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只是在不经意间爱上了一个妖精男子。
他死了，她走了。
就这么简单。
“你不去把你的弟弟追回来么？”花季桓忽然问。无涯看着那个方向，直到女人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淡淡地道：“你不去把你的师父追回来么？”
当真是个好问题。花季桓一耸肩，转过身向着一边的楼梯慢慢走了下去。“无央死了，我似乎没有什么理由了。”身后的独臂男人忽然开口。
花季桓站住脚步，挑眉等他继续说。无涯仰起头，声音听起来分外疲倦：“我恨……吴青仝他们剥夺了我继续作为妖怪的资格，他们还在继续残杀着我的同类，我恨，我恨不能将你们人类全部杀死。”
“可是我才发觉，我终究还是做不到。”
无涯的嘴角有一丝苦笑，他的眼前闪过了一个温婉的女子，她的右眉梢后有着一朵美丽的梅花纹，她如今正在映羽之森里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一个完全无法预想的结局。
就如花季桓之于无瑕，端木涵之于无央，雷霜之于他。他们兄妹三人走着相同的路途，而他们会不会走向同一个结局？
“花季桓，我求求你。”无涯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他举起右手按在心口上，感受着里面的跳跃，这颗心，终究还是在跳跃着，他还活着。
“我求求你，不要伤害无瑕。我已经失去了唯一的弟弟，不能再失去唯一的妹妹——若是你要我的性命，我随时可以献出来，我宁愿让我自己死去，我不能忍受再失去她的痛苦！”
花季桓沉默，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无涯这样凄厉的声音。无央的死对他的打击是这样的沉重，而这又何尝不是对花季桓的打击？端木涵的背影深深地刺伤了他心里的某个地方，他又何尝希望自己和无瑕走到那样的地步？
“我和你一样。”他低声道，“即使我死去，也绝对不会看着无瑕在我的面前倒下。”
说完这话，他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下城墙。
吴青仝已死，抚恩城的士兵顺理成章地全都交到了雷霆和凌黎的手上。而无涯依然作为谢衍的“替身”，作为那位传说中的“殿下”指挥着一切，率领着一众士兵向着楚凉城进逼。
和花季桓一同骑在马上，无瑕依然有些困倦，整个人软软地靠在花季桓的怀里，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花坏坏，难道你也要造反吗？”她轻轻咕哝着。
花季桓将她箍在怀里，嘴角的笑容很是邪魅：“不，我只是想去杀一个人而已。”
谢百媚和陆博云几乎是同时感到炎阳城的。陆博云看着依偎在花季桓怀里如小猫一般温驯的无瑕，他忽然心里有些轻轻的颤动，他原本渴求的也不过是将那个叫做碧疏的女子这样搂抱在怀里，在最朴实的感情面前，这个妖精少女原本和人类也并无差别。
陆博云苦笑了，自己又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而执着地要屠杀这样的一群生灵？
大帐之中，依然虚弱的谢衍坐在上位，眼睛里却尽是疲倦。他看着跪在面前的少女，他很想再叫她一声“小妹”，但当谢百媚呼出那一声“殿下”，他再多的话语全都冻结在了唇边。
“殿下，谢家永远都是您的后盾。”谢百媚的声音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与坚忍，“只需您一声令下，谢家人会为您打开楚凉城的城门，迎接您直到承乾宫的丹墀之下！”
谢衍想起身去扶她起来，但身体的痛楚终究让他放弃了这个念头。看着旁边雁南升热切期盼的眼神，他露出苦笑，轻轻地道：“爱卿平身，有劳爱卿。”
大帐之外，花季桓和雷霆站在一棵古树之下，却都看着一个莫名的方向，视线漫无目的地四处游移。“花少，不，或许应该是叫‘花宫主’。”雷霆忽然一扬唇角，双眼无神地看着远方，“这次回京，你是要去做什么？”
花季桓回过头，笑容灿烂：“别忘了，大将军府交给筑紫宫的买卖还未达成，大将军的定金是给足了，我们可不能食言而肥。”
雷霆“诶”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居然还有这种事啊，差点大将军府都破产了，原来还有这样一笔买卖，你不说我都要忘了。”
花季桓耸肩，不予置评。“将军，您怎么还站在这里？如今那边在布置作战计划了。”凌黎已经走了过来，毫不客气地一把抓过雷霆的手腕，拽着他离开。临走前，她不忘狠狠地剜了花季桓一眼，她从来不屑于这个摆出一副花瓶模样却隐藏实力扮猪吃老虎的男人。
“花坏坏！”妖精少女冷不丁从树上一跃而下，花季桓张开双臂，身材娇小的她准确地落入他的怀抱，二人脸颊相贴，无瑕笑眯眯地挨着他蹭了又蹭：“原来你和凌黎没有什么关系嘛，我还一直担心着呢。”到底应该怎么做，你告诉我。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果然还是不要把无央的事告诉她，不然，这个时候的她哪里还能露出这样美丽可爱的笑容？花季桓摸了摸她的脑袋，故意板起脸：“要是我真和她有什么，早就把你直接甩出去了！”
“你敢！”无瑕急了，死死地抱住他的脖颈不撒手，“我就这么抱着，你甩吧，你绝对甩不脱的！”
甩不脱……我永远也不想甩脱你。
花季桓轻轻点了点她的小鼻子，无瑕顿时蔫了下去，迅速抬手捂住自己的鼻子，碧色的眼睛对着花季桓翻了个白眼：就知道攻击她的弱点！
没料到吴青仝他们的溃败，楚凉城里一时间有些惊慌。如今带头清君侧的是雷霆，又有“奕青城”谢衍的坐镇，原本还在观望中的各方势力竟然也都难得地安宁了下来。
而无涯也在此时，将手中的湛卢剑交回到了雷霆的手中。
那一刻，凌黎他们眼中愤怒的火焰完全可以将无涯烧成灰烬，无涯冷冷地看着雷霆，雷霆也看着他，二人之间都没有说话。
“好剑。”终于，雷霆幽幽地叹了口气。
“果然好剑。”无涯淡淡地道，“去号令涅叶军吧，他们该好好学习一下，怎样做一个听话的臣子，怎样做一件趁手的神兵利器。”
雷霆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一起。就因为这么一把剑，他被冠上叛逆的罪名，被逼着从楚凉城狼狈地逃出，被逼着和妹妹分别……他摇摇头，将剑放回腰下，摘下了花季桓“借”给他的天聆剑。
他看着无涯，后者的脸上分外平静，看不出曾经苦仇大恨的模样。“你们还在瞒着她？”雷霆不由得开口问道。
无涯耸肩，不再回答他的话语，平静地转身离去。
大军压境，楚凉城被围困。而作为内应，金二等人轻松地将城门打开，百姓们奔走相告说贤王殿下回到了京城，要来夺回被奸臣巫令尘夺走的皇位。而这位贤王治军有方，进城的士兵全都秩序井然，百姓们虽然并不怎么爱看厮杀和血腥，但也因为他们这样的做法而生出不少好感。
尤其，巫令尘在扶持了小皇帝奕华修之后，便与他的女儿在宫中内外把持大权，早已有不少人对于他的做法敢怒不敢言。说到底，掌权的人不是他们，这些人也不过是贪婪、不甘心罢了。
看着被包围得如铁桶一般的皇宫，花季桓的视线逡巡着，不一会儿便看到风七扑了过来，对着他一躬身：“公子，巫令尘此刻不在宫中，据说已经退守宰相府。”
花季桓眨眨眼，似乎对这个答案感到很意外。“太后可还在宫里？”他问。风七点头：“太后在宫中，宣称是为了保护小皇帝。”
看起来巫丹凝也已经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了。花季桓不动声色地转过头，美丽的妖精少女正双臂抱膝坐在他的身边，见他看了过来，眨巴了两下眼睛：“花坏坏，现在你要去哪里呢？”
“当然是去宰相府了。”花季桓抬起手揉了揉她的秀发，“你跟着阿风先去和无涯会合吧，我稍后便来寻你。”
无瑕站起身，现在他们正在魅仙居的屋顶上，将底下的一切尽收眼底。她明白花季桓现在要做的事情，轻轻点头，对着风七摆摆手：“我自己可以去找到大哥的，阿风哥哥随着花坏坏去就好了，不用管我。”
就算无瑕不这样说，风七心中也是这样的想法。太微使端木涵离去，紫微使云飞弘依然在筑紫宫养伤，他作为花季桓辖下的九方卫之一，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还离开他的身边。
花季桓有些无奈，只好一耸肩由得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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