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忏悔,忏悔自己的行为。
而这个莫名有节奏的声音,一次次撞击他的心脏。
从那个肮脏的环境出来已经过去了接近一个星期,现在他整洁的衣服摆在旁边,身上的衬衫也是刚刚换上,除了晨会之外,他不用理会任何事情,当然也没有人突然闯入这里。
四处的墙壁整洁而光滑,只是这里依然没有天光,他判断这里是在某个地下,至于那些安置好的窗户,没有一扇能够打开。
无疑这是一个完全与世界隔绝的地方,而管理着这一切的,是被他们称为光父的老人,陆还于没有见过这个人,但那些人在祷告的时候,总是说能够感知到他的存在,慢慢的,陆还于的脑海中竟然真的有了这个形象。
在几天前,他看待这里还像是邪教,现在却有了渐渐融入这里的趋势,只是他不明白这一群狂热的信徒,为什么身上都必须穿着整洁的西装,他这个时候才站起身来,用水龙头淋刚刚造成的伤口。
在这里他是一个新人,虽然他经历过残忍的对待,但这更成为了他们接受他的理由。
在陆还于听见惩罚者说他自由了的时候,他还以为这句话象征着外面的世界,原来,是指他的灵魂自由了,那怕身体依然在这里,但他的灵魂却不再受到约束——换一句话说,他不用忍受那肮脏的环境,他通过了考验,对方从来没有被透露过究竟是怎样的一个考验,难道先前把他关进黑屋,让他忍受秽物的味道,就是一种考验?之后他也再没有看到那个惩罚者,尽管现在的自己和他一同属于这个组织,或许用宗教更合适?
此时他的手被流水清洗干净,上面只是有些破皮,现在的他对疼痛的忍耐力远远超过了大多数人,大概是因为他的灵魂都被禁锢的时候,经受了非人的折磨,如今他已然有机会获得新生。
他穿好了外套,在镜子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番,打开了房门,外面一股腐烂的味道袭来,他不敢判断这一股味道究竟是从走道的左边还是右边传来的,他只知道这个味道的源头,就是他的苦难,现在他好不容易逃了出来。
他沿着走道一直向前,这里面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四处散落着他现在居住的房间,两边都没有尽头,能够一直延伸下去。
很快他按照记忆中的模糊方向找到了他们聚集的地方。
这是一块最完整的空间,它像是整个迷宫的中心,四面都有通道,而陆还于只是从一个通道里走出来,这里的高台上有着一个巨大的穹顶,只是和他见过的那些教堂不同,没有五色的琉璃,也没有天光从穹顶的中央落下来,这依然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
这偌大迷宫,有着独特的通风系统,以及用水,废水处理系统,陆还于仔细观察过,那些头顶的通风口都由铁网封死,不知道是为了防范外人,还是防范这里面的野兽冲出去。
他站在这里的一角,其余人称呼这里为——光父瞻仰之地,他却很难这样说出口,仿佛是出于他在脑子里剩下的最后一丁点理智,让他羞于这样说出来。
曾经的他对宗教没有一丝的了解,只是潜意思里对此不以为然,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宗教所传扬的那样极善或是极恶,恶人和好人彼此分立两端,由上帝扮演的仲裁者,将所有人打上烙印,
那么上帝为什么不在恶人出生的时候留下痕迹,恶人的样貌必定丑陋,亦或是畸形,再不能用自己的花言巧语骗人,不能用无辜的眼神乞讨怜悯,这难道不是上帝的作用?
如果上帝不能做到解决世人的疑惑,不能交由上帝来判断善恶,那么他存在的必要是什么呢?
当然,这些只是陆还于以前对于宗教的理解,到目前为止,他的固有想法似乎发生了转变,他既然能被光父接受,是不是意味着他是一个好人?
他猛的发现,在心里认为自己是一个好人,依托光父,要比自己忍受煎熬,比自己来发现自己的恶行,要轻松的多,可能就是这样的一种心情,他竟然在试着接受光父。
善恶都交于别人,心里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他把自身受到的苦,来自惩罚者的打骂,转变成自己经历了一个考验,而且最终通过了这个考验。
正是一个这样的思维模式,他终于在俯首的时候见到了光父。
陆还于一时无法形同他的模样,更无法用文字描述出来,他仿佛被光父指引的前方,他只用朝着这个方向追去,其余的都与他无关。
偌大的空地,巨大的穹顶,所有黑衣人全部跪下,用自己的耳朵贴着地面,用自己的手一声声锤击着地面,所有人都用了同一种节奏。
此时,陆还于的耳边响起的声音,相比他自己的祈祷又被放大的无数倍,这一次闷响的声音不仅仅是锤击他的心脏,而是捶打着他的灵魂。
这样的静默过去了十分钟。
他们统一停了下来,站起身,陆续有早餐送过来。
吃完饭,他们没有一个人从饭桌上站起来,而是坐在椅子上,等着所有的同伴吃完,这这期间没有一个人说话,并不是他们被规定必须安静,只是这里的人明白,一个人自己的思考,远比嘴上的聒噪来的重要。
陆还于吃完,这几样东西混合在餐盘里,让他一口都难以咽下,可他还是全部塞进了自己的喉咙,然后感受着食物粗糙未经咀嚼的表面,顺着自己的喉咙一点点落到自己的胃部,然后被酸水消化。
这无疑是最打发时间的想象,想着,胃部里传来一股热气,这样的感觉就像是食物和胃酸发生了奇妙的反应,形容起来,就像是他喝了慢慢一口酒,现在酒劲上来。
他甚至闭上了眼睛。
食物被消化需要用到很长一段时间,而他的血液却一刻不停的在他的全身流转,心脏像是一个水泵,血管则是冲上了“高楼”,顶层是他的大脑,无数的神经交错在里面,痛觉由这里控制,感知也是。
他手里握着自己西装的一角,那是带着细碎颗粒的质感,指尖碰到它也像是划过自己的后背。
眼前倒是因为闭眼的所以漆黑一片。
周围的呼吸声变得明显,有的甚至在他的耳边,让他的耳垂一阵不适应。
可能因为他今天的注意力格外的集中,光父的形象又一次出现在意识之海。
那时茵茵的一团光亮,像是出现在他的胃部,也像是在自己的心脏,当然最后可能的是这一团光亮,在他的头顶,是由五六十亿细胞组成的高楼之顶,头颅之光。
父之光,他的感知,聚集在自己的大脑。
手里的质感消失,胃里的热气消失,唯有他的头颅越来越重,鼻腔发酸,整个人的后背明明挺得笔直,却仿佛支撑不了自己要朝着后面要倒下。
双耳仿佛被封闭起来。
此时他只身站立在意识之海,立足其上,茵茵的光亮要比他高大许多,他没有想去靠近,只是让自己沉静其中。
血液凝固肠胃停止蠕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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