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将军为北冥国立下汗马功劳，理当受此奖赏。”皇帝含笑看着江馥雪，只见那女子双手端平置于面前，垂首叩谢，恭敬温婉，一个宫礼行的方方正正，倒是如同一般规格小姐一般。他不开口让江馥雪起来，就无人能让江馥雪起身。
若说谁最懂皇帝的心思，自然是那圣眷多年不衰的皇后。不需要皇帝一个眼神示意，她便先柔和地笑了，蔻丹手指掩着唇边温声道：“这孩子……多年不见，倒是生分不少。快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江馥雪闻言双手微微落下，抬眸看去，她的容貌依旧是被特意修饰过，没了原本的妖冶张扬，细细修饰过得容颜多了几分温婉，加上她可以垂眉敛目，乍一看不像是一个将军家的女儿，倒像是不曾踏出规格的大家闺秀。
没有半分遗传到江家的英气，反而温婉如江南烟雨，细柳垂岸，袅袅娜娜，柔弱可怜。
皇后心中微微疑惑，可见江馥雪的眉眼，又像极了那江夫人年轻时的模样，容不得作假。于是便顺着皇帝的心意对江馥雪道：“还记得本宫第一次见你时，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孩子，如今竟是这么大了。瞧这眉眼，可与江夫人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江馥雪面色一红，柔声道：“皇后谬赞，民女愧不敢当。”自她进来之后，皆是低眉敛目不敢多加张望，就算是恢复了这尊贵的身份，也总是自称“民女”，唯唯诺诺的模样。
这般毫无大体风范的女子，让皇帝看了一眼，心中心思就少了几分，他道：“什么‘民女’？你既是将军府的嫡女，又何须这般妄自菲薄？岂不是轻贱了自己？”
这话说重不重，只看要是从谁口中说出的。江馥雪诚惶诚恐地再度叩首，虽是极力控制，肩膀还是不住颤抖，道：“民……馥雪知错，还望陛下恕罪。”她狠狠咬住下唇，方才改了口。
在座的女子哪个不是养在闺阁，熟读《女戒》，这类该展示自身风采的地方从来都是守礼懂规矩。江馥雪这般举动，在她们看来实在是粗鄙不堪。就连着这容貌也没能让她们多看几分，心中自觉地这样女子又怎么配得上身份尊贵的麒麟世子？
再看那座上麒麟世子，一袭黑衣配有同色暗纹，面容清俊异常，如玉的脸上在月色下如同美玉一般令人动心。身份尊贵，又有领兵之才，这才是最佳夫婿。
这般想的人不少，皇帝坐于首座，冷眼看着这些大臣恭维寒暄，抽离其外又莫名身处其中。不过是些跳梁的小丑，这一切看似复杂，谁能知道这又不是安排好的一出戏呢？
他朝内侍使了一个眼色，内侍就顺着圣上旨意道：“哎哟姑娘快些起来吧，圣上不过是喜爱姑娘，才出言劝导。”
“馥雪明白。”江馥雪再度叩首起身，皇帝不发话她便不敢抬眸去看对方，只是乖顺站在这儿。这可不是皇帝的本意，他想要的东西还没有拿到手。
安排的好戏才刚刚开始，皇帝沉吟片刻，对着一旁青隐道：“说到论功行赏，朕还不曾问过朕的外甥想要过什么。”
青隐爵位加身，又有了战功，特被皇帝准许免了跪拜大礼，这是何等的恩宠。他起身走上前，抬手行礼，道：“臣参见陛下。”
“你我之间，还何须多礼？”皇帝说话时眉眼都舒展开，桃花眸子中精光乍现，道：“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是奇珍异宝还是……”他目光滑过那些莺莺燕燕的贵女，顿了顿笑道：“还是些别的，朕都允你。”
“谢陛下。”青隐拱手而道，似是并未领会皇帝特指何意，皇后自然给青隐递出了台阶，笑道：“陛下说的是哪里话？再好的珍宝，怎比得上一个能说体己话的人？”
皇帝顺着台阶下来，明示道：“瞧朕，险些忘了。皇姐已逝，你今年都……二十又二，也不曾纳过什么人。恰好今日是家宴，你若看上了哪家女子，就与朕说。朕给你做主。”
说着他豪迈一笑，十二旒珠颤动，一双眸子神色看得并不真切。皇后也在一旁巧笑嫣然，观察着满城未出阁的贵女们。一步登天还是拉拢，联姻永远是最好的机会。
无论是青隐有意还是无意，皇帝早就拟好了旨意，把手下心腹大臣的女儿嫁给青隐。这一切早就注定，无可更改。任是他有心反抗，也怕是会担上一个忤逆之罪。
帝王心思最为难测，他要谁生，谁就生，要谁死就谁死，那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也不是这般死的吗？
青隐最开始有所迟疑，顺着皇帝的眼神，侧目去看身后一片莺莺燕燕，江馥雪眸子一动，睫羽颤动悄悄看了青隐一眼，又收回目光。她这般看了青隐很多眼，也不见对方有所回应，袖子下的手指绞起来。
这是难以做决定？皇帝不厚道一笑，别有深意，与皇后对视一眼，皇后微微沉吟，随后朗声道：“世子若是觉得无法抉择，本宫倒是……”
话说一半却被青隐打断道，“不，臣……早已有了意中人。”
此话一出，芳心碎了一地，连皇帝都有些微微惊讶，手抚着长须，扬声道：“哦？不妨说说是哪家的小姐，让朕的外甥如此惦念。”这满场的贵女竟是没有一个入了他的眼吗？
就连那江馥雪也给青隐暗送秋波，只是那人都不看江馥雪一眼，这是找个借口敷衍他？皇帝心思微微一沉，青隐就端正地跪了下来，沉声道：“臣早已心悦将府嫡女馥雪多日，今日特此恳请陛下恩准。”
将府嫡女……江馥雪？江馥雪身子一朕，喜上眉梢，抬眸看向青隐，三分矜持七分喜悦，那眼角眉梢散开的喜意挡都挡不住。
皇帝心思微微一沉，手握重兵的将门，看上这一位嫡女，可真是好眼光！这人的心思终究是藏不住了吗？他这般想着，面上看向江馥雪，冷然开口道：“你说你心悦将府嫡女，又可知她是如何做想？”
江馥雪说着就要盈盈跪下，表明心意，对上皇帝阴冷的目光，心思一沉，面色垮了下来，跪在地上不敢多说一个字。她肩膀有些微微的颤抖，似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皇帝心中冷哼一声，沉声道：“朕有愧于馥雪，其父为北冥立下赫赫战功。既然其父早逝，朕自当好好照料他的女儿。馥雪不比寻常女子，终身大事还得问问她的意思。”
皮球扔到江馥雪这儿，无论她接与不接都无路可退。这才身子微微颤抖，她不敢去看皇帝，只是悄悄看了一眼青隐，虽是眉目冷冽但也是她心中所愿。
于是江馥雪紧咬着下唇，颤抖道：“馥、馥雪……也早就思慕于世子，此生非世子不嫁。”
一语落地，惊起四座，皇后重重放下手中的杯盏，怒斥道：“好一个不知羞耻的女子！这么多年，连规矩都忘了吗？”
江馥雪吓得身子一缩，不敢多言，只是把头埋在地上，不敢说话。青隐跪在江馥雪身侧，看都不曾看江馥雪一眼，只是垂眸等着皇帝决断。
在座的大臣皆是人精，皇帝不喜，自然有人来递台阶。负责接来江馥雪的来使首当其冲，起身附和道：“陛下，麒麟世子身份尊贵，可不能这般草率决定了婚事。”
青隐看向来使，暗自施压，道：“如何才是不草率？”
“世子啊，你是何等身份？此等终身大事，选下的女子自当是名媛淑女。这女子……”来使看了一眼还在发抖的江馥雪，满是鄙夷，道：“这女子说是将门嫡女，可将军早逝，又如何证明……世子莫让有心之人蒙蔽了去。”
这话说得真是情深意切，江馥雪听了更是惶恐，也不顾礼教反驳道：“馥雪并非冒充，更不敢蒙蔽世子！”
来使看向江馥雪鄙夷不减，道：“那你可有证据证明自己的身份？”
江馥雪傲然道：“自是有。”说着从袖中拿出一个小方盒子捧过头顶，高声道：“馥雪有虎符为证，江家世代忠君为国，此次前来，家弟特命我带来虎符呈上，以示忠心。”
终于是等来了！刚刚还生了恼怒之意的皇帝此刻也被江馥雪手中的东西吸引走了目光。号令重兵的虎符，他一心想要得到的东西，如今就在眼前，连那些个大臣都伸长了脖子，皇帝稳了稳心神，沉声道：“呈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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