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外头冷,您进来吧?”厚厚的帘子被掀开,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探出头来,大大的眼睛里有几分怯怯的神色。
沈月月扭过头去,茫然的瞧了一眼那小姑娘,被养的很精致,裹着桃红的小袄,簪着绒绒的绿头花……果然是风尘女子的做法么?沈月月笑了笑,上前撑了一下帘子,将小姑娘拥了进去。
“是呀,外头多冷。”
有人上前,端了盏水来,一半给邹宇灌下去,一半在沈月月手里。
“您要不……别了?”那龟公试探着问了一句。
沈月月看了他一眼,一笑,一饮而尽,似饮鸩毒一般决绝,看的男人浑身一颤,低下了头去。
“父亲……”她含混不清的哼了一声,将水咽了下去。
水是温的,沈月月却喝出了一股寒意,冷到骨髓里,在无尽的寒冷里生出星星点点的燥热来。
“箭伤处理好了,箭头上的药和这水混了,大约小半个时辰便能起效,您若是……嗯……这药给您,吞了便好,立时见效。”
沈月月也不言语,只是接过那个小纸包,塞到袖袋里,点了下头,看了一眼不远处依旧昏迷的邹宇。
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
“半路上醒不来吧?”沈月月问道,目光半刻不曾移了男人苍白的唇。
“不好说,不过要醒也只能醒半刻。等您……和这位行了那事儿,自然也就醒了。”
沈月月听了,眼神就飘了一下,还红着的面颊也不曾看出什么。
没过一会儿,沈月月半背半抱着邹宇,踉跄着出了那个门子,回头一瞧,半副衣衫在风中猎猎,上面绣了一副很是明显的……春宫图。
邹宇迷迷糊糊的半睁了眼,就看到沈月月焦急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唇角抿着,唇皮干翘。
“岳月……”他张了张嘴,一歪头,又昏了过去。
沈月月没走一段路,就喘了起来,呼哧呼哧的,腰都险些直不起来。虽然她也是常年随着父亲在边境,战场,招式也算娴熟,并不似寻常公侯家小姐那样弱,但这个男人也实在是沉。
比爹爹珍藏那把方天画戟还要沉一些。
周围风声呼呼的掠来掠去,沈月月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顿时清净了下来。
两个人艰难的挪了一段路之后,沈月月怒吼了一声,路人纷纷侧目而视。一扭头,不远处是个马棚,几匹枣红色的瘦马不停的踢动着蹄子,将头甩来甩去,嘴角一嘟噜一嘟噜的白色泡沫。
沈月月颤抖着抬起被一条膀子压着的手,做了个手势。
很快有个低眉顺眼的黑衣男子上前,牵了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来,将缰绳一抛,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沈月月气结,心说你怎么没给我找头驴来呢,现下却无甚法子,这样的小城,大约也找不出什么好马吧。
她歇了一歇,将男人横着放上了马背,自己牵着马,喘了口气。
孟徵看到这,不禁皱了下眉。也不知为何,这男人本应是朱誉,在朱夫人的记忆里,却一直是邹宇。
难道这两个名字,不是同一个人?
未等孟徵深想,画面就出现了细小的波动,仿佛快要崩溃的样子。孟徵赶忙渡了些真气给朱夫人,才勉强平复了下来。
画面却已然切至山洞,沈月月半背着邹宇,踉踉跄跄的进了山洞,那老马被扔在外头,瑟缩在了雪地里。
邹宇被放下后,就颤抖了起来,虽然依旧紧闭双眼,但显见是要醒了。沈月月怔了一下,就猛然甩手,倒退了好几步,靠在了山壁上。
山壁很冷,沈月月抖了一下。邹宇在那躺着,手无意识的挥着,将自己的衣襟扯了一下,眼皮也剧烈的颤抖了开。沈月月又是一抖,忙从袖袋里掏了那个纸包出来,抖着手拆开,就要往嘴里送。
大概是太紧张,里面黄色的粉末洒了一半,一半倒进嘴里,沈月月咽了几口唾沫,勉强吞了些进去。
她慌里慌张的塞起包药的纸,又抹了几把嘴。药粉是黄色的,混在土里也看不甚清,沈月月却用脚扒拉来扒拉去,还跺了几脚。
邹宇意识不清,勉强的起来,无意识的撕扯着衣襟,嘴里含混不清。
“岳月……”
他勉力睁眼,将手搭在沈月月肩上,笑了一下。
“你穿粉色……很好看……诶怎么全是……粉的呢……哪里都全是粉的……”
沈月月瞪大眼睛,一下拢紧衣衫,瑟缩着蹲下,一下又扯开衣衫,将外袍远远的扔了去。
沈月月的脸上忽地涌起一股不正常的红潮,眼神也有些迷离。
“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山洞内光线很昏暗,即使如此,孟徵还是清清楚楚的看到,沈月月脸上复杂的神色,和掩饰不住的慌张,再不同于在军营里的恭谨安顺,也不同于之前的淡然中几分怔愣。
在瞳孔有些迷离的波光盈盈后,隐藏着仍是少女的情愫。
画面几度波荡,孟徵本就稀薄的真气此时也所剩无几,朱夫人的情绪太过激荡,孟徵也无法子。
是很不愿面对吧。
孟徵只好加快画面,勉强拼凑的混乱画面间,散乱的衣带,少女细腻白皙的肌肤一闪而过。
孟徵极力拢住画面,就看到一抹鲜红,沾了衣裳,混在泥土中。沈月月仰着头,一道极细的水流慢慢的淌了下来,在少女有些灰暗的脸颊上反出不起眼的光来。
然后成了河。
邹宇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先是一愣,然后闭上了眼,摸了摸脸下,睁开了眼。
看着泣不成声的沈月月,邹宇手足无措的拿了被远远抛开的狐裘,扔给了沈月月。沈月月蜷缩在山洞的角落,将蓬乱的头埋在膝间,破碎的衣衫间洁白到耀眼的肌肤隐隐欲现。
邹宇撇开目光,嘴唇动了几下,最终也没说出什么。看着洞口透出的微光,只是叹了一声。
“岳……月,我好像听见,你问我叫什么,是吗?”
等了许久,山洞里只有极细微的啜泣声。邹宇从衣襟深处掏出那块尚有余温的玉佩,轻轻搁在了地上。
“我叫……我叫邹宇。”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