲珑睁大了清水双眸。
“公主，你还没想起她来？”
玲珑迷惑地摇首，蜗居深宫的这些年，足以令她忘记很多事情，而受尽恩宠的时候，她又委实太小，她只是觉得这四个字有点耳熟，终于隐隐约约记起来，郭皇后封后大典，后宫贵族世妇各级谒见，她曾听见过这个名字，“鲁国夫人”这四个字几乎是从皇后到世妇嘴里都说了一遍，但是，那次大典，她并没有来。
腊梅补充道：“鲁国夫人是仲尚书之妻。
――五年前，是礼部仲尚书，仲道天下的仲，不知现在可有变动，陛下亦素所信任仲尚书，再往上升，就是丞相了，不过大夏从未有如此年轻的丞相。”
仲道天下。几乎是大夏门庭最高的世家，谈不上多有权势，也不说多么富贵，可是所有人提起天下文章，都会感到清雅之气扑面而来。
玲珑若有所思，腊梅又悄声笑道：“这位鲁国夫人……公主，陛下还是看重你呀！”
玲珑朝着她微微摇头，腊梅当即住口。
车轮滚动，永仪公主一行自西侧门出，她并非正式出行，不过十几名宫女内侍，加上一倍数量的禁军侍卫，走在大街上也颇引人瞩目，更何况还有明显的龙旌凤旗、宫扇金伞，稍有见识者便知皇室出行，围观更加热闹。
尚书府显然早已得报，正门大开且弦乐合奏，玲珑在帘后匆匆瞧了瞧，大门外衣香鬓影似乎站了无数的人，车舆抬进大门，直到仪门方停。内监打开轿帘，腊梅扶着玲珑缓缓走下。
东阶下立定一排女眷，玲珑眼尖，先看到一条熟悉的人影，脸色一郁，那赫然是阳玉若，见礼后便笑着迎上：“表妹！”她在仲尚书府，恰如主人，来做指引，先指着一位诰命贵妇，“这是太君仲夫人。”
玲珑福了福，斜身避过仲太君的还礼，然后玉若引着玲珑走下来，道：“我三师姐，鲁国夫人。”随后报了她的名字，“秋明怡。”
天地间募然失色，又或者是，周遭的一切都突然沉到了水底，只有那女子清晰显现出来，就象雾气缭绕的湖面上，升起一朵白莲，澄澈欲滴。
玲珑有种错觉，仿佛突然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为何到此，来见什么人，她好象一脚踩在了云雾当中，连神思都恍惚起来。
猛地记了起来，身处皇宫，嫔妃如云，常常会听见“绝色”评价，秀女入宫，新妃受幸，评头论足时往往会伴随这两个字，或倾羡或不屑，这两个字频繁被使用，她听得滥了，也就不以为意。
唯一一次印象，却是在册后大典上，有人说：“皇后母仪天下，高贵大方。”
有人说：“若论容貌之秀妍雅丽，还数黎玉妃。”
另一人说：“正受眷隆的柔嫔也不差，春兰秋菊。”
……
翻来覆去把宫妃名讳几乎说完一遍，玲珑听得厌倦，几乎犯困了，那时听见一个人说：“都不是，只有鲁国夫人，方称绝色。”是已经讲到没话可说了呢，还是有点别的顾忌，反正没人再接话，此话题告一段落。
现在她亲眼看见鲁国夫人，于是她明白，所谓绝色人物，是有的，而真正的“绝色”，没办法用言语细细描绘形容出来，她就是站在那里，自然而然，教人心上呈现“绝色”两字，此外不能再说其他。
保持着如梦如幻般的不清醒，她静静看着面前的白衣女子，裣衽施礼，落落大方地抬起头来，打量着她，这个女子一举一动就在伸手可及之处，但是玲珑觉得即便伸出手去，也碰不到她。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见温雅平和的语音：“玲珑公主。”
“啊？”轻轻答应，不敢大声，怕一高声会惊破幻象，那个在她面前会说话、会走动的活生生的女子，就随之而消失了。
她们进入正堂，仲太君没跟着来，但还有其他几个女子。
阳玉若一一介绍，还有鲁国夫人的两个师妹，钱玉梅和周玉晴。kfYV3CVOqu5RygoNDVhFXY0544y0EtbsXIZTfKfyyR1g+Ur1cdXH7GCVmpCuddGk8hqRX7DlK7FU01inh5Mpz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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