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胡歌:秦迷未央宫-第六十回一线生机识破隐情挟东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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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长的伙计把擦堂布撂在肩上,朝东屋睃了个眼色:“那屋不住了个财神吗?秦国第一妖女,啧啧……哪个男人不想来偷把腥?掌柜的真是捡到宝了,驿馆日日爆满。”朝东院那头努努嘴,伙计压着嗓子道:“隔壁的院子一早给位爷包了,出了足足一碇金。半夜才见人来,天不明就走了,裹得跟粽子似的,脸都瞧不清。”

    小伙计掩着嘴偷笑:“就是夜夜吹胡笳的那位?吹的什么笳?分明吹的是春心嘛。”

    “可不是吗?天王摒得住,搁其他男人,啧啧,哪里吃得消——”

    “都胡说些什么?”小草气得满脸通红,随手便端着洗脸水泼了过去,“你们这些下作胚子,还不快滚!”两个伙计吓得直散去,小草这才悻悻地入了屋。

    “咳咳咳……”门缝灌进屋的寒风吹得颜儿咳个不停。

    “小姐,怎样?”

    瞅着气鼓鼓给自己抚背的近侍,颜儿舒展着倚在靠垫上,亦不知是咳出泪来了,还是……一双眸子泪汪汪的,泛着凄寒之光:“你啊,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嘴长人家身上,管不着也无需管。”

    “小姐,我气不过他们这样糟践你!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乱传谣言!阿房宫的事就我们几个知,怎会——”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做都做了,还怕人耻笑不成?”颜儿虽是如此说,一丝羞红还是爬上了两颊,却是振了振,“我再歇上两日,入趟……椒房殿,便……一切都大好了。”

    小草无精打采地坐在了榻上:“小姐,真没其他法子了?”

    颜儿点头,挤出一丝微笑:“这一线生机,也不知师父是怎样换来的?我岂能辜负师父一片苦心。放心,芸儿姐姐只当我想跟小宝儿道别,定会带我入宫的。见了她,不怕她不应。”

    说完,泪却顺着眼角滑落渗入微汗的鬓角,往昔只觉得死最可怕,如今才知,世上还有生不如死一说。与提心吊胆的身不由己,无法按抑的痛彻心扉相比,死又有何惧?颜儿自觉想通了,情于金枝玉叶而言或许会是触手可及的春娇桃红,于自己却是遥不可及的海市蜃楼。自己如何就被诗三百哄得昏了头?沉江沉得好,师父说得好,过了情关,便大好了。自己此刻如何不是大彻大悟?自己要活,不单要活,还得痛痛快快地活!终一天自己能活出月影宫,绝不再做棋子,绝不再做弃妇,绝不……

    寒月攀着残雪悬挂乌天,“咳咳……”“呜……”东院咳得越紧,西院吹得越悲。

    “烦死了,隔壁到底住的什么人?吹得心慌死了!”

    颜儿一把拉住气冲冲的小草,咳得愈发紧,喘道:“我咳得睡不着,听听胡歌也好。这曲胡笳十八拍,比……苻法吹得还要好。娘……喜欢,我也喜欢。”

    小草搂紧颜儿,贴着颜儿的颈,恋恋道:“别再提那些姓苻的,没一个好人。七七,你放心,不管你到哪儿,我都陪着你,护着你,快快好起来。”

    承明殿,子峰身着禁军服,威风凛凛却神色落寞。

    “子峰,谢谢你留下来帮孤。”苻坚拍了拍子峰的肩,掩不住笑意。

    子峰疏离地退了一步,弓腰道:“蒙陛下器重,臣定不负皇恩。”

    “子峰,你我情同兄弟,非得如此吗?”苻坚手悬半空,些许泄气地叹道。

    “陛下,恕臣僭越,若臣这般对芸儿,陛下可还能与臣做兄弟?”子峰直起身,凄然一望,“家父一早已请旨去寿安殿求亲。若陛下不弃,将芸公主下嫁于臣,除却君臣之义,陛下与臣尚存姻亲之谊。臣自知无才无德,恐配不上芸公主。若……臣自当谨守臣子的本分,为陛下鞠躬尽瘁。若陛下没有吩咐,臣告退。”

    望着谦恭退下的臣子,苻坚无奈地捻着眉心揉了揉:“方和,召王猛觐见。”

    晌午的椒房殿,积雪未除,霁光耀目。

    “去,回芸公主,就说我犯困,睡下了。”苟曼青心事重重地抿了口茶,“母后那儿?”

    “颜府已正式下聘求亲,太后娘娘虽是当场婉拒了,如今也正愁着。”

    “芸儿要死要活的,如何不愁?最愁的,还是陛下,哎……来见我,准没好事,我又有何法子?”苟曼青长叹一气,拳手捂着太阳穴揉了揉。

    “皇后娘娘,芸公主硬要奴才通传。今日求见娘娘的不是她,是雍泉郡主,郡主想见见太子殿下。求娘娘一定成全。”

    苟曼青一怔,捻起杯盖闷闷一磕,面色不虞:“竟然恬不知耻地找上门来了?哼……准她进来!”

    “就她一人,请芸公主先在偏殿候着。”眼见宫女出殿那刻,苟曼青又冷冷补了一句。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睨一眼恭顺福礼的女子,苟曼青拍了拍膝盖,漫然理着衣襟,冷漠道:“宏儿睡下了,郡主不如改日再来吧。”

    “不妨,我要见的本就是皇后娘娘。”颜儿站在殿中,不见一丝讶色,语气平静,“今日求见娘娘,是有一事相求。”

    “求我?呵呵……”一串尖刻笑声惊得贴身嬷嬷都不由暗自侧目,几时见过端庄温婉的主子如此啊。

    “怎不在秦龙殿求陛下?还是求陛下不成,来求我?”

    嘲讽刺耳,颜儿虽是有备而来,不由还是脸色大变,定了定,才理直气壮地抬眸直视:“说求,不过是恪守礼数。我是来向娘娘讨债的。”

    这回轮到苟曼青面色一沉,刚要开口……

    颜儿勾起一丝孤傲笑意:“若我真去宣室殿为送亲的百名扈从击鼓喊冤,娘娘您说,陛下可会秉公查处?”

    “你……血口喷人!”脸唰地一红,苟曼青险些弹起,片刻又故作镇定地哼道,“姑且念在你二度被人退婚,可怜得紧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送客!”

    一甩上前拉扯的宫女,颜儿冷冷扫了一眼,吓得宫女连退几步。

    “杀我,陛下念及夫妻情分,或许会网开一面。可,断陛下手足,累得陛下失信于父兄,陛下可会轻饶?”颜儿逼近一步,目不转睛地盯着榻上之人,恨不得看穿了她。那双慌乱闪避的眸了然昭示一切,单凭当日苻法撂入火盆的绢帕和冷风带来的蛛丝马迹,颜儿原对自己的猜测无半分把握,如今却有了几分底气,可,非但没有半分雀跃,有的只是心寒。

    苟曼青别过脸,抽着帕子胡乱地拭了拭嘴:“你若再信口雌黄,休怪——”

    “这帕子不是你当日送给东海公的吗?”颜儿扬手指向攀着青绣藤蔓的绢帕,吓得苟曼青雷击般撂开了帕子。

    二人对视一眼。苟曼青惊恐地敛眸,不耐地拂手屏退了宫人。殿内唯剩二人无声对峙,谁都不愿先开口。

    “这么多年,我欠了一个人,债主既来讨债,我还便是。”颜儿一边幽幽地重复苻法当日的遗言,一边俯身捡起绢帕,眉角一勾,逼问道,“敢问东海公欠了娘娘什么?”

    苟曼青已脸色苍白,摁着榻沿挪退:“你……你……”

    “若我没猜错……”颜儿双手捻起绢帕一角,抖了抖雪白的绢帕,眸光燃焰,直直逼视,“雪白……喜帕。”

    苟曼青面色铁青,浑身抖了起来:“你胡说……胡说……”

    “娘娘,我可什么都没说,是娘娘自己说的。”瞧着眼前的女子慌作一团,心底暗涌一丝不忍,可片刻便被焦心的怒火吞噬了,颜儿逼近一步,弓腰俯视,连珠炮般快语相逼,“娘娘当年对陛下有意,为制造日久生情的机会,便佯意要向与陛下影形不离的东海公学奏胡笳。不料神女有心,襄王无意,娘娘向陛下表明心迹,却被狠心拒绝。急羞之下,娘娘冒雨离家出走。”

    掌住苟曼青颤颤直抖的肩,颜儿逼得更近了:“次日早上,东海公送你回府,未及晌午,便赶来聘礼。为何?”

    “别说了,别说了!”苟曼青歇斯底里地揪着颜儿的胳膊便往外扯。

    “他欠你的便是那一夜!”耗尽浑身气力喝出这残忍一句,颜儿甩开了手。

    苟曼青瘫伏榻上,瑟瑟发抖,片刻,蹭地弹起,发狂般扑向颜儿,一把掐住颜儿的脖子,恨恨道:“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窒闷,颜儿攀着青筋微凸箍紧脖颈的手,脸涨得红紫,些许慌乱,却故作镇定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娘娘若是杀了我,不肖明日未央宫的人便都会知。”

    僵住,苟曼青停了手,抖道:“你……到底想怎样?若想嫁给陛下,你休想!”

    厌嫌地拂开苟曼青的手,颜儿面色漠然:“你没的选,我要什么,你都得应下。”片刻,娥眉悄染一丝哀戚,颜儿傲然仰首:“这样的男人,我颜颜……不稀罕。我今日只想和娘娘谈笔买卖,这笔买卖绝不会让娘娘折本。”

    苟曼青半信半疑,顺了顺气,警惕地坐回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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