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烦乱叹气:“可我不认识她。”
“不认识,便是相负的理由?”玲珑尖锐道,“是你一开始就把人家弃如蔽帚,人家可没半分对不住你地地方,你的心事终难成,不是太子妃的过错,难道这结果却要她来承受?”
“……”太子无言以对。
“你看看你,重情重义都是做出来的。”玲珑低低的声音,凉凉地说,“遇到大事,这可不是显现无遗?假正经,伪君子,才是我那太子哥哥的本色吧?”
“玲珑。”太子苦笑看向她,话中有话,含骨带刺,任谁也听得出来,偏生这时没法回驳。
玲珑估计这样一闹,他的脾气算是发过了,太子和太子妃倒底是否和好,是否恩爱,说白了她是半点也不关心,总不过是完成皇帝交代的任务罢了。
“父皇说,你酒醉,也该醒了。”她硬梆梆地道,“我瞧着你也确是醒了,太子殿下,趁醒地时候仔细想想罢,做君子,是否就能迁怒于无辜的太子妃?”
“玲珑,你成长很快。”他低声道,风凉月动,水底影子一轮轮映上来,都是她的笑脸,他出了一刻神,又道,“我也希望你,报复,仇恨,请勿再迁怒无辜的外人。”
玲珑自知所指,这话听不进去,那女子真的就无辜?她有心要做济王妃,难道就没有生出更为急功近利的主张?痴情人眼中看出来地人,自是样样都完美,可惜,那佼佼洁白地莲花底下藏着烂透了的根,太子,只是看不穿而已。
“哼。”她最后答复他地,便是响于鼻间的一声冷笑。
轿子抬出东宫,月斜向西。
玲珑坐在轿子里,便不免昏昏沉沉,直欲朦胧睡去。
这一天太子大婚,万万料不到最累的竟是自己。
代拜天地,劝太子,说得口干唇裂,太子到了书房死活就不肯动了,她又赶着到洞房安慰新妇,当然还是说太子酒醉无法起身,太子妃且请安歇以待明日,至于明日怎么样,总和她无关了罢?
大半天奔走忙碌下来,浑身骨酸得很,金枝玉叶,就算这半年多来稍事风霜,也还是不能习惯。
轿子抬得很稳,偶然有微微地倾斜摇晃,坐在里面,时间长了,好似回到不久之前坐惯了的船上,神智渐渐模糊起来。
她做了一个梦,很奇怪的,她既未梦到日常挂念的人如郭易鑫母后,也未梦到常常回去的那座荒凉冷宫,而是在她一个全然不识的地方,到处是参天大树,森森的有阴冷之感。
她不象是在走,倒象在水上飘似的,掠过一丛又一丛的密林,追逐着前面不远处的一个人,他背影高大,暗黄色的大氅在风中飞舞,这个人大踏步朝着前面走,速度极快,无论玲珑怎样赶,都始终离他有一大段距离,始终隐隐绰绰地只能看到一个并不相识的背影轮廊。首发
她焦急起来,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追赶他,反正心念里有着固执的认定,是一定要追到他,其人如风,很快就要消失在莽莽密林之中,她想再不出声就迟了,忍不住大叫:“喂,等一等!”
那人听闻呼唤,停下了脚步,并且慢慢地转过身来,玲珑一口气奔上去,望着他陌生的脸发呆,说是全然陌生,又不尽然,他是那位秦安右谷鑫王仓央?阿尔丹,一个和她有着约略相似地身世的失势王子。
只是自己怎会见到他?玲珑不禁深深地疑惑,未经三思的话突口而出:“你不是回国了吗?”
阿尔丹不语,向她一笑,露出白生生的牙齿。
玲珑惊得往后退却,浑身冰凉。
“公主,美柔公主!”
阿尔丹的声音在很远很远地地方传来,一根针似地钻入她脑海。她捧着痛楚欲裂的头,慢慢地醒过来,愣怔不明。
遮蔽不见天日的密林,浓郁的参天大树之下,男子披着大氅,双肘互抱笑咪咪地看着她,黑暗中面目混沌不清,只有雪白的牙齿明晰可见。
玲珑倏然而惊,这正和梦中所见一模一样,连那个人,也是一模一样,他是仓央?阿尔丹,秦安右谷鑫王,一时之间如真如幻,她反而糊涂起来,倒底她是醒了,还是在梦里?不对,就算在梦里,也不该无缘无故梦到这个相对而言很陌生的男子,可便是醒了,她难道又该身处于密林、见到这名男子吗?
“你……”她开口,语音里透着惊慌,“你是何人?这是哪里?”
“哈哈哈!”笑声惊起一串飞鸟,仓央阿尔丹无肆而放诞,戏谑道,“公主不认得我了?你的记性可不谓好啊!”
玲珑愈加戒备,极力保持着镇静:“阿尔丹王子,你不是回国了吗?何以去而复返?”
“唔!”阿尔丹笑咪咪地首肯,“这句话聪明一些了,我是去而复返。顺便,把公主请出来了。”
玲珑颤声斥道:“仓央阿尔丹你好大胆!秦安不过是我大夏臣属之国,竟敢如此对待本宫!你可知这京师重地,本宫一旦失踪,你也日夜休想得以安宁!”
阿尔丹两手一摊,状若无辜道:“我知道啊,但是我请公主出来,也是不得已,公主若不跟随在下,那么在下的麻烦或许就更多了。”
玲珑惊惶重阳,然而有一件事逐渐浮上水面,自己被这个人所劫持是确然无疑地了。
秦安和大夏正在通力合作期间,按理根本不可能发生这么荒谬的事情,仓央阿尔丹既做下这大逆不道之事,说明有意外的情况发生了,这件事可大可小,小,则关乎事涉局中的她和阿尔丹的安危前途,大,就可能关乎两国的相交前途了。
她想来想去,终归猜不出阿尔丹的用心,一定是她完全不知道的事情,导致此意外,但她既然不知情,又为什么要将她牵涉在内呢?不过料来以自己的身份,阿尔丹劫掳了她,最多是要利用她,不敢对她如何的,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把这其中地关键搞清楚。
思量既定,神色便缓和下来,道:“右谷鑫王,你我也算故人,有什么话,你不妨开门见山地说出来吧!本宫若可以有所助力,自会酌情相助,若是不合情理之求,右谷鑫王你也当知,这里终究是我大夏京都,凡事三思而后行。”
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滴水不漏,仓央阿尔丹怔了怔,笑起来道:“公主好一张利口,在下甚服。”
他停了一停,想是在斟酌开口,但是思忖有顷,仍是笑道:“在下唐突请你来,倒不为请公主为难,只是有件重大的事情,我不清楚公主在这里面担当了什么角色,没奈何只得铤而走险,但如今你先不用预闻,如果那件事对出来,竟和公主无关,那么我自会完璧归赵且向公主陪罪,如是有关,那……到时候再说罢。”
世上事,都怕模模糊糊摸不到底,两面三光,如今只看见刀子面上的锋芒,连对面物体是个什么形状都看不出,只有叫人徒自不安。玲珑恨得咬牙,忽见那可恶的人走近前来,她便勃然变色:“你干甚吗?滚开!”
阿尔丹笑着不作声,解下大氅披在她身上:“你是不是冷了?”
确实冷了,这秋凉地晨风,又是穿梭于林间的,比别处更冷些,她穿得是单衣,从一醒来一面说话就一面止不住在发抖,寒冷、惊慌和惧怕等等揉杂在一起,她竟未察觉为何而抖,直到阿尔丹这件披风上身,陡感一暖,便紧紧拉着捂紧了身子,阿尔丹身形高大,这件披风更是飘飘荡荡宽大得很,玲珑由是把小半张脸也一并藏在里面。
这是她由小到大的习惯,遇到不能理解的令她害怕的事情,头一个想到的,是把自己深深地隐藏起来,藏匿在黑暗之下,悄悄观察他人,近来久已不曾如此,但是乍逢危险,她还是情不自禁地这么做了。
“走吧。”阿尔丹说了句,把她拦腰抱起。
玲珑惊道:“不可放肆!快把我放下来!”阿尔丹嗤之以鼻:“把你放下来,国公主娇滴滴的,咱们得走到几时啊,那可坏了我的大事。”
玲珑窘迫不堪,与陌生男子接触,这非是头一回,但慕名贞给她暖阳般地感受,和他在一起很自然,包志清却如大海般浩瀚无边,她偎在他怀中只有仰望的心念,而仓央?阿尔丹,这个有着古铜色皮肤、笑容如阳光般灿烂的男子,她从初见就感到他阳光爽朗的外表底下,藏匿着的某种黑暗……与她相仿的黑暗——他们是同一类地人,于是她从不敢轻易地靠近。未料终有一日他们还是发生了如此紧密且危险地关联,这个人,将会带给她一些生机,抑或是会把绝大的危险带给她?
他身上有着草原地气息,清新而微微带着野性,带着她走得很快,仿佛纵马奔驰般的极速,两边的树木象是深黑色的幕布,不停的掠过去,玲珑不能再看了,紧紧闭上眼睛。
是头晕,或者也是仓央阿尔丹做了什么手脚,玲珑又一次迷迷糊糊地人事不醒。
那是一条冗长而枯燥的长路,阿尔丹在树林里行走,起先头顶上晨曦的光芒呈浅浅灰色,这缕灰色逐渐转亮,密密层层的树叶里,金黄色的阳光不断洒入。
密林中一大块沼泽地,望之无路,沼地的中央矗立一座小小的石头房子,形状北圆南方,阳光斜照在斜顶房上,倒也简朴可爱。由密林的岸边通向沼泽深处,是一条弯弯曲曲的石子道。
阿尔丹几纵几跃,通过这条石子道,首先进入方形的南边屋子,里面简置着床具被褥等物,他把玲珑安放于这张床上,拉上被子,才轻轻地走到另半间圆形屋子中去。
此时天光已然大亮,但乍进这半间屋,如潮的黑暗顿时将阿尔丹身形吞没在内。
与这潮湿的黑暗相匹配的声音响了起来,说得是大夏的语言:“你来了。”
“是,先生。”阿尔丹也仍然用大夏语回答。
“你把那位公主也带来了。”那人低沉地道。
“是的。”阿尔丹道,“我们算是运气好,这几天公主周围守护异常严谨,且偶有不明人士出现,未敢轻举妄动,幸而太子大婚,公主最迟出宫,我躲在她的轿子内,好容易才把她带来了,估计这个时候,公主失踪的消息也可能传开了。”
“有不明人士出现……”那人考虑的是阿尔丹前面所提及地这句话,“是否辨明来历身份?”
“我怕打草惊蛇,没有着意打听,先生。”阿尔丹恭敬回答。“不过据我猜测,那些人很可能是出自纵横组织。”
“纵横?”那人低低道,“他们在保护公主。”
“不。”阿尔丹简洁地否定了这个假定,稍顿,才道,“先生,据我观察,纵横极有可能监视着美柔公主。”
“哦?”
“理由和我们是一样的,公主出海以来,大力促成两国通关,并且在修建贡道主权这方面倾向于海上霸主包志清,她和包船王发生过什么事情?达成何种协议?前次密林遇刺,如非包船王及时出现美柔公主性命不保,包船王是否在暗中保护着她?那么又为何要保护她?”
“没错。”那人缓缓道,“这些正是我要求你把美柔抓来的理由,我猜想不出,这位国公主和包志清之间有什么瓜葛,包志清太难对付,稍一差池我们将事不成而反遭殃,我必须杜绝这个可能性,那么,就把国公主先握在手里。”kfYV3CVOqu5RygoNDVhFXY0544y0EtbsXIZTfKfyyR1g+Ur1cdXH7GCVmpCuddGk8hqRX7DlK7FU01inh5Mpz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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