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喝……你说的那是……什么啊……”
酒坛在连城怀里猛的一晃，顿时酒花四溅，落得一身酒香。连城苦笑，扭头去看孟徵，只见孟徵笑呵呵的躺在屋顶上，一双眸子亮晶晶的，一时倒看不出醉与否了。
连城举起酒坛轻啜道：“没什么。”
孟徵就又笑：“……蚁泛羽觞蛮酒——腻，凤衔瑶句……衔瑶句……句……后面是啥来着？”
“凤衔瑶句蜀笺新。”连城接道。
孟徵就笑嘻嘻去看他：“我吟诗吟的好不好？是不是觉得我特有才？”
连城扑哧一下就笑出了声：“得了吧，没有一首是自己作得。”
孟徵就在瓦片上哗哗的翻了个身，十分开心的笑道：“你终于笑了，现在开心了吧？”
连城扭头看她，眸中流转着不可名状的微光。
他道：“是，我很开心。跟你在一起我一直很开心。”
孟徵撇撇嘴：“你可真敷衍，你还说你喜欢你小师妹，你把你小师妹放在哪里……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说罢就坐起身，将酒坛抢了过来。
“要喝自己开去！”
连城慢慢躺下，用衣袖覆住半张脸，只留一双眸子在外面。
他缓声道：“我从不希望小师妹是我的属下……”
“那就是咯？”孟徵耸耸间，拿袖子抹去唇边水泽。
连城默然，只是拿起一坛酒，指尖轻拂，泥封无声裂开。他沉默着一口口灌酒，眼睛望向远方，晚风吹过，庭中树叶哗啦啦的响了起来。
孟徵越喝越多，喝到最后整个人都开始傻笑。她本就有个“一杯倒”的称号，在喝第一口的时候就开始脸红，喝的多了就开始呵呵的笑，也不一个人知在那嘟囔什么。
连城饮尽坛中酒，将坛子搁到了一边，便起身去看孟徵。年轻女子皎若明月的丽色容颜在暗夜里无声绽开，双眸紧闭，躺在屋顶上，一手抓着坛子，一手抓着扭成一团的月白披风。
连城看着那两瓣浅浅樱色，被酒浸了，晕出明艳的红来，就忍不住俯下身去。
孟徵却在此时忽然睁开眼来，连城一惊，就要往后退，手却被身下衣裳缠住。孟徵不知怎的，许是身下不甚舒服，就猛的一挺身，抬起头来。
连城瞪大了眼，就感觉有什么温软似花瓣的物什，在唇瓣上掠过，羽毛般清浅，却携着一阵浓烈酒香，落在他心中。
孟徵又落了下去，闭着眼微笑起来。
连城愣了半晌，一低头就是温软唇瓣，唇角泛着淡淡水光。回味半晌，他忍不住再次低下头去，想要小心翼翼的，吻去那点水泽。
此刻，月辉洒在树梢屋檐，撒在两人重叠在一起的衣袂。
孟徵却在此时松了手，抓着坛子的那只手。
那坛子骨碌骨碌，顺着微斜的屋檐滚了下去，就在连城即将吻到孟徵唇侧的前一刻，一声清脆的，坛子碎裂的声音在身下响起。
随后是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孟徵你这小崽子快给老夫滚下来！”
连城无声一叹，将手从孟徵身下衣衫里抽出，然后将孟徵轻飘飘的抱了起来。
一个白袍子的老头从屋里奔了出来，看着院中那一地的碎坛子，和汩汩流出，湿了一片地的深色水泽。满院都是浓烈的酒香。
“孟徵你又偷喝老夫的酒！”
然后老头皱皱鼻子，瞬间大怒。
“老夫的玉卮醪哇——”
连城摸摸鼻子，随后就抱着孟徵，从房顶轻轻跃下。孟徵则在连城怀里睡得一塌糊涂，口水都留到了连城衣袖上。
老头怒气冲冲的转头，一看是连城，倒愣了一下。
“原来是……是公子……”老头尴尬的摸摸胡子。
“师傅。”连城微笑。
老头微微一怔，下巴一疼，手中就多了一绺花白胡须。看着老头呲牙咧嘴的摸着下巴，连城又是一笑。
“十年为师，无论我是什么身份，您都是我的师傅。”
老头摸着胡子，好心情的咧开嘴角，也不计较酒了。
“快回去吧，刚喝了酒，莫着凉了。”老头笑吟吟的踱着步子回去了，顺便一巴掌将门后面扒着的花坞一巴掌扇了回去。
哦对，花坞现在不叫花坞了，叫林漠。
漠，寓意清静淡泊。《楚辞·远游》中讲：“漠虚静以恬愉兮，淡无为而自得。”孟徵当初听到这个名字时十分不屑。
“你就不怕你的小宝贝对你冷漠无情啊你起这么个名字？”
老头捻捻胡子，说了一个字。
“滚。”
孟徵哈哈大笑，然后第九十九次问起了师傅叫什么，老头则第九十九次笑而不语。
所以孟徵还是喜欢管林漠叫花坞，林漠这个名字太过漠然，孟徵觉得一点也不符合软萌好欺负的花坞，叫林十一也不错。
然后孟徵又问了一遍她的八个师兄一个师弟去了哪里，老头照常回答了不知道。连城当时就在不远处站着，于是孟徵就去问连城。
连城给了她答案，却让孟徵后悔问了这个问题。连城说，你的师兄们都死了，你的师弟也死了，只有我们活了下来。孟徵静默半晌，又问：“他们为何而死？”
连城道：“为国捐躯，为了一些必要或不必要的人和事。”
“那我们呢？”
连城却道：“都是我的罪孽。”
孟徵继续问：“为什么？”
这回连城没有给她答案，师傅在远处默然不语，林十一扒着师傅的袍角远远的看着，不知道为何这些人忽然这么沉默。苏燮走了过来，又走向远处，半晌，半空中飘来淡淡语声。
“他们都是必死的命数。”
孟徵没有再问下去，这件事也没有人再提起，但孟徵觉得好像只有她一人，同年幼的林十一一无所知。不管如何，孟徵也不会再问了，她也不愿再想，有时候，成为活下来的那个人，也是一种残酷。
凉风习习，孟徵趴在连城怀里往回走，她忽然睁眼，笑嘻嘻的看向潮声阁的方向。连城低头，望见她明若秋水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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