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拳拳打过去,对方不躲不闪还笑嘻嘻,然而所有的力量都泥牛入海无回头,这情形,参不透是遇着了绝顶高手,还是太子只不过是一道美丽可供观赏的风景线,其实不堪一击?
阿尔丹想来想去,今儿头一回,探不出底细,他不甘心。
文的不行,那就来武的吧!他恶狠狠地想。
一掠而过的戾气尽入玲珑眼底,她微惊而转目视太子,太子还是云淡风清的笑容,似是毫无所觉。
这一天是招待使节的正宴,自然礼仪周全程序复杂,先由宫装丽人奉敬香茗,后上乾果、蜜饯、点心、酱菜十六品,次之前菜七品,羹汤之后,分别上御菜五品及点心二品前后共三道,接着是烧烤和野味火锅,有围碟十二品,辅之以膳粥、水果,最后再饮香茗,主宾在酒足饭饱其乐融融的环境里含笑告别。
这也是精心准备过的,根据秦安粗犷豪放饮食简单以牛羊肉为主食等特点,今次全宴前面都是过过场的形式,而那烧烤和野味火锅,方是重点。
虽然太子并未着意炫耀大夏菜馔之精美上乘,可以看得出来客人都有大开眼界之叹,尤其是阿古莉公主,她可全然不讲究那些大家闺秀的矜持端庄,一面吃一面称赞,偏偏大美人吃相就算粗鲁了点也不难看,还是有好多人看直了眼,她吃不到的够不着的无不纷纷指挥侍者挟给她吃,当着重准备的烧烤传上席面的时候,她已经差不多吃饱了。
而这时端上来的菜式,令她目瞪口呆。
首先一样,由十余个宫娥捧上来,盘子里云雾缭绕山水相依,或坐或站或舞或执各种乐器的篷莱仙子七十人,颜色丰富而逼真,连舞女臂上缠着的鹅黄轻绡的缠枝莲花花色都异常清晰,食官唱名为“素蒸音”。
阿古莉傻了眼,黑宝石般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这道色美艺更美的大菜,吃吃地问:“可是,这从哪儿开始吃呀,先吃她们的头啊,还是先吃手啊?”
其他秦安使节团成员也有相同的疑问,唯仓央阿尔丹浓眉一皱。
太子笑着解释道:“素蒸音,全用素菜和蒸面做成,仅是用于观赏,并不食用。”
“哦!”阿古莉如释重负,可接着却又颇为遗憾地连连观看,食指点于唇上,恋恋笑道,“我怎么觉得应该满好吃的呢,这做出来了不吃,多可惜啊!”
仓央阿尔丹计上心来,他和太子坐得最近,可是这种大型宴席上面,哪怕是相邻隔座,也离着老大的距离,中间还站三四名侍者,随时等候吩咐服侍挟菜捧馔。
象太子、玲珑这样郑重大礼服的,吃相尤其文雅,几乎是连手也不动,就连最面前的菜也有人送到嘴边,他想要在这宴席上找点碴,比如挟菜时相斗一番,也没这机会,这道“看菜”来得好,于是他也憾然笑道:“中看未必中吃,中原人物,多类于此。”他大模大样地站起来,道,“我们来试试,究竟是否如此。”他手里抓着一根筷子,话刚说完,那筷子便如箭飞出,眼看是要戳到盘立最上层的那舞女头上,要是果真被他打去了一个头,那这道菜就不叫“看菜”,而是放在这里出丑了。
仓央阿尔丹从一开始,就不断在挑衅,或者说在挑战太子容忍的限度,而太子一直不以为意,所谓上国风范寡国多扰,本来也就上下有别,但此刻若不及时阻止这个行为,这道“看菜”生生毁了,毁的是大夏颜面。
阿尔丹这一出手奇快,同时伴一阵惊呼,太子却早有准备,拿起面前的筷子,伸手在离他最近的盘里挟了一样珍珠鱼丸,右腕微震,那一颗鱼丸脱弦飞出。
他原已落后仓央阿尔丹一步,整个动作又是不慌不忙,待他挟起那鱼丸来,阿尔丹的筷子已将触及素美人,奇怪的是那筷子在仅离美人头部寸许距离时居然凝而不动,就在半空之中,等着那珠子一样的鱼丸轻轻巧巧地飞过来,轻轻巧巧地擦着那一寸空隙,轻轻巧巧地套上了筷头,那筷子由此瞬间返回,送到阿尔丹跟前。
阿尔丹脸色微变,却仍然一伸手,将筷子截下,慢慢送至唇边,一口吞下那鱼丸,然后啪地一声地放下筷子。
整个过程,鸦雀无声,唯太子笑容不变,直至阿尔丹吃毕,如雷般喝彩方才响起。
阿古莉公主看得傻了,仔仔细细研究了那根筷子,然后望着那盘距离她很远的珍珠鱼丸,太子微笑道:“公主也想尝尝味道吗?”他后面侍立的内监立即就踏前一步,取银筷子以粉彩的小碟盛一枚鱼丸,毕恭毕敬送到阿古莉跟前。
阿古莉忽然嫣然一笑,若春花怒放:“谢啦!”极爽脆地拿起筷子,有样学样地将之串上了,咬到嘴里慢慢咀嚼,眉眼间蜜样甜。
阿尔丹一次不成,也就不再故计重施,如若反复纠缠突袭那道看菜,就落了下乘了,只是这次较量,他突袭在先,被太子防得滴水不漏,心里更加不爽,看到小妹子吃得那样欢,忍不住在心底腹诽真没良心。
第二道菜上桌。
这次却由二名黄巾力士抬上来的,一个超级大盘子,其上有牛,肉色深红而皮泛金黄,牛身犹有热气沸然,前足微翘若有奔涌之状,牛角牛鼻牛尾等皆在,形态逼真,旁边偎以青草及各色鲜花。
阿古莉公主疑惑不已,秦安自来有大块吃肉的习惯,这一整只的倒从没上过桌,难道又是一道看菜?可是鼻间萦绕的香气却在告诉她,这是可以吃的!
“太子,这又是什么菜呀?”
太子解释道:“这叫火炼犊,先以快刀割开活牛腹部取其五脏硬骨,填充以其他美味海鲜,整道程序必须不超过一刻钟,如此肉才有活生生之鲜香,要求形状不变,或有跑动姿态最佳,后以慢火清炖整只小牛,务必要炙尽火力,做到外相不倒,其肉已烂,五味俱入其中。”
阿古莉听了更加好奇,内侍看出她跃跃欲试的样子,便拿出一把银质小刀,上来切肉。
阿古莉忙要求:“不用不用,把刀子给我就行,好新奇的吃法,我可没有吃过,自己吃着才有趣呢!”拿过那刀子,想也没想就一刀切入小牛背脊,一转一收,割下一大块肉来,放到嘴里,牛肉特有的鲜香味入口即融,余味香甜满口,她便欢呼起来:“好吃!”
阿尔丹懒洋洋地,也伸手要了一枚刀子,自切下一块腿肉,笑道:“方才得蒙太子送菜,在下借花献佛,也敬你一块。”
嘴巴里说得客气,可是接下来的举动却吓得众人魂飞魄散。
——他不是把仅仅那块肉掷过去,而是连肉带刀一起飞去,在空中划出半圆弧形,尖锐啸声大作。
能把一枚叉着肉的刀子扔出这种声音来,唯一的可能,是他这一掷出尽全力。
且不说两人距离相隔不过尺许,太子也万难料及客人会突起伤人之心,不可能随时戒备着,而这一刀非但速度奇快,它带起的刀风,也紧紧锁定了周围的空气,即使躲开雷电一击的正面,怕仍是不免要受伤。
保和殿突然陷入恐慌的死寂,众人面如土色眼看着那把刀子,准确无误飞向太子双目之间,太子刚刚吃了一口菜,才抬起头来,眼睫上已是感到兵刃之凉气,他于是抬起手来。
这太慢了,他怎么不躲,怎么不躲?!哪怕头偏一偏,少受些伤害也是好的!每个人都绝望地想着。
只有仓央阿尔丹镇定如故,甚至,眼内略略现出惊艳、怔愕、沉思等复杂之极的光芒。
太子的手仿佛弹得很慢,而兵气却早已割伤了他的眉心,只需再进数分,这一刀就灌入脑中,可不知为了甚么,这数分距离的飞刀之速,却赶不上他气定神闲地一抬手。
那修长优美的手指搭住了刀的尾端部分。
然后是握住整个刀柄。
十分之优雅地将刀转了个向,微微含着笑意,将那刀子放入面前空碟之中。
直到这时,刀上所叉牛肉,正巧缓缓滴下一颗炙热的黄油。
仓央阿尔丹已经回过神来,淡淡笑道:“好功夫!好厉害!”
直到了这时,他方是真心夸人,这保和殿有无其他高手他不知道,可是太子方才亮的这一手,若传入江湖,保准轰动不已,他那一刀确是不遗余力,料想以太子之前显露的水平,就算接不下,躲开是毫无问题,他只是想让太子稍稍出点丑,来点儿措手不及、狼狈不堪什么的,就是大胜了,哪知面对迅如雷霆的飞刀,太子依旧不动如山,眼见刀及肌肤,以这种力量无疑会直刺脑胪,他在这时才抬手,明显是晚得不能再晚了,可关键就在于他抬手的一瞬,眉心之间陡然逼出隐隐剑气,以剑气御刀,使得那把已将触及皮肤的刀猛然一记停滞。就是这一停顿,使得太子可以从容的举手握刀。
无形剑气!之前以鱼丸阻筷,也是附于鱼丸之上的无形无质之力令筷子半空凝滞,但那至少还是附着一件东西的,其远投过来就随带着一点力道,虽然高超还不足以惊世骇俗,只有这凭空而来的剑气,才是真正的绝顶高手境界。这个锦衣玉食、据说情场失意后终日不思上进的太子,深不可测。
太子一贯的温文尔雅:“哪里,雕虫小技而已,右谷鑫王何尝不能,只是吓坏了两位公主。”
确实都吓坏了,玲珑还好,她不深谙武艺,虽然惊慌,但在太子化险为夷之后立刻就从那种情绪中脱离出来,她并不知道那实已是生死瞬间之事。
阿古莉则是被吓得红扑扑的一张俏脸赛雪欺霜,全无半分颜色,直到这两人对答几句,话题引到她这边来,方有些缓过劲儿,拍胸嗔道:“哥哥以后不能再如此吓人了!我都吓死了!”
仓央阿尔丹哈哈大笑,随即岔开话题道:“咦,太子怎么不吃?莫非怪阿尔丹莽撞了不成?”
太子微笑着摇头,道:“闲时切磋一二,有何可恼,只是这样的菜式我却从来不吃。”
阿尔丹知其指的是活杀活炖过于残忍,有伤人道,对面玲珑也只看着不曾动过刀子,估计两兄妹一样想法,这道菜是专为秦安准备的,不以为然地笑道:“这个只不过是整牛上桌罢了,换成牛肉细烩,一样是生生从动物体上割下来的,无非心理感觉。”
不管怎么说,想不通的还是想不通,想得通的大饱口食之欲,好在大夏这边也仅是这对兄妹坚决不尝,其他陪同的官员多半也爱吃,一来两去,整只小牛竟然消灭大半。
阿古莉最喜欢,她整整地吃了三大块里脊上佳好肉,吃得眉花眼笑不说,脑袋上挂的那些个铃铛就没断过响声,直把自己撑得一丝儿都撑不下了,总算停刀。
撤下这一道菜,接着上来的是大菜中的第三道。
第三样菜体积不大,至少跟第一第二道比起来,那简直是微不足道了,却是这三道菜里最香的一道,那滚滚的香气,未入大殿,即已扑鼻而至。
阿古莉忍不住惊叹:“还有啊?!”可怜她大小姐肚子里已经撑得没一丝缝儿了啊!kfYV3CVOqu5RygoNDVhFXY0544y0EtbsXIZTfKfyyR1g+Ur1cdXH7GCVmpCuddGk8hqRX7DlK7FU01inh5Mpz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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