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送书的也不是旁人,正是终日代为给青隐针灸疗伤的药老。他在这揽冬院吃过亏,再来依旧是放浪不羁,一身布衣,手里提溜着一个药葫芦,带着些许酒香。
江馥雪听到脚步声,只看了一眼就道:“饮酒后不可施针。”她交予药老的针法每个穴位顺序乱不得,极为讲究,甚至对施针者体内阴阳调和皆有研究。
药老摸着胡子哈哈一笑,怀疑道:“老头子的葫芦都没打开,你就知道是酒?说不定是药呢?”说着把几本书抛给江馥雪。
江馥雪眉头微蹙,抬手接下四本书,手指触感告诉她,此书价格不菲。她继续道:“药酒也是酒。”
“老头子每天不喝两口酒,日子就分外难熬。”药老说着眼珠子一转,呵呵笑着看着江馥雪,扬声道:“你若一心想给那药罐子治病,不妨自己去?”
江馥雪轻哼一声,抬手就朝药老腰间袭去,她并非习武之人,比不上药老有一身内力傍身,她动作再快也被药老一个闪身避开。
一招不成,江馥雪已经纵身上前,手腕翻转以一个诡异的弧度再度袭去,药老不愿用内力震开江馥雪,恐她受不住,只好抬手抓住江馥雪手腕。
药老手刚碰到江馥雪衣袖,就一阵针扎的刺痛,寒意如同虫子般从他手掌钻入心脉,一路蔓延开来。他神色一变,忍痛收回手,只觉腰上一空,葫芦已然被江馥雪拿到手中。
“你这女娃娃脾气也忒暴躁了。老头子不过说了两句话,你就直接上手抢东西!”药老看着发黑一片的手掌心,万般心痛斥责江馥雪。
这回又是什么药?江馥雪身上又藏了几重毒药?药老真是万般无奈,早知道就不开口调侃她了。他忍痛从怀中掏出一粒药先服下。再抬首,江馥雪已经不在屋内,只听有流水落地,酒香四溢。
“我的半生醉!”药老嗷一声一声,真是心痛肉也痛,他窜出去看到的时候,江馥雪已经倒了半壶,还在继续。
“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药老嗷嗷大叫道:“这可是老头子的命根子啊!”要不是碍于江馥雪周身的毒阵,他早就上前抢东西了。他刚刚中了毒药,只怕还没走过去,就要被毒阵弄昏过去了。
江馥雪也不看药老,只是嗅着这阵阵酒香,缓缓道:“偷得浮生半日闲,人间几得醉半生?可惜了药老这一壶酒,都成了花肥。”说罢酒壶已空,她反手扔给药老。
药老接过葫芦,左晃晃右晃晃,竟是连一滴都不剩。他哀痛欲绝地看向江馥雪,脾气顿时上来,怒道:“你这女娃娃这般厉害!老头子不治了!再也不给他治病了!”
江馥雪也不恼,缓步走向药老。她双手藏在袖子之下,粗制的铁面具衬得她面如鬼魅。药老心中无端生怵,仍是嘴硬道:“你如此对待我一个老人家,就算谁来了我都不治了。”
药老喊得激烈,他心中清楚青隐的针灸一日都停不得,今日他也只针灸结束后才来。不过是开几句玩笑,怎料到江馥雪就这么糟蹋了她一壶半生醉?他怒从心中来,胆向恶边生,才撂出狠话。
哼!他今日一定让江馥雪给他赔礼赔罪,还有奉上不少药方才肯继续。
“如此,也可。”江馥雪目不斜视走过药老身侧,衣袂带风,端得是风清雅致,清冷如月。
药老心里无端发慌,觉得脊背发凉,额头也开始冒虚汗。他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心,本退下去的青黑又扩散开来。看得他眼前发黑,咬牙切齿道:“你又给我下药了?”
江馥雪脚步停下,看着药老,声音清冷此刻格外冷酷,她道:“不过是些哄人的小玩意儿,相信药老不日便可解开。”
她说到这儿话锋一转,又道:“只是不知,药老能不能走出我这揽冬院了。”
完了完了!药老心里越慌了,额头冷汗涔涔,他感觉脚上虚浮无力,傍身的内力如泥牛入海不见分毫。他就知道每次来这儿都没什么好处,青隐在这儿江馥雪尚且收敛几分,只有他一人真是不讨好啊!
要药老这么轻易开口求饶,他又不甘心,只好强撑着道:“有胆子你告诉老头子你下的什么药?”
江馥雪声音从屋子中传来,道:“我已说过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人间几得醉半生?药老心中暗恨,好一个女娃娃,好一个醉半生。解开一重,闻了浮生醉的酒香,毒性又反复而来!他又是恨自己的不当心,又是对江馥雪的层层布局叫绝。
知道中了什么毒,药老反而大咧咧往地上一坐,高喊道:“那老头子就坐在这儿不走了。反正这药只要不动,就不会发作。”左右他一身布衣,这里又有人送饭,他也能舔着脸强电儿吃食,什么也不怕。
江馥雪叹息从屋子中传来,“你坐的地方,试药三种,藏毒两份。”至于毒中毒更是不言而喻!
“混账!”遇到这样的人,药老惊叫一声,一阵风一般跑到江馥雪面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道:“你这是要逼死老头子啊!”
“馥雪不敢。”江馥雪抬眸,她本就眸若清寒,这般抬眼看人,平添几分傲气,“只是希望药老能为世子医治顽疾罢了。”
药老袖子一挥,扭过头道:“药方是你的,针灸也是你授意,现在还对老头子用毒!我看我这药老的名声让给你算了!也不知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娃娃从哪儿知道这么多药理!”
江馥雪心中一怔,两世为人,她的年岁加起来早已算得上苍老。她笑道:“馥雪不过粗通药理,要想根治世子的顽疾,若无药老先前医治世子,馥雪又怎能锦上添花?”
这话听来虚假,但是听了着实舒坦。江馥雪长了一双纯善的眸子,说起恭维人的话娓娓道来,似是不掺杂半点儿虚假。
药老心中百般不爽,听了这话心中还是有几分喜悦的。他本就爱惜江馥雪这么个人才,只是她脾气古怪,让他终日讨不了好处。仍是道:“我的浮生醉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江馥雪心中明了,起身道:“待世子身子痊愈,若药老不嫌弃,愿请药老尝尝馥雪酿的浮生醉。”
“你会酿浮生醉?”这可比江馥雪捣腾出什么奇妙药方震惊多了。再厉害的毒药,药老自诩天下没有他解不开的毒药,只是这酿酒终究不同熬药,她也会?
“浮生醉本就是以药酿制,馥雪也算懂得。”
粗通药理就能布下层层毒阵,这要是懂得还了得?药老顿时心中大悦,也不顾及身中剧毒,想伸出手拍拍江馥雪肩膀,想到先前中毒,又收回手,大笑道:“如此,甚好!甚好!”
江馥雪也微微一笑,如湖绽涟漪,如隋唐烟柳般朦胧的眸子让人看了不禁醉上几分。
单从这双眸子看,江馥雪就是个美人。这般精通药理又一心为青隐的女子,怎就会对青隐无情呢?医者药方最能体现医者之心,江馥雪的药方以温养调理为基调,稳中求胜。
不疾不徐,缓缓图之,这番心性若不是真的在意青隐又怎能研究出?药老心中感叹,收了笑容,问道:“你既然那么担心药罐子,怎么不去亲自给他针灸?这种事假他人之手,总是……”
从药方到医治,理应江馥雪一手包揽。顽疾难以治疗,一点儿偏差就会影响全局。这道理江馥雪不会不懂,她闻言笑容稍敛,道:“我拟好了药方,药老针灸,辅之汤药,应当是无虞。”
说着江馥雪从袖子中拿出一张药方,可递出去她又收了回来,道:“还是我每日熬好,让白凝送过去吧。”
药老眼中那希望转瞬灭掉大半,不甘心地说:“揽冬院距离青隐住的麒麟阁距离不近,天寒地冻,只怕影响了药性。”
江馥雪答道:“那劳烦药老在麒麟阁给我找一处,我每日熬好药便离开,定不会影响世子。”
药老心道:他还巴不得你影响他呢!顾虑到青隐的面子,他道:“这侯府,哪能是我老头子说了算?”
江馥雪也是一顿,眼帘微垂,道:“是我逾矩了,也罢,我再想别的法子好了。”
这可不行!要让青隐知道他断了他桃花,非得着急不可。药老连忙道:“别了,这事儿啊就包在老头子身上,你明天定点儿去熬药就行!”
这也变得太快了……江馥雪还准备开口,药老就不等江馥雪开口飞一般离开了揽冬院。离开院子数十步,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毒还没有解!
真是糟了!药老悔得肠子都青了,看了眼手上,那一片乌青不知道什么时候褪去,整个人也没有半点儿不适,反而浑身舒爽。
这……毒解了?药老心下明白恐怕江馥雪根本就没给他下什么毒药,他要给青隐针灸,怎能因为毒药而损伤心神?如此看来,江馥雪倒真是个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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