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老死不相来往，和他视自己做情敌，从此之后，便就都是恨着自己了。
老烟平白生出了一股悲哀来。
他目光里，一片荒芜，全然没有半分的神采，也没有穆王爷初见他的时候，他眼眸之中，灿灿若星子，灼灼如月华一般的光彩，而他只比自己年长一岁，却已然两鬓坦白，垂垂老矣了。
这副光景，似乎同当时自己看到的最后一眼，因为大病，而垂垂老矣，同一户粗农结为连理的扈月一般。
他的心头，登时便弥漫出了一丝的悲哀来，他们之间，这十七年的光景，扈月的突然辞去，自己的执着寻找，她的弥留之际，她微笑着，已然不同于当年一般的容貌，看着自己的时候，自己的心里，是有多么的悲哀。
她之所以变成了这样，是不是……
穆王爷定定的看着老烟，而后缓缓的，几乎一字一顿的问道：“当年扈月，是不是来找你了？而你，又是不是，曾对不起她？”
老烟看着这个如今眼里也只有扈月，只能容下扈月的人，也是啊，如若他但凡有一丝一毫对于喜欢扈月的疲倦，那么，他定然能够发现自己眼眸之中的，比悲痛伤心，一片荒芜更深切的，是对他经年而难以忘却的爱情啊。
老烟觉得自己的眼圈渐渐的红了，他缓缓的摇着头，而后道：“没有。”
穆王爷不相信他，他一字一句，咄咄逼人的问道：“那她为什么，会把我们的孩子，交给你这么一个只有一月之缘的人。虽然她说她喜欢你，但是你又是为了什么收养这个孩子？难道你，就没有喜欢过她么？”
老烟阖上眼，他笑了。
本大侠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笑，我上一次见到同老烟一般无二的笑的时候，是在霍武万念俱灰，即将投身一跃出窗外河套的时候。
本大侠心里暗叫不好，而后，听到老烟似乎轻叹，又似乎呢喃的道了一声：“小柔便交给你了。”
而后，他抽出随身腰间携带着的护身剑，剑花一挽，冲着自己的脖子，就抹了过去。
那穆王爷甚至还以为老烟是想着要杀了他，当时大惊，往后一退，待他看见老烟欲要自刎的时候，甚至都愣了。
本大侠掂起腰间带着的一块敢当石，立马往老烟的手上掷飞过去，而与此同时，本大侠也大喝老烟住手。
我本来以为，我的手法已然够快，但是即便本大侠再快，也终究是快不过一个抱着必死之心想要去死的人。
老烟还是抹了脖子，登时，鲜血四溢，染红了他穿着的，灰布的长袍。
本大侠脑子嗡的一声，赶忙扑过去，一把接过老烟，而后赶忙捂住他脖子上往外嗤血的伤口，大声咆哮道：“来人啊！叫大夫！”
等山庄的人都赶过来，本大侠等人赶忙把老烟搬去东厢里，大夫狂奔赶来，迅速止血，本大侠被挤到最后，胸膛剧烈起伏着，看着自己满手满身的鲜血，眼都红了。
而那个穆王爷，也是不能理解的皱着眉头，走到了东厢房的门口，抿着嘴。
本大侠看他这副德行，腾的一下，火气就全都冲了上来。
本大侠揪住他的衣服，将他扯到了院子里，而后咬牙切齿的沉声道：“你知道为什么小柔在他这儿养着么？因为小柔，就是他的孩子！”
本大侠看着愣住了的穆王爷，揪着他衣领儿的手攥着更紧了：“那你又知道他为什么要在你面前抹脖子么？那是因为，您老人家忘了，当年你烂醉如泥的时候，所以为的同扈月姑娘行的房事！实际上，是同他行的！”
“他是阴阳同体之人！而小柔，是他拼了性命，为你生下的孩子！”
“他他奶奶的甚至连一声喜欢你，都他娘的不敢说！”
穆王爷那眼神儿直勾勾的看向本大侠，眼里尽是不可置信，他连连摇头道：“那不可能，那为什么扈月说小柔是她生的孩子，而当年，我醉了那一场之后，隐隐约约有些印象……跟她说起的时候，她也没有否认。”
本大侠不明白那扈月姑娘为什么不说，她明明是知道的，但是本大侠觉得她很有可能是看着穆王爷一心一意的以为当时跟他发生了一些什么关系的人是她自己的缘故，觉得说出来，这穆小王爷也未必会接受，因此才没说的吧。
本大侠看着几乎震惊的穆王爷，皱了皱眉头，道：“你这么多年了，一点儿疑惑都没有么？你当初就算再迷糊，老烟那身板，也不是扈月姑娘的那种姑娘身板，而且，就算如此，你同扈月姑娘，是从来都没有行过那事儿么？！他……”
穆王爷抿着嘴，皱着眉头点了点头：“本王同她，都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理。若非那一次……但是我还来不及确认的时候，我们刚离开了烟云山庄，她就只留给了本王一封书信，便就不见了踪迹。”
穆王爷的脸色，本大侠最熟悉不过，那就是一脸的震惊，而后由那震惊，慢慢转化成了一丝丝的厌恶，以至于不敢相信。
本大侠是最会看人的脸色，所以当本大侠看见那穆王爷的神情之后，心里不免就一个咯噔。
也是，像瞎子那样的，是能够接受的，但是像他这样的，别说是老烟还不是个正个八经儿的男人，所以他无论如何也都是不会接受的。
本大侠觉得……这一次，或许老烟是真的一点儿的念头都不可能会有了。
穆王爷顿了半晌，脸色苍白：“我……我接受不了……”
本大侠长叹了一声：“他迟迟不肯跟你说，怕的就是这个，但是等会儿他要是醒过来，就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吧，小柔你要是不想要，回头我也给你寻个由头。”
穆王爷没说话，半晌之后，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
本大侠心里一片悲凉，替老烟不值。
老烟这个人，是本大侠见过的，这天底下最好的那么一个人，但是为啥总是能碰上这种事儿呢，碰上这些个狼心狗肺的人呢。
本大侠觉得很无奈，也有点儿可怜老烟。
难不成，还当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本大侠站在门口，看着大夫忙里忙外，穆王爷悻悻而去，咬了咬牙，叹了口气。
本大侠的那一块石子到底是多多少少的起了点儿作用，割口并不算太深，经过一干大夫的忙活之下，终于把老烟从鬼门关的边缘，给拉了回来。
老烟这一昏睡，就睡了能有三天的光景，等他再度醒来的时候，却是一声无奈的长叹。
本大侠正好在他旁边，看见他一脸生死看淡的模样，心里不免一个咯噔，赶忙道：“你都不知道你这两天昏睡，柔儿究竟有担心！”
老烟想起柔儿，脸色这才变了变，而后问道：“他……带着柔儿走了么？”
本大侠想起那个听闻老烟是双性人之后，一脸嫌恶的穆王爷，呵呵笑了笑，道：“他看你为了柔儿都抹脖子了，吓了一跳，打算等你醒了之后，跟你说一声，就走了。”
老烟听着本大侠的话，木木愣愣的点了点头，末了，叹了口气，道：“好……”
本大侠听他不过只只的一个好字，却已然几乎满是绝望。
本大侠暗暗叹了口气。
但是本大侠言尽此处，也就再也无话可说了。
本大侠本来以为，那穆王爷肯定就是随便应付两句，就走了。
但是那穆王爷再看见老烟的神色，却是十分复杂的。
他对老烟说：“柔儿既对你如斯重要……本王，本王便交付给你抚养罢。”
老烟微微的道：“好。”
但是他的眼中，却看不出悲喜。
本大侠本以为，他肯定会很高兴的，但是真正等穆王爷把小柔让给他的时候，他却并不像本大侠所想象的那般。
本大侠识相的赶紧出去，等了一会儿，穆王爷这才出来了。
穆王爷看了一眼本大侠，而后道：“你是不是……喜欢他？”
本大侠一听他这话，虽然没什么太大想法，但是也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
穆王爷回头看了一眼老烟那屋，而后拍了拍我的肩头，道：“你好好照顾他吧。”
本大侠抬起一脚，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本大侠十分无语的看着他，咬牙切齿的啧啧两声，笑道：“你可真挺有意思，自己是个没他娘的担当的东西，你有什么脸面跟本大侠说三道四？”
穆王爷估计这辈子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明知他是个王爷，还敢动手打他的。
且本大侠这一脚下了不少的劲儿，够他受了。
穆王爷疼得捂着肚子连连倒吸凉气，本大侠看他这样，不免不屑冷哼一声。
“你他娘的要是不管，就啥都别管，别一面嫌恶人家老烟这副身子，一面还假惺惺的他娘的让人家好生照顾他！你要是真觉得他可怜，那你就自己照顾他！”
本大侠这话说完了之后，穆王爷就没话儿了。
娘了个几的，净会装他妈妈的好人，本大侠平素最膈应这种啥也不敢当，就他娘的长了一张嘴巴拉巴拉净知道说的人。
穆王爷啥屁也不敢放了之后，本大侠这才拂袖而去。
但是心里却是为老烟抱不平。
他咋就看上了这么一个畜生，可他娘的气死本大侠了。
小柔看了老烟之后，兴高采烈的回来了，她已经知道那个穆王爷不会带她走了，美的都冒泡，但是看见本大侠闷闷不乐之后，有点儿疑惑道：“唉？一刀哥哥，你怎么了？看样子不太开心呀。”
本大侠摆摆手：“没事儿，你那亲爹穆王爷走了吗？”
小柔一听穆王爷，立马跳脚：“他才不是我亲爹呢！我才没有他这么一个亲爹！”
本大侠无心哄她，于是只连声点头道：“是是是。”说着，不免又叹了口气。
小柔看本大侠这摸样，直觉肯定有事儿，于是忙道：“一刀哥哥！你究竟怎么了？说出来，我可以为你分担分担啊！”
本大侠看着这个笑的明媚的小柔，心想，她到底还是老烟的孩子啊。
本大侠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瓜，嘱咐道：“你以后，可一定要好好孝敬你爹爹，你都不知道，他为了你，有多么的不容易。”
小柔亮晶晶的大眼睛注视着本大侠，而后道：“嗯，我爹一个人把我养大，很不容易！我会好好孝敬我爹的。”
本大侠心里暗暗想，他还把你给生下来了，这份辛苦，可是更不能被辜负的啊。
但是这句话本大侠不能说，于是只能笑眯眯的摸了摸她的脑袋。
回头，本大侠问了问山庄里的弟子，这才得知那穆王爷已然下山了。
这样也好，本大侠心想，那扈月姑娘临终之前，会有此说。想必是为了让他们二人，能够再见一面。
但是这再见一面……其实却还不如不见，想想只能是徒增伤感罢了。
扈月姑娘其实若是想说，大可以直接说明，那么穆王爷也就不可能再来一趟。
本大侠觉得这扈月姑娘的心思，真的不是一般人所能够理解的。
老烟经此一变，感觉好似变了不少，但是也好似什么都没有改变。
他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但是这眼角眉梢的笑意，却再也没有到达过眼底。
我想他心中必然满是荒芜，连他最后的相思和回忆也都分崩离析，支离破碎，血淋淋的被扒了出来。
本大侠甚至觉得，他或许是知道穆王爷已然得知了所有的隐情。
他如此聪明，又善于察言观色。
本大侠这么一想，其实也有点儿后悔，可能那些话不说也挺好的……
本大侠在老烟这儿呆了许久，连天权都回去祭拜了他大哥而后赶回来了。
天枢说让本大侠再回洛阳，可能是有点儿事儿。
所以，本大侠得走了。
本大侠看着面前虚弱的，伤还没好，却仍是要下床来相送我的老烟，耸了耸肩头，笑道：“回头我打洛阳回来的时候再来看你哈！”
老烟笑着点点头：“好，等你回来，我这儿还有几坛子好酒，得等你开封呢。”
本大侠哈哈一笑，而后看了一眼一脸不情不愿送我走的小丫头，笑了：“你这舍不得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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