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魄隆听到耳中,越发不是滋味,满腹想问的话,登时再难开口,本想转身就走,却又担心三煞一案殃及这少女。他沉吟片刻后,便走过去,也不抬头,翻手便脱掉身上的衣衫。
那少女正在火头上,冷不防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俏脸一下子羞得通红,忙退到铁笼里面,转过脸贴墙而站,惊呼道:"你......你脱衣干么?"
朱魄隆脸上一热,也不答话,如前般把湿衣缠在两根铁棍之上,运力左右绞缠起来。那少女初始不解他意,但十分聪明,偷看了两眼,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无奈地叹口气,走过来,抬手自发内取出一根细小钢丝,插进铜锁匙孔,轻轻一拨,只听"咔"地一声,便打开了。然后她取下铜锁,推开笼门,走了出来,随手"当"的一声,把铜锁丢在地板之上。
朱魄隆僵在当场,脸上尴尬之极,遂默默穿好衣衫,对少女拱手歉然道:"在下自不量力,坏了你家计划,十分惭愧。本想救小姐脱困,如今方知小姐本事胜我十倍,在下真是画蛇添足了!此地虽险,却是小姐熟门熟路,自保应绰绰有余。为不再给小姐添烦,在下这便告辞!"说罢,又作了一揖,然后转身朝楼梯走去,下了两层台阶,又站住,头也不回道:"楼下食盒内有一些药物,听药名约是邪秽之物,大概是老道今晚要作对你极坏之事所备,小姐若还准备留此做人珥,且记不可乱食。"言罢,"蹬蹬蹬"走下楼去。
"喂,你......你给我站住!"那少女顿足叫道。见他充耳不闻,仍往前走,少女只好将身一纵,从梯上飞跃而下,轻轻落在朱魄隆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喂,我叫你站住,没听到么?你要去哪里?"少女板着俏脸,气呼呼地道。
朱魄隆只好站住,但侧目而视,默不作声。
"你这傻蛋本事不大,脾气倒不小呢!"少女黛眉微蹙,上下打量他一番,怒瞪一双杏眼,叉腰愠道:"你误我这般大事,骂你两句,就不耐烦了?你跑什么?本小姐还没骂够解气呢!"
朱魄隆摇头微叹,遂拱拱手,苦笑道:"非也,在下本事、脾气都不大,却愿闻小姐玉训,请不吝赐教。"然后就木梯台阶上坐下,一副洗耳恭听之态。
少女眉间闪过一丝笑意,随即又虎着脸,嗔道:"哼,收起你们那套公子王孙的腔调!哼,你受点气怎么了?上回你给我的气难道就少了?我就是那个二管家,你知道么?"
"后来知道了,小姐扮的挺像,"朱魄隆点点头,心中暗自好笑,脸上却甚是无奈,拱手道:"但当时的确不知,多有得罪了!方才所言句句是实,请自斟酌!"
少女瞪了他两眼,气道:"哼,哼!你这家伙说话怎这般酸里酸气?本小姐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
朱魄隆怔了怔,不禁抬头扫她一眼,咋见她杏脸桃腮,心中不由一突,忙撤回眼神,不敢再看。
少女叉着纤腰,点着笋尖般的指头,清喉娇啭数落道:"我们好端端的撒下大网,没想到半路杀出你这个"程咬金",还尽捣乱!说你两句吧,倒又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还跑!你能往哪跑?你跑得出去么你?"
朱魄隆百口难辩,哭笑不得,暗自忖道:这仇小姐美倒是美,却怎这般不讲道理?碰到这样的,我还是少说为妙。随即嘴巴紧闭,不再吭声。
少女见他如此,便"哼"了一声,感到自己骂得也有些口干,便从腰间拿出一粒细小药丸,放入口中嚼碎,仰脖吞下,火气似也随之渐渐降下。她板着脸转头四看,遂抬手运功一摄,一只木墩便似线牵一般,被她的内力吸了过来。刚想落座,她蓦地发现那只本来雅致玲珑的香樟木墩上,竟染着一个偌大的泥足印。少女不禁柳眉倒竖,雌威大发,抬脚"啪"地一声,把木墩踢得四分五裂。接着,她踱步四看,见这闺房内的诸般乱象,越瞧越气,又飞起一脚,把琴几同那架古琴一并踢碎。然后,她走到床前,又盯着满床污秽狼籍的被褥席帐,怔了良久,似在默默垂泪。
朱魄隆看着她倩秀背影微微颤抖,心里不由生了一丝怜悯,但也不便去劝,略一思忖,便站起来,转身朝楼下走去。
少女瞥他一眼,奇道:"你又想去哪里?"
朱魄隆也不做声,径自下到一层佛堂,少女紧跟着也走下楼来,见朱魄隆弯腰自食盒内取两块饼塞进怀里,然后又拿起一只肉粽。
少女疑惑不解,问道:"你这是......"
朱魄隆叹了口气,道:"没什么,我看小姐踢的兴起,怕这食盒遭殃,所以趁早抢点吃的,免得被你踢得稀烂......待会在下告辞而去,身上又没钱,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吃下一顿呢!"
少女闻言绷不住"咯"地一声笑了起来,现出一嘴碎米银牙,脸上兀自带有两行浅浅泪痕。笑了两声,她又啐了一下,嗔道:"呸!你这人--不怕死倒怕饿呢!"
朱魄隆微微苦笑道:"在下打小便懂得一个道理:万一不死,又没吃的,可是比死还难受!"
少女一双妙目盯着他,乌珠灵动,若有所思,语气放缓问道:"做这等无聊之事,岂有此理?--莫非你是怕我触景伤情,引我开心吧?"
朱魄隆不敢逼视这等艳色,看着食盒叹道:"没饭吃自是很苦,也是实话。"
少女轻叹一声,幽幽道:"其实都是些用旧了的身外之物,也没什么好伤心的。只不过那个竹夫人套......那年,她想绣一个昙花锦套,为亲眼看昙花开时的样子,连熬七夜不睡,以致双目流出血泪......但却谁劝都不听,终守到了昙花开放,她也大病一场......但绣好之后却给了我,绣的很像,好似能闻到香气呢!我欢喜极了,不想到却被糟蹋成那样......"说到这里,她不禁又眼泪汪汪,声音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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