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永安刚从湖里爬出来，袖子还是湿的，便顺势用袖子给他擦了擦黏糊糊的手。擦完之后，有些不确定他会不会再次发疯，又往后退了一步。
天禄抽噎了一下，反复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搓了搓手指，感觉不到黏腻，终于止住了眼泪。
他刚刚哭了鼻子，语调里带着重重的鼻音，好似撒娇一般：“我好容易才逃出杀戮的宿命，为什么每个人都想着剥夺我的生命，将我重新炼化成兵器？”
景永安怔了怔：“那个……”
夏忘歌在一旁朝他挤眉弄眼地示意，显然是还没有忘记兵器这回事，想让他哄骗天禄，好叫天禄同意做她的兵器。
天禄瞬间魔化的事，必定不是第一次发生。而赵氏的父亲是画阁子弟，她既然能操控魍，自然也不难发现天禄的秘密。她必然是早已想到，没有她的庇护，如若天禄在梁府突然魔化，怕是难逃厄运，才会坚持将天禄托付给景永安。
景永安纠结了一会儿，并没有按夏忘歌的意思说话：“既然你母亲将你托付与我，你不妨跟我们一路，我帮你物色一个好人家。”
“此话当真？你不会炼化我罢？”此时天禄魔性褪去，恢复了那个乖巧的小男孩的模样，“你也知道了，我是一件凶器。要是寻不到好人家，你会扔下我不管么？”
“我绝不炼化你。你喜欢留在我身边便留，想走就走。我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哪里需要什么兵器，炼化你做什么？”景永安忽然压低声音，偷偷瞥了眼站在一旁的夏忘歌，“况且……我不怕凶器，你能有夏姑娘凶吗？”
天禄低头，看地上的糖葫芦，又看了看他湿漉漉的袖子，仿佛有些愧疚：“我愿意跟你走，那……你能再给我买个糖葫芦吗？”
翌日，景永安起了个大早，便等着卖糖葫芦的小贩出摊，盼了好久终于买到了天禄要的糖葫芦。自然还是夏忘歌付了账。她一边数钱，一边冷笑着盯着景永安。
天禄刚刚和她打了一架，知道她也不是好相与的，唯恐她对自己和景永安不利，一边捏着糖葫芦，一边十分警惕地瞪着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
夏忘歌“嘁”了一声，带了点报复的意思，一巴掌拍在景永安的背上：“恭喜你啊，得了这世上排名第一的神器。”
她正要再拍第二下，天禄便从景永安身侧绕过来，张开双臂挡在景永安身前，隔开夏忘歌。
夏忘歌一挑眉，伸手要去拧天禄的脸，天禄转而用牙对准她的手背，狠狠咬了下去。
夏忘歌反应很快，及时抽回手，天禄上下牙便“砰”地一下咬合，震得自己流出了眼泪。
夏忘歌恶劣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小傻子，你魔性上来我打不过你，现在难道还打不过么？”
景永安不敢惹夏忘歌，只得好言安慰了天禄一番。
三人还未走出多远，刚拐进一处僻静小巷，便听见后面追上来一个轻快的声音：“就是两位收伏了在梁府作祟的无脸鬼吧？那般厉害的魍，竟然这么快就被收伏了，佩服佩服。”
景永安转头，朝声音的源头看去，只见一男一女站在巷口，看样子，是专门在等他和夏忘歌的。
这二人和他相仿，都是二十不到的年纪：他俩穿的都是一身白色的交襟袍子，外罩青色纱袍，唯有明暗的差别。姑娘丹凤眼，柳眉细长，唇红齿白，模样水灵俊俏，男子则浓眉大眼，风姿俊逸，头发用发冠束起，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
景永安见二人面善，又被他们说中了如此隐秘之事，不搭话似乎不妥，便略略点头：“你们是……”
“在下檀宛白，这位是我的师兄卫嘉石，我们……”水灵姑娘朗朗开口，没有一丝忸怩。一旁的卫嘉石被她提及，朝景永安抱拳见了个礼。
夏忘歌闻言，停住脚步，只看了眼面前两人的装扮，便冷笑着打断了檀宛白的话，道：“今天是撞了哪门子的邪？遇到的又是画阁弟子。”
卫嘉石刚刚抱拳的那两只手还没有完全放下，似乎从未见过如此说话的女子，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檀宛白听了，倒不生气，眼风扫过夏忘歌领口露出的一点点墨蓝色，面上平静地笑道：“这位……怕是夏忘歌夏姑娘罢？不晓得你们如今要去哪里？”
夏忘歌瞥了她一眼，不屑地打了个哈欠：“你管得着么？”
檀宛白一愣，怎么看夏忘歌都是个软硬不吃的，便转而看向景永安，决定以景永安为突破口，露出一个分外委屈的表情：“我们是画阁子弟，天降异象，我二人不过是承了师命，来这里追查一下原委，并无其他意思……”
夏忘歌嘴角斜斜一翘，一句一顿道：“原委就是，你师父他老人家，真是多管闲事。”
卫嘉石向来最敬重他师父衣天华，他素来言语不多，闻言也不免有些生气：“夏姑娘，画阁向来以铲妖除魔为己任，遇见异象，追查原委，以防妖孽祸害人间，并无不妥。”
檀宛白紧接着又笑：“这丹青卷是画阁宝物，夏姑娘是画阁故人，可否请夏姑娘带着丹青卷回画阁一趟，叙叙旧？”
景永安看见夏忘歌梗在那里，半晌没有说话，生怕她生了气，连忙挡在夏忘歌和卫嘉石中间，絮絮叨叨道：“既然是故人见面，两位理当知道，夏姑娘生来便是如此脾气，你们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见卫嘉石仍然冷着一张面孔，咂摸一番，他和对方素不相识，自己的解释未免有失诚恳，又拱了拱手致歉：“小生景永安，代夏姑娘同卫少侠、檀姑娘道歉。还请莫要计较刚刚的冒犯之举，若是……”
檀宛白见了，忍不住扑哧笑出声：“卫师兄他向来就是这么副神情，景先生也是习惯就好，莫要见怪。”
她杏眸一转，目光落在了景永安旁边的天禄身上，讶异道：“这个孩子好生可爱，不晓得和景先生是什么关系？”
景永安仿佛被她的话语吓了一跳，想到她铲妖除魔的豪言壮语，不知会不会对天禄这样的魑下什么毒手，下意识将天禄往身后带了带，随口诌了个理由：“哦，这位是梁府小公子，素来喜欢道法。我受梁少夫人之托，带他出去历练一番。”
“哦，原来是景先生新收的弟子。”檀宛白露出笑意，硬生生下了个定论，眼睛却一直落在天禄身上，不曾离开。
天禄正在吃糖葫芦，嘴里窝了一团，好容易腾出个缝隙说道：“永安哥哥是受了娘亲嘱托，要照顾我的人，不是我师父。”
“咦？”檀宛白似乎没有听清楚他的话，就要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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