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花江的时候叶锺书远远的就看见了他，他只说自己想着来一趟，而后又让叶锺书陪他去一趟塔山大桥。
叶锺书没有拒绝，那天在饭店里见到陆还于，从他的口中得知了所有事情之后，锺书觉得这件事可能和自己的家族有关，毕竟那一江之水是他家族的发源地，说来也是巧合花家的兴衰与否好像都和河道有关，而现在那条河面上架起的大桥，似乎彻底摧毁了福址，花家也每况愈下。
跳河之人和他的家族往往也会有联系，所以陆还于在锺书看来是非常特殊的，这些都是他父亲在离世的时候告诉锺书的，锺书原本不信，可是近来发生的事情，让他渐渐的有了些眉目，知道这件事不简单。
叶锺书和这边交代之后就走出的花江的大门，一边还和服务员交代让叶可尽早回去，听叶可说黄修齐搬去了宗渐家，不过现在是去不了了。
陆还于今天依旧是一副严实的打扮，在炎炎夏日里戴上了一个口罩，叶锺书看见他只觉得连呼吸都不顺畅。
“这里会认出你的人很多吗？”锺书忍不住问道，至少他是觉的那些普通人不会真的那么感兴趣，倒是确实会有那么少数人，对这样的事情趋之若鹜。
陆还于连说话的声音都小心的改变了一些：“我觉的不只有那些人，我昨天还发现我被跟踪了，今天出门的时候几次改变方向，依然觉得有视线在我的背后，最后我先后坐了两辆车，饶了大半个圈子才又回到这里。”
锺书咂舌，心里估计多半是他想太多了。
他们两人前进的方向正是塔山大桥，这还是他从跳河而下后的第一次回到这里，这之前他一般只是在附近转转。重新站在这里，陆还于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他撑着栏杆往下望河水的时候，锺书在一旁觉得他似乎还想要跳下去一了百了，他靠近了几步，似乎想确定他的安全。
“你觉得从这里跳下去存活的几率有多少。”陆还于问他。
锺书虽然摇头，没有作答，但他其实是清楚从这里跳下去存活的几率为零，唯有陆还于这一个意外。
“我从这里跳下去的时候只感觉到了狂风在我耳边，让我只能听到呼啸声。”陆还于指着下方。
这几次陆还于来花江找叶锺书的原因，几乎都出于他从小过人的直觉，今天他一定要到这里来的原因也是这样，他转头看着周围的一切，桥上的行人不多，这个时间有人依靠着栏杆享受从那边吹来的微风，在盛夏里已经少有这样冰凉的风，他想从这些人中找到他想看到的东西。
锺书看他环顾四周，也忍不住抬头望过去，心里想着陆还于为什么会有轻生的想法？
他没有开口问过他，只是从零星的几句话中拼凑除了一个大概的猜测，他无法融入这个社会，所以选择结束一切，一个人需要在怎样的境地里才会萌发对死的向往。
在锺书眼里塔山大桥上这几个人都可以将他彻底包裹起来，让他感到疑惑，自己和这些人有什么区别？为什么自己小心的藏在人群中却还是觉得自己露出了马脚，让他们看见了蛛丝马迹，发现了自己的身份，他觉得有个问题把陆还于逼上了绝路，而现在他想的这个问题则会在最终把他自己也逼上同样的绝路。
两人在大桥上都有所感悟，人性就是这样，在极狭窄的地方往往得不到感悟，每天见着同样的人，处理同样的事情也不会觉得太难忍受，甚至大多数时候都察觉不到这样的生活有多枯燥，每天在同样的时刻起床，同样的时间进入花江工作，然后等着工作结束，自己从一天的忙碌中脱身，那个时候已经提不起兴趣做任何事情，懒得和其他人交流，懒得去认识新的朋友，因为一个人的精力就那么多，海绵中挤出的那一点点时间，也仅仅够他经营着几个熟人间的关系。
可是一旦视野开阔起来，背后有微风鼓动，就会从心底生出一个个问题来，去责问自己为什么甘愿忍受这样的生活。
“可能是我太贪心，到死的时候也想着能引起足够多的人注意，所以我才没有成功被人救下，也因此在还活着的时候成功让更多的人注意，可是现在的我说话已经没有了重量，我写好的遗书不会得到应该有的效果，哪怕我现在自己读起来，也觉得它完全像是个玩笑，引人发笑。”陆还于自言自语的说，以前他觉得只有自己死了，说的话才有足够的重量，可现在他却发现，其实抱着这样想法的他，还是太过理想化。
“别去想那件事了，现在至少你还能站在这里，发现自己以前的想法有些错误，如果你真的死了，连后悔都做不到。”
一声咿呀声出现在他们两人的旁边，这声音听上去像是小孩学语时发出的声音，叶锺书和陆还于转头看过去，确实是一个只达他们膝盖的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拽着锺书的衣角，愣愣的看着他。
锺书蹲下身，还是高出小女孩不少，发现她身上的衣服有些破烂，小裙子的边角上全是磨损之后的残线。
锺书扭头看陆还于，似乎用眼神在说：“你刚刚看到这个小女孩靠近吗。”
至少锺书自己先前还在四处张望，完全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小朋友，你怎么会在这里呢？”锺书双手攀上她的肩膀，发现她露在外面的双肩微微的发凉，像是刚刚被水浸过。
小女孩没有说话，还是愣愣的直盯着锺书的双眼。
陆还于却不住的退后几步，从这个小女孩的身上他竟然察觉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出于本能般他往后退出几步，却又有无数的想象冲进了他的脑海。
……
起先，他站立在一座正在枯萎的岛屿之上，绿意盎然的世界转眼间成为了灰败的颜色，然后有大雨从他的头顶倾泻而下，无穷的雨水冲刷着他的双眼，让他眼里全是水底的蔚蓝，转眼间他只觉得呼吸困难，口中冒出气泡，他伸手向上，才发现自己在一片水域中，而先前枯败的那些植物，此时被黑色的泥水淹没，恐惧在下一个瞬间笼罩了他，黑色的泥潭仿佛顺着无穷的水向上延伸，他从中嗅到了一股恶臭。
比起让人头脑发闷的窒息感，此时他更是因为恐惧是恶臭已经包裹了他的周身，他猛然意识到那是自己，那是自己身体在水面以下腐烂发臭的味道，黑色的泥水则是将他包裹住的泥泽。
他伸出的手用力向上，想要从这里逃离出去，可是越来越多的水让他抬起头只能看见波光粼粼的水面。
在这样末日一般的情境下，光是从那里来的呢？它映照在水面之上，红蓝相接，他只觉的这一幕异常的熟悉，那是塔山大桥下，河面在街道的青黄不同的灯光下有这样的鳞片。
突然，龙的意向闯进了他的脑海中，整条长河像是长龙一般鱼贯而出，它一定吞噬了自己，自己才能闻倒那样的恶臭，他只觉得那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成了胃酸，想要将他完全消化掉，哪怕是他早已腐烂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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