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胡歌:秦迷未央宫-第一零九回两条生路生离死别知情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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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她藏了一辈子的话,无处可诉。她有千言万语想说。她知,这怕是她唯一可以开口的机会,不,是乞怜的机会。她走投无路,如外婆所说,她除了服软,唯有服软,可对面的人,可还是她的夫君?

    膝盖颤抖着,她默默地跪了下来。她微仰着头,脖颈哽咽着,却说不出话来。

    他急急别过了脸,捂着额,脸色苍白。

    泪就在眼眶里直打转,她微仰着头,硬生生地给倒了回去。半晌,她才缓缓地半张了嘴。

    “说什么都别说你爱孤。”他的声在抖。他扭过头,直直地看着她,瞬息间,眉宇便涤得平静无波,连语气都平静无波,“谁是你的主子?”

    泪轰地盈了眶,她方才开口,本想说,她纵然什么都是假的,唯独对他都是真的。她想说,她含着黄连出世,这一世的苦都等着他救赎。可,她闻声哑然。她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任泪一滴滴滚落。临了,她垂眸,不置可否地苦涩一笑。

    他仰头,微张着嘴,似有愠色,又似有话要说,却生生咽了回去。他撂下千千结,覆着膝盖紧了紧,顺了脸色:“慕容俊?念邺寺?还是另有其人?”

    她愕地抬眸,只见他活脱脱判官模样。他是有备而来,他这厢与她风花雪月,另厢却在暗暗查她。他既然查她,为何不查个水落石出?为何不查查她这十余年是如何踮着脚尖、踩着刀刃过活的?为何不查查她有多苦多难?他已然给她定了罪,她还有何好说?她哽了哽,顾不得拿帕子,捋着袖口抹了抹泪,摁着地砖起了身,近乎嘶哑地说:“命不由己,身不由己,我无话可说。”

    她的身影堵着烛光,投映一抹黑影,正正笼住了他。他们就这么对视着,对峙着。

    最终,她败下阵来,垂了睑,落寞道:“永玉,我知,这怕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这……”脸色阵红阵白,她咽了咽,吃力道:“也是我最后一次求你。我不求五载,我只求五日。给我五日,好吗?”

    她的声音又细又轻,苻坚听着,面色到底起了波澜。他起了身,踱近两步,缓缓伸手拭了拭她眼角的泪痕,静静道:“好。”

    她愕然,抬眸看着他,却没有喜,唯有悲。

    “孤给你两条路。”苻坚缩回手,深吸一气,定定地看着她,“其一,孤给你五日,海阔任鸟飞,各路关卡均不设防。可……”话锋一转,他微敛眸光:“五日后,你我再无瓜葛,若是他日你再落在秦国之手,孤——”他稍稍别了目,眸光微颤:“不会再留情面。”

    他的语气生冷,落在颜儿耳中却滚烫。生路,他予她生路,这可是爱?心底泛起一丝苦涩的甜蜜,她想笑,却哭了,泪潺潺滑了满面。

    “其二……”他转了身,坐回了榻。唇角微嚅,他欲言又止,欲言又止,临了,终是凝着她开了口:“弃暗投明,换个主子。一字不落地把你的前世交代清楚,把今生一日不落地交给孤,寸步不离未央宫。孤饶你不死。”

    他的语气冰冷,决绝得掷地有声,听着更有几分狠戾。可,这无疑还是条生路。倘若这还不是爱,那世上还有什么是?

    他在泪湖里摇曳,虚无得似大漠的海市蜃楼,她中了魔道般只想把这虚无搂在怀里。她碎着步子,一步一步,泪顺着下巴,一滴一滴。近了,视线模糊到她都看不清他的脸,只依稀瞧见朦朦胧胧的轮廓。她颤颤地伸手,抚上了他的眉。她忽然有了幻觉,幻觉她似得了整个世界。她哭得不能自已,哽咽着却似含着笑。忽的,腰肢一紧,她被拉拽着扑在了他的怀里。

    吻,攻城掠地,比那夜的暴虐更恣意。

    他纠缠着她的舌,直把纠集于心的隐忍、暴怒、焦虑和痛楚悉数倒将了出来。她的温纯是世上最好的麻醉散,他不想清醒,此刻,须臾的清醒都似枷锁掐着他的喉,叫他喘不过气。她踏入这道门时,他分明只给她留了一条路,分道扬镳的路。可,她一句“命不由己”便驱得他昧着理智,竟想替她改命。

    这个女人几个月前还在对别的男人说远走高飞、浪迹天涯。这个女人几十天前还在梦里念叨着别的名字。这个女人看似愚不可及,竟似无所不能,哄得嗜杀如命的苻生视她如眼,哄得阴狠腹黑的慕容俊认她为女,还哄得自己……她当初只身入宫,换出一府质子,哄得他以为她爱他如命。实则,未央宫是她的使命,她怕不过是为履职才铤而走险,再捎带着送他个顺水人情。

    她招惹他,纠缠他,是出于情?脑海竟是苦涩的冷笑。谁是未央宫的主子,谁就是她的男人。他亦蓄养细作,其中不乏蛇蝎美人。细作可有半句真话?他怕真是熏了心,才信了她。

    脑子乱糟糟,脑壳裂开般疼,他紧箍着她,恨不得揉碎了她,掰开她的心瞧个真切,那儿当真有他?那儿当真有情?他不是世人称道的仁人君子,为了江山皇位,他狠得下心肠,掀得起腥风血雨。他搂着她,心底忽地泛起一丝惧怕,这惧怕嗖地蔓延,攀缠了心扉。他怕自己会忽地清醒,忽地拔下壁上佩剑,忽地插进她的胸膛。好在,她并未予他间隙清醒……

    颜儿只觉心口决了个窟窿,空洞洞的,吞噬万物般对着她张牙舞爪。她只望填满这个窟窿。他是这世上唯一能盈满心扉的人。她勾着他的颈,攀缠着他,回应着他。他有多恣意,她便有多柔情。她从不曾真正相信他的爱恋,唯独此刻,她彻彻底底地信了,信得幸福满满。即便明天即将殒命,她亦觉死得其所一般。

    痴缠爱恋,朦胧了灼目的烛光,拂落了案几的棋笥,绊倒了墙角的青铜,扯碎了珠帘的亮珠,漾起了帐帱的绦穗……

    夜幕缀着点点繁星,却并无太多亮光。静谧山脚的破败茅舍,两个黑衣人拖拽着一个麻袋蒙头的男子甩进屋子,哐当便掩上了木门。

    麻袋一甩,火光耀眼,明曦不由别着头,眯了眯眼。

    “逆子!”司马復卸了蒙头的黑巾,一双眸子泛着嗜血的赤红。额角的青筋一突一突,他抑着嗓音却是沉闷地低吼:“明知身份暴露,你竟瞒着我!我几十年的苦心经营全毁了!若非我机警,看出了香炉的破绽,倘若我还留在念邺山,便唯有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为了个下贱的白虏,你背祖忘宗!你……你……”

    明曦跪在地上,旋了旋麻绳捆着的双手,眸子空洞无光,一语不发。

    “念邺山被秦兵围了个水泄不通,你人在京师居然一无所知。窝在佛堂,你妄想涅盘成仙不成?混账东西!若非我及时派人虏你出京,你还保得住命?啊?”

    “这命,我原就想舍了。”明曦蹭着膝盖挪了挪,偏坐了起来。

    “你——”司马復卸了净空的那副皮囊,而下又火冒三丈,瞧着真真似足了鬼煞。他戳着指,到底没戳上儿子的脑门,却是气得仰头直喘。半晌,他狂笑:“好个舍命!你舍了爹娘,舍了祖宗,全为了个下贱的白虏。我就叫你好好看看,那白虏的心是红是白还是黑!”说罢,他疾迈几步,便要出屋。

    明曦惊恐,脸色唰地惨白,跪着扑挡在鬼煞身前:“我说过,你若杀她,便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司马復眉宇泛黑,揪起儿子的领口提拽着,狠戾道:“莫以为,没了你,我司马家就会断嗣!”

    “我要娶她!”明曦涨红着脸,迎着父亲的眸子,吼道,“你说过,苻雅只是棋子,要为我另觅正妻,传宗接代。我唯她不娶!你不能杀她!”

    “呵呵……”司马復松了手,摇头冷笑,“娶她?娶个白虏?”他面色一沉,狠狠道:“莫说她与我司马家有仇,即便无仇……哪怕是断嗣,我也容不得胡蛮子的血玷污皇室正统。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他哐当甩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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