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若是还像往常那般与慕安嬉闹,送她东西,那是害了她。老祁王最见不得这些,他给东西,从来都是“赏”。
祁煜抬眼,望向远处飞檐,风过时,下面挂着的铜铃响出一串绵长声音来。
真是世事无常。
第二日起的早,祁煜拥着暖融融的炭火,不想踏出宫室一步。身边的侍从掀了帘子进来,一股冷风打着卷吹了进来。
他皱眉。
“公子。”侍从奉上一封未封口的信。
信纸冰凉,带着雪的气息,纸角一朵红泥梅花。祁煜拈在修长的手指间,扫了一眼,几行字映入眼底。
……主上赐扇,感恩不尽,慕安从未见有出其左右者……
“她走了?去哪了?”他怒气冲冲的将纸扔到侍从头上。那纸却猛的一冲,慢悠悠在半空打了个旋儿,如落叶般飘零。
“回公子,属下不知。”侍从战战兢兢的跪下,不敢去捡那信。
“滚!”
琴声猛的拔高,一下破了音。祁煜睁开眼,一时间深深疲惫。顿了半晌,他起身,往出走。
“公子……慢走。”莳存赶忙放下琴,不敢挽留,一下跪在了地上。
祁煜扭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莳存。
“以后别再穿了。”
“……是。”
莳存以额贴地,跪了好久,直到侍女从外面进来,才抬了抬指尖。
满嘴苦涩。
她缓缓起身,感觉血液重新涌回脑顶,便伸手解开腰间束带,拨下外衣。黑绸长裙滑落,落在脚下。
忽然想起那个女子。
满室流光溢彩,一盏盏油灯照亮了公子哥儿脸上的粉刺,和他们眼中一团团的火焰,那是渴望吧。
一袭金红长裙的她从天而降,攀着一根红绸,长长的发披在身后,一把折扇遮住了大半脸孔,唯留一双深不见底的幽黑眸子,挑着细长的淡红眼影,眉间一点红莲,是时下正流行的“红莲飞靥妆”。
不知勾去多少浪子的心。
她杀人时一样的美。裙裾翻飞,红云一般掠过人家身边,折扇一划一收,带出一扇溜儿血珠。那扇水红绸面,上绘一支白梅,扇尖玉白,却能在光下折射出锋利的金色。武器也那样好看。
她以为这个女子早已见惯生死。可她杀完人后,却呆呆立在那里,直到一众嫖客一哄而去,仍旧一动不动。
她忍不住下去,伸手拉住她,往外跑。
女子不动。
她回头一看,不知何时,那女子已经泪流满面。
莫不是头次杀人,吓得?
她顾不得想那么多,拉着女子就飞身而起,跃上二楼,推窗而去。临离开前,那女子回了一下头,隐隐约约,她好像听见一个极小的声音。
“师兄,你看……”
当时莳存仍是那个“飞鹤山庄庄主的小女儿”,贺莳存。父亲受了公子煜的委托,派幕僚去保护一个女子,她看着画像好看,也跟了来。
“你是谁呀?”莳存拉着那女子,飞过朱雀大街,一直往西走,直到山庄,后面跟着几个父亲的幕僚。一路上,她问了女子无数遍,却没有得到回答。
直到她伸手一抹,抹出一手血红来,才意识到,这女子已经半昏迷了,不过强睁着一半眼,不肯彻底昏过去。
后来再见她,总是在一片混乱中,偶一回眸,再无当年泪眼婆娑的脆弱光景,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余下的尽是凌厉,如一把出鞘利剑。
她再没哭过,莳存曾在一处山野间见到她,紧蹙着眉,将穿过肩头的箭头一寸,一寸的拔出来。咬着的唇,淌下血来,拔出箭的伤口也流血,染湿了大片衣襟,和身下一片碧绿草尖。
莳存看着,有时就想啊,她那样喜欢穿黑色和红色,莫不是为了掩盖身上的血。每每这样想,莳存就忍不住打个寒战。
她流过多少血?
直到莳存进了章淮台,直到她窥到其间一切秘密,直到她沉沦在情爱的深渊中万劫不复时,她也不知。
她总是穿黑裙或者红裙,永远的大袖长裙,一把折扇。
扇面会换,黑绸金纹,白绸红梅,不变的扇骨下却不知收割了多少性命。
她是慕安,公子煜念念不忘的慕安。
连一件相似的黑裙也不许别人穿来,慕安,你到底还要存在多久。你死了,可你仍旧在,以不灭的灵魂,横恒在公子煜心前。
莳存跨过那件黑裙,赤脚踏在地面上,直到快要进了内室,才淡淡吩咐侍女道:
“明日将这件烧了。”
“是。”
怎么又是一片大雾呢?
我叹一口气,有些着急。天仍黑着,一轮红月高悬头顶,笼在茫茫的雾里,仿若一只血红独眼,冷冷下望,平白添了几分诡异,我虽不惧,但也有些发怵。
毕竟不是什么好兆头。
已经三日了,我被困在这鬼地方。
说来也是我蠢,明明应当知道,龙鸣剑这样的至宝,一定会被晋王室藏在一个极保密极安全的地方的。偏生这一路顺畅,消磨掉了我的警惕心,哪知道看起来弱鸡似的晋王室,还有这个本事!
到底是辉煌了几百年的王室,我该知道的!
我恨恨的叹一口气,脚下又不知踢到什么,气的我果断一脚飞起。那圆白的物什在空中翻了几番,重重的抛了出去。
“哎哟!哪个小崽子砸你大爷我!”只听的吱哇一声乱叫,似乎是个女孩,却装的粗声粗气。
我也被气笑了。
在这困了三天,连个鬼也没见着,好巧不巧踢了一脚,就砸出个人来。
莫不是个鬼吧。
我将扇子握在手里,哗啦一下展开,又合上,准备过去瞧瞧。哪成想刚迈出去半步,就听到一声尖利刺耳的叫声。
我赶忙小跑过去,只见一个穿的花红柳绿的小姑娘,抱着一把柄上嵌着五色宝石的匕首,坐在墙角,抖啊抖,抖啊抖,腿也不停的往回缩。
我顺着她惊恐的目光一瞅——敢情好,正是我方才踢出去的东西,在地上骨碌骨碌的转了几圈,停在当地,用黑洞洞的“大眼睛”瞪着我。
“不过一个头骨罢了。你是哪里来的小孩,骷髅头都没见过,就敢出来搞事情?”我转身就走,绝不承认其实刚才那一刹那,其实自己也不争气的抖了抖。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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