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胡歌:秦迷未央宫-番1:断风崖底忘前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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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房,胡乱搭起一架木板床,床上躺着个包得粽子一般的人儿。白衣女子痴痴看着,痴痴抹泪。

    “姑娘,”老头捧着一碗稀得见底的米糊糊,递了递,“喂他喝下吧。”

    “多谢爷爷。”女子揩了揩泪,接了过去,“我叫盈盈,爷爷若不弃,就叫我小盈吧。”盈盈忽的红了脸,她不知为何脱口而出的竟是自己的花名。

    老头倒是不觉,呵呵笑着行了出去:“好,小盈呐,莫着急。你家相公无碍,从那么高的山崖坠下,竟被松树挂住捡回一条性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哇。”

    盈盈也不知这个男人叫什么,因着那棵救命的松树,一来二去便叫他阿松。阿松足足昏迷了五日,醒过来,却也是痴痴愣愣,不言不语。

    盈盈不敢出山去请大夫,只好随着爷孙俩进山采点草药。一瞧见那双空洞无神的眸子,她便偷偷抹泪。

    “小盈啊,莫着急。阿松的腿怕是要落下残,可脑子……想来只是吓着了,养养就好。”老头宽慰。

    盈盈初初还着急,尔后便坦然了。她搜肠刮肚地想,除了窝在这处深山,守着这个男人,她可还有去处?没了。卖身卖命的银子,葬了父,又替弟弟娶了妻,她的人生便就完满了。

    她掇着温水帕子,替他擦拭额头。那张俊秀的脸,眼角爬着一条两寸开外的结痂伤疤,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却还是碰疼了他。

    他嘶地吸了口气,眸子里的混浊似沉淀下去,这会儿澄澄地透着亮光。

    “疼吗?”她关切地问。

    他默默地看着她,无神地摇了摇头,更是皱着眉,挪了挪右腿。可惜,右腿夹着木板加固,动起来甚是吃力,他疼得愈发皱眉。

    她却欣喜若狂,这是他头一回对她的话有了回应。“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小心养着,莫着急。”她托起他的手,轻柔地拭了拭。

    “杞……桑……”他含含糊糊地嘟囔。

    她惊得抬眸看他,却只见他眸眼失神。这个名字,她记得。她的人生,全因着这个名字,刹那间变得如此不同。她怯怯地问:“你……记起她了?”

    他哪里回答,愣愣地歪着脑袋,瞟向逼仄小窗外的天空。

    缠在他头上的灰褐碎布皱巴巴的,似历经沧桑劫数,只揪着她的心。她啜泣:“等风声没那般紧了,我便出山为你寻大夫。”

    将养了三四个月,适逢酷夏,阿松总算能下榻走动了。

    可……盈盈看着院落里一瘸一拐,捧着枯柴入屋的男人,泪盈了眶。此时,她已拿出余下的丁点银两,央着爷孙俩,在他们的院子旁,置了这两间小木屋。往后,这儿便是她的家,和这个男人的家。

    她起身,掏出帕子为相公擦汗。他木木站着,瞧也不瞧她,乖乖地任她……摆布。大夫说,他磕破头,伤了七神,神智无异于八岁孩童,前事亦全都摔忘了。

    她扑在他肩头哭了起来。她怕极了竹舍那个癫狂凶狠的男人。可她又怜极了断风崖上那个为爱痴狂的男人。她早就知,上苍不公。可她不懂,那个唤作杞桑的女子,为何那般幸运却那般心狠?哪个女人会舍得对这么个痴情男人狠下痛手?她抱着他哭出了声:“阿松,我会陪着你,无论你八岁也好,八十岁也好,我都陪着你。”

    噼里啪啦……阿松怀里的枯柴掉了一地。他愣地看着扑在怀里的女人,半晌,才缓缓抬起胳膊,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他说:“我饿了。”

    盈盈推开他,笑着抹泪:“嗯,我这就去做饭,今天蒸鱼。鱼是鸭蛋从山下小溪里叉来的。”

    阿松嘿嘿笑着点头。

    鸭蛋就是樵夫老头子的孙儿。他虽只有十岁,却俨然以阿松的大哥自居,凡是端着副小大人的模样。

    “阿松,来。”鸭蛋杵在院门外,朝院子里招手。

    阿松一瘸一拐地迎了出去。

    “明天,我教你叉鱼。来,我们先去找根木棍,做鱼叉……”

    盈盈看着一高一矮两抹身影,勾肩搭背地浴着夕阳,沿着山径嬉笑而去。她打心眼里笑出了声。

    夏夜,山谷的天空像倒扣的海碗,缀满点点繁星。盈盈取下支着木窗的小栓,拨了拨草芯灯。她挽起如瀑青丝,解下腰带……

    浴盆里,清水温热。她踩着矮脚凳,跨了进去。双手攀着盆沿,她痴醉地闷头扎进汤水里,只想洗净一天的疲惫。樵夫的妻子,从早到晚,忙个不停,种田栽菜,浆洗衣裳……她仰起头,双手捧水拂面,轻轻揉了揉。

    “阿松,明天一早去叉鱼,我来叫你。别赖床!”

    盈盈听见鸭蛋在院门外说话。她忽然想起,沐浴的柴房,阿松必是要进来放鱼叉的。她赶忙爬起,跨出浴盆,蹋着鞋,拽过薄衫,奔去门边。

    嘎吱。

    柴门被推了开。盈盈僵在门口,薄衫胡乱裹着水滴滴的身子,胸前的朱砂浴水后,映着灯光格外惹眼。她不知为何,就羞红了脸:“阿松。”她避了避,为他让出道来。

    阿松似乎没听见她说话。他执着鱼叉,一动不动地杵在门口。眼角伤疤遮掩不住那两道惊愕的目光,他正痴痴地盯着她胸前的那点朱砂。

    盈盈低眸瞥一眼胸前,急乱地扯着薄衫遮了遮。他的眼神,不禁叫她想起半年前那个改变她一生的夜晚。她与十多个欢场女子被七拐八弯地带进一处诡异的府门。在那里,她见到平生所见的最富贵的男人。虽然那个男人蒙着脸,但她看得出,那个男人和眼前的男人一样,既年轻又俊朗。

    那夜,烛光燃得府门亮如白昼。她和那些女子像之前的无数个夜一样,披着薄如纸的纱裙,站在富贵的恩客面前,似待价而沽的货物。

    前一日,老鸨当着一众姐妹吹嘘一笔划算的买卖。老鸨说,有位富甲一方的商人要寻一个胸带朱砂的女子。事成之后,重重有赏。那时,将她卖入娼门的赌棍阿爹身染重病、病得奄奄一息。家里的弟弟年过十八还是条光棍。还有阿娘和她怀里嗷嗷待哺的细阿妹……她虽恨极了阿爹,却终是不忍心。为了那个支离破碎的家,也为了求而不得的自由,她极需那笔银子救家、赎身。

    于是,她带着平庸之姿,怯怯弱弱地混进了那处府门。周遭的女子,个个貌美如花,她自叹不如。可当主事的老鸨,捻着温水帕子,一一擦拭那些个女子胸前的朱砂。她忽的有了底气,她们的朱砂皆是染的,吐一口唾沫星子就能抹得去。

    果然,她见到那个富贵的男人,冲着他的随从暗使眼色。顷刻,那些作假的女子便被带走了。余下,不过三个女子,她亦不是最美的。

    老鸨看主座的眼色,下令叫她们宽衣解带。她好似又多了一分底气。她长相平庸,可这许多年,那些个入幕之宾都赞她肤如凝脂、婀娜多姿。除了这张脸,她生得一副好皮囊。

    她低眉瞥见,那个富贵的男人似朝她捎了一眼。不过一眼,那个男人便起身离去。那夜,老鸨向她道喜,事成了……

    哐当。

    盈盈正出神,忽闻声响,抬眸,却见那个痴痴愣愣的男人几步逼了过来。

    他的眸子泛起一抹诡异亮光。他不由分说拽开她的手,扯开她的薄衫。灼热的眸光胶着在那点朱砂上,他伸手抚了过去,皱着眉,眯着眼,思绪似飘窜到悠远天际。

    她本能地想推他。顷刻,她便改了主意。她直勾勾地仰视着他,任那微微硌人的指肚子婆娑着胸前那点红。她恍然,她能接下那笔赚钱的买卖,全因着这点朱砂。她与那个画皮女子,虽然容貌天渊之别,可身段,哪怕是胎记都是相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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