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这么说，头顶水藻的鲛人和另一个更年轻一点的鲛人却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悠闲地在水中游来游去，同时像小喷泉一样噗呲噗呲喷水；直到后来我才明白，这个动作和人类比中指的动作含义一样，也难怪涂鹤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监察司已经警告过你们不准离开划定区域，”他转过身，面对着湖面，慢吞吞地卸下眼镜，用衣角稍微擦了擦，“如果你们一意孤行，监察司会很作难的。”
鲛人原本只是咧嘴冷笑外加噗嗤噗嗤地吐水柱，看到他这个动作，顿时愣住了。
“你……你是？”水藻鲛人迟疑地开口道，声音满含着怀疑和恐惧，“不可能……人类的寿命不可能那么长！你不是他！”
“哦，当然啦，我肯定不是你认识的那位前辈，”涂鹤说着把眼镜重新带回去，轻松愉快地回答道，“不过对你来说没有区别，如果你们鲛人再出现在监察司规定的区域之外，我只好代替那位前辈和你叙叙旧了。”
水藻之下青色面孔像霓虹灯一样变成了白色，少顷，由最先出现的那个鲛人带头，两条鱼一声不吭地滑入水中，消失不见了。
对此，杨洋挑剔地点评道:“光是口头威胁还不够，我看不如抽个空去近海捞上来一条，正想试着烹一烹鲛人肉呢。”
“你敢。”涂鹤的眼镜后面闪烁着威胁的光芒，“给我去找鲁娜和巨晓剑，立刻马上！”
杨洋怪叫一声:“啊？不是吧！你看看这都几点了，就算墓地里的鬼也下班了，为什么偏偏我们还得去那种阴森森的地方！”
“有什么不满的话就去找那两个人发牢骚去，”涂鹤的脸正如天色一样阴沉，“无论如何要在寒假结束之前找到他们，否则监察司还要负责和学校沟通，给家长解释——总之，不要给我们制造更多麻烦，最好今天晚上就找到他们，好吗？”
——话虽这么说，墓地里已经被我们轮番搜了几遍了，依旧一无所获，在此期间新居民搬进去了好几位，就连他们的坟头的树也冒出新芽。
有一次，邹梓突然连蹦带跳地跑过来，我们还以为她有了什么重大发现，结果她却神经兮兮地开口道:
“我说，学姐他们会不会是偷偷跑到地下，然后被困到那里出不来了？”
“你说的是哪位学姐？”我无可奈何道，“除了那边那位正准备开溜去抓人鱼的学姐，还有谁没事干想去地下。”
“但是万一呢？”邹梓固执道，“万一学姐他们就在地下等着我们救援，而我们却把时间都浪费在替别人扫墓上……”
最后还是想要捕捉人鱼的学姐出面下了定论。
“不可能，”杨洋从某位墓地土著的屋顶上跳下来，懒洋洋地拍了拍裙摆，“进入地下的入口都在监察司监视之下，就算是菌人也别想爬进去……”她说着哀怨地瞥了我们一眼，叹了口气，“……一想到他们毫无音讯下落不明，我就特别抑郁，甚至想去海边吹吹海风。”
周炳吓得下巴都要掉地上:“我的姐姐，你可千万别去招惹鲛人，我们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此时距离山海组的两位前辈失联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周，留校生陆续搬回了原来的宿舍，校园里拖拽行李箱时发出的轱辘声也越来越密集，明天就是寒假的最后一天了，而我们一无所获。
结束一天毫无成果的搜寻工作，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我开始幻想也许他们两个是忍受不了留校的艰苦生活，于是没有通知涂鹤就偷偷溜回家了也说不定，没准一觉起来去台湾街买小吃时，就会看到那家古怪的小店里再次亮起了橘色灯光。
这个想法太过强烈，以至于我在梦里看到了睡前所幻想的景象，鲁娜和巨晓剑回来了，透过橱窗，我看到他们两个正在餐台前有说有笑——害得我们浪费了一束花再加半个寒假，他们怎么还能笑的这么开心？可恶，我这就要进去好好地抱怨一顿，居然给我的第一次留校生活造成这么多困扰……
然而在我迈步之前，身后却有一个男人抢在我前面伸手推开了门。
他的个子瘦瘦高高，鼻梁上架着一副细金属边框的眼镜，路过我身边时候似乎还低头冲我笑了笑，他的面庞和笑容都非常模糊，整个人也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却给人一种像是水中摇曳的微光般温暖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感觉到一丝毫不违和的亲切感。
察觉到有人进入屋内，鲁娜和巨晓剑同时转过脸，我突然注意到，他们两个都不笑了，望向那个男人的时候，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悲哀之情。
只有那个带着金属边眼睛的男人在微笑，他似乎开口说了些什么，然后，三个人慢慢地向隐藏着两界大门的吧台有去。
“不！！！别去！！——”
某种令人胆寒的不详预感紧紧抓住了我，我不由自主地向玻璃门扑去，却因为这个激烈举动从梦醒了过来，最后看到的一幕，是那个温和的男人从吧台边向我这边看过来。
我冷汗淋漓，浑身发颤，心中盛满了不属于我的悲伤，差点想要大哭出来，好在安安静静地躺了一会儿以后，这种莫名其妙的伤感聊聊褪去，只留下无尽的空虚和羞耻感。
——我刚才是怎么了，做梦做的太入戏了吗？用屁股想想也应该知道那只是个梦，巨晓剑他们肯定还没回来吧？还有那个男人是谁，我应该从没有见过他。
那又是为什么，在看到他的笑容的时候会感觉到熟悉和怀念，就好像我们之前在一起共处了很久，只是我一直都没有想起来罢了。
某种令人胆寒的不详预感紧紧抓住了我，我不由自主地向玻璃门扑去，却因为这个激烈举动从梦醒了过来，最后看到的一幕，是那个温和的男人从吧台边向我这边看过来。
他的眼睛是微微发光的猩红色，白色的尾巴在身后像扇子一样依次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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