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酒吧的老板是怎么想的，居然把烧烤摊设在屋子里面，我被烟味呛得两眼流泪，巨晓剑倒是相当轻车熟路，带着我在大声吆喝的人群和非人群中穿梭自如，这些酒客有些看起来像是附近学校的学生，有些则长着巨大的犄角，还有一个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饮的家伙，当他把脸转过来对着灯光的时候，我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到底是人还是骷髅。
“学长，这是什么地方？”我刚一开口，声音便淹没在行酒令和摇色子的声音中。
“你说什么？大声点！”巨晓剑冲我大声吼道。
“我说，这是什么鬼地方！”我加大了音量，但是巨晓剑又转向吧台后面那位满脸络腮胡的大叔吼道：“给我来十串鸡翅，两个特辣的，还要一盘烤韭菜，一把涮牛肚，打包！”
“怎么样！这地方不错吧！我经常溜过来解馋！一会儿你吃过了就知道了！”
“但是我觉得……”
“虽然有点吵，不过咱们又不在这里吃！”
“我说，学长……这里不会是什么毒品交易场所吧？”我畏惧地看着那个骷髅人，后者正端着杯子颤颤巍巍地向这边走来，好像随时会散架，“我怎么看着这些人都不像是好人……”
“嘘！”巨晓剑突然不聋了，“这里是地下情报交易所，出入人员鱼龙混杂，别在这里乱说话。”
骷髅走到我旁边，两个乒乓球一样的眼珠子咕噜咕噜转着，连上面的血管都看得一清二楚，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巨晓剑则只顾数着牛肚的签子。
“哎，越来越贵了……”他叹了口气，掏出钱包，捏出一张粉色的钞票递过去，然而老板仅仅瞥了一眼，却没伸手接过来。
“不收这种钱。”络腮胡后面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拿金子来。”
“喂喂，这是真钱。”巨晓剑皱起眉头，执意要把钱给他，但是老板走到另一边给骷髅倒酒，嘴里依旧重复着：“不收人类的钱，拿金子。”
“哪有什么金子，”巨晓剑用钱包磕着桌面，“你们这里不是一直都收人民币的吗？”
“你没有钱？”络腮胡眯起眼睛，接着放下酒杯大步向我们走来，“没有钱来这里干什么！”
我预感到事情有点不妙，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口袋，那里放着鹿鸣给我的一点碎金，现在拿出来应该还不迟，就是不知道够不够……如果巨晓剑和他们打起来的话肯定不够……
“这位小兄弟，我帮你换点钱，”就在我准备拿出自己的私房钱之时，旁边一位酒客突然开口道，“多大点事嘛，不要伤了和气。”
他的脸隐藏在黑暗之中，听声音应该和我们年龄差不多，巨晓剑看了他一眼，接受了这个提议：
“那就多谢了。”
“别客气，出门在外难免会遇见点难事，大家互相多帮衬点就好了，”那位隐藏在阴影中的好心人挥了挥手，便有一只火红的大狐狸从桌子下面钻出来，嘴里还衔着一点金光，它轻轻巧巧地跳到吧台上，把金币放下，然后迅速返回主人身边。
“正好一百元，那么我就收下了。”接过巨晓剑递来的钱，那人轻笑一声，继续说道，“不过这店挺黑，虽说不用人类的钱币，不过找零的时候却是个例外。”
果然，络腮胡老板给我们找了一大堆沾着油烟味的纸币，而且一副理所应当的架势。
“他们以前也收人民币，不知道现在抽了什么风，”巨晓剑嘟囔着清点找回的零钱，看样子他对这位热心的仁兄印象还不错。
“哦？这倒是奇怪，明明在人类的地盘开店，却不收人类的货币，这样怎么能做生意呢……”
“可能是因为最近拿纸币消费的人太多吧？”巨晓剑清点完毕，拎起打包好的餐盒准备告辞了，“那我们先走一步，多谢帮忙，后会有期。”
阴影下的人点了点头，就在他点头的时候，我看到他的一缕头发暴露在光线下面，那是一种令人难忘的银白色。
——如果他不是杀马特的话，那就应该不是人类了。
一个妖怪或者其他生物无私地伸出援手，帮助了我们，按理说更应该抱有感恩之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感到有些不安；巨晓剑心情相当不错，回去的路上拉着我说东说西，我不想破坏这么和谐的气氛，便没有把心中的疑虑说出来。
离学校不远的地方居然有这么大规模的可疑人员聚集地——其中一半是各式各样的妖怪。他们平时在这边干什么呢？会不会就假扮成人类的样子混在我们中间？这样想来，无论是易容术还是皮影人还是重明的出现简直太正常了，毕竟我们毫无防备，而对方简直无处不在。
说毫无防备一点也不夸张，比如我和邹梓的宿舍，既没有结界也没有陷阱，只有一道几米高的栅栏墙外加一把可怜的锁子，而两位公差已经用实际行动展示了在训练有素的妖怪面前人类栅栏和锁子是多么形同虚设；鲁娜学姐的店倒是算是比较安全的地方，可是其中最管用的术式却频频被破坏，先是人面蛇易容之后成功溜进店内，然后是重明亲自拜访，接着我又在无意之中邀请了贪狼的所谓的朋友来店里——就算对方是监察司或者巡捕寮的人，这种非常时刻也不能随便放进店里啊。
可是我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不管是和重明私下见面，还是破坏了术式，只能在心中不断祈祷不要出什么大乱子。
回到店里后，我们和宵夜不出意外地受到了热烈欢迎，看来大家都对黏糊糊的意大利面怨念很深，鹿鸣在巨晓剑的怂恿之下尝试了超辣的鸡翅，被辣的哇哇大叫泪流满面，邹梓闷声不响地消灭了另一串，然后猛灌一气凉水，连贪狼都心情很好地消灭了半锅牛肚。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正常到所有人都没想起来鲁娜制定的暗号制度。
也许这就是人的本性吧，明知道怠惰和懦弱会导致严重的后果，可是在后果真正发生之前，还是希望能得过且过。
钻进睡袋之前，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距离我和重明见面的时间已经不到三个小时了，看来我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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