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秋。

    当展颜再次进入皇宫时，眼前的景象还是那般富丽堂皇，可她的心境，却再与从前不一样了。

    因为就在早晨，宫中传来一个闪电般的消息：萧阳又杀了人。

    杀的是两个王爷，按照辈分来讲，那两个王爷一个是萧阳的表叔，一个则是他大伯，只因为前几日下朝后，这两位王爷因着对萧阳这段日子的不满，私底下去找萧阳，在御书房以长辈骂孙子的口气将萧阳近来的行为教训了一顿，引起了后者的怨念，昨日萧阳先是将他们关进大牢羞辱了一番，然后直接杀头。

    这两位王爷，都有着显赫功绩，在朝廷之上很有威望，可萧阳却是说杀就杀了。

    杀了二王之后，虽然朝上再没有人敢站出来明着指责萧阳了，可私底下，展颜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想象到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进宫的时候，正是退朝时间，朝臣们或神情落寞的独走，或三五成群的结伴低声议论着什么，展颜虽听不清他们讲什么，但从朝臣们的表情看来，他们心底的话都已经写在了脸上。

    与那些朝臣们错身走过的时候，展颜看见秦正君，对方也正望着她，有些欲言又止，才这么些天没见着，秦正君看上去似乎变老了些，想来不仅是最近萧阳的暴怒，还有秦晚风的离去也给他带来了不少的打击。

    展颜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便自顾自的朝宫里走去。

    虽然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但展颜的内心却没有这么平静，方才朝臣们的神情她都看在眼里，萧阳杀二王的举动，明显引起了朝廷的愤怒和恐慌。

    见到萧阳的时候，他正在发脾气，满脸都是怒意，一个劲的不停摔东西，满地狼藉。宫女和太监都站在一边不敢吭声，生怕萧阳一个不高兴就会迁怒到他们。

    展颜做好一番心理建设，才走上前去，柔声问道：“是谁惹陛下不高兴了？”

    萧阳正在气头，这个时候听见还有人敢说话，也不想是谁的声音，怒火蓬勃的抽出腰间的寒月刀就要向对方斩去。

    如同上一次一样，情形就好像重演了一遍，展颜再次眼睁睁看着那把闪着寒光的刀向自己劈来。

    然而刀就在要靠近她的时候却突然转了个弯，劈向了站在展颜身旁的一个宫女。

    快得只看见一道剑影，便听见一声吃痛的惊呼，一道血痕从那宫女的肩膀蜿蜒了下来，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

    只听得萧阳暴怒道：“怎么皇姐来了也不给我通报一声，你们都是死人吗？”

    一旁的太监宫女全都被萧阳这一声震怒吓得扑通跪在了地，那被砍的宫女也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吓得，竟直接昏了过去。

    跪着的人都在瑟瑟发抖，生怕萧阳一个不高兴把他们全斩了。

    虽然这一刀没有砍在自己身上，但展颜也是吓得不轻，为了避免萧阳继续杀人，展颜赶紧平定了下自己狂跳的心脏，装作若无其事的道：“陛下何必动怒，与一帮下人生气，还是让他们赶紧把那宫女抬下去吧，免得血迹污了此地。”

    展颜的到来似乎让萧阳心中的怒意舒缓了不少，他厌恶的扫了眼下面的人，不耐道：“听见没有？赶紧滚下去。”

    一旁跪着的太监宫女赶紧起了身，以尽量平稳快速的步伐抬着那名受伤昏迷的宫女向外走，心中都是如释重负，在他们即将走出门外的时候，展颜甚至可以听见松一口的声音。

    等那些人都退下后，展颜却是有些忐忑不安起来，她从未见过萧阳这副样子，简直就像是一头怒到极点的野兽，随时都可能撕咬人。

    不过好在他对展颜还是一如既往的信任与依赖，萧阳改变了所有，唯独没有改变对展颜的姐弟情深。

    萧阳就像从前一样靠在展颜的身上，闭着眼睛，脸上是完全松懈的神情，初秋的阳光照射进来，打在萧阳白玉般的脸容上，带着稚气的可爱。

    展颜静静看着他良久，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时光从未流转过，时间就好像回到了她刚穿越来到这里不久的暖春时节，那时候萧阳也是如同这般靠坐在她身上享受着阳光，那时候的少年，脸上还总是带着软弱的忧郁，没有现在的半分暴戾。

    不过是一个春天到秋天的时间，为什么一个人的改变可以如此之大？

    改变他的到底是什么？是他手中的这把寒月刀？还是如苏湛所说，只是他心中的心魇？

    她现在又该如何？

    看着阳光下，少年如玉的脸庞，展颜只觉得百感交集。

    过了一会儿，萧阳动了动身体，睁开眼睛，道：“皇姐，为什么我最近总想杀人？”

    他也发现了自己的变化么？展颜心中微动，观察着萧阳的脸色，道：“陛下，我听说你昨晚杀了二王，这是为什么？”

    一听见展颜也提起此事，萧阳的脸上又有些不悦起来，他坐起身来，问道：“皇姐，你不会也觉得这么做是我的错吧？本来我也不想杀他们的，可这两个人太不把我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仗着自己是亲王就自以为是，而且我已经给过他们机会了，但他们还是不知道好歹，我如果不杀了他们，今后还怎么立威？我就是要杀给那些试图谋反的人看！”

    展颜无语，他这哪是立威？分明是把自己往死路上推！谋反者知道他把忠臣全都杀了，心里还不乐开了花！

    萧阳却不顾展颜的脸色，只一脸得意的道：“皇姐，我跟你说啊，我这个方法还真有效，今日上朝的时候就安静多了，再也没人敢站出来对着我大呼小叫了。”

    展颜暗道你脸皇亲都杀了，谁还敢站出来找死？

    横竖他现在人已经杀了，展颜也不可能因为这事和萧阳闹翻，太深的道理他也听不懂，展颜只能心中默默叹口气，换个方式道：“陛下，你只顾着把人杀了立威，可你有没想过还会带来什么后果？最近你已经杀了好几位大臣了，朝廷上的职位空缺了一大块，如果你就这么把人都杀了，今后还有谁来替你治理天下？”而且她还听说，因为萧阳最近频繁杀人的事，有不少都提出了辞官申请。

    听展颜这么一说，萧阳也是认真的想了想，道：“对呀，皇姐说的没错，以前的那些事就已经够累了，如果今后的事情还更多起来，想想就烦。”

    展颜翻了翻白眼，虽然萧阳没有往她希望的那方面觉悟，但也好在能让他暂时收了杀心，又继续道：“既然陛下这么想，那以后就不要再杀人了。”

    萧阳想了想，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但前提是没人谋反。

    展颜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萧阳根本不知道，他现在的作法正是中了谋反人的道啊，他杀的都是些忠臣，因为只有忠臣才会勇于站出来指出皇帝的错误，真正的谋反者恐怕现在还不知道躲在哪里逍遥。

    说完事后，萧阳又拿起丝绢，慢慢擦拭着寒月刀的刀身，他的神情是专注而痴迷的，就好像被什么魔力吸引。

    展颜在一旁隐隐担心的看着萧阳与他手中的利器，内心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同时心中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萧煦。

    萧煦是逍遥王的名字，那日经秦晚风的提醒后，她便暗中派人去调查了这位王爷。

    萧煦与萧阳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但年纪却比萧阳长上不少，因为母亲出身低微，所以从小就与萧阳有身份差异，资料中显示他为人低调，足智多谋，为朝廷做过不少贡献，却从不邀功，对萧阳也是多年忠心耿耿。

    可是……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看着他的资料，展颜总有种不好的预感，直觉里认为这个人似乎不会这么简单，可是又找不出什么破绽来。

    她甚至怀疑过，之前那些派来杀她与萧阳的刺客，都是这位低调不露声色的王爷一手操办的，但又找不出证据。

    他送这把寒月刀给萧阳到底是何意？他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一把不详之刀？还是他故意要用此刀令萧阳走向灭亡，而他就是隐藏在背后的那位谋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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