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庆也看向朱魄隆,昂然道:"宝庆记得你曾说过,杀倭是你天职--宝庆愿随你并肩杀之!"
朱魄隆闻言怦然心动,不觉一股热气充塞胸腹。但随即看到花师傅若有所思的样子,又冷静来,一边侧耳细听,但觉甲板上的确人声鼎沸,似已乱作一团,一边暗自思忖:宝庆之狂傲也并非无端,若论敌船三去其二,此船又被自己等人杀到这般惨境,量他困兽之斗又能如何?再说自己平生见过最厉害的倭人高手,便是曾自称在日本未遇敌手的伊藤,也只是刀法神妙,论功夫也不见得强过自己--而迄今退路被封,花师傅伤势又不知复原怎样......再者,自己还挂着个这沉重铁球,与其强跳大海冒险求生,真不如杀出一条血路,置之死地而后生来得稳妥--不错,就杀他个地暗天昏再说!想着想着,一双眼腾起了熊熊的烈火,看向二人,没有说话。
但花师傅和宝庆登时明了,朱魄隆这目光便是答案。
宝庆抚掌大笑。花师傅也不再坚持,闭目长吸一口气,只听一番"噼里啪啦"的骨骼脆响,花师傅的身子又化作了"人肉气球",他双掌按地,双膝一曲,露出肥厚脊背。
宝庆看得瞠目结舌,随即对朱魄隆叹道:"金蟾伏地,真乃羡煞天下人--你还不上,更待何时?"
朱魄隆心中不禁又感动又内疚,但想到自己身负镣球,在此非常时刻,唯有借助金蟾之力,才能完全发挥三式绝杀锤法,所以还是恭敬不如从命的好。但他临上之刻,又突然想起一事,便从怀中拿出瓷瓶来,倒出一粒极乐丸,先递给宝庆,一边塞进自己嘴里一颗,一边嚼着道:"待会厮杀,这东西挺有用,你吃一颗吧!"
宝庆登时面色一凛,摇头道:"我已吃过,无须再吃!"顿了一下,又道:"你也不要多吃的好......"
朱魄隆心中犯疑,但无暇细问,不再勉强,他看向花师傅,知他此时无法张口,便以目询问。花师傅面含忧虑,摇了摇头,随即把头一低,示意他上背。
朱魄隆收起瓷瓶,翻身跃上花师傅背部,在他双肩胛踩定,花师傅顺势把朱魄隆的双足镣链缠在自己肩头。此时,极乐丸效力出现,朱魄隆顿感全身精神焕然,疲累全消,不禁沉声道:"出去吧!"
花师傅四肢一撑,朱魄隆顿觉身子腾空而起,这一弹跃竟有两丈余高,二人在空中轻飘飘地旋了个圈,朱魄隆看得真切,整个甲板上,只有一处围着二三十人,偏偏还挤在一团。他凌空指向人群,对花师傅叫道:"乌云盖月!"花师傅应声朝人群落去。
朱魄隆挥动铁球,恰如一片狂风疾云,摧枯拉朽般,劈头盖脸,瞬间击倒十来个,其后便觉不对--因这些人全无一丝反应,应球而倒,似在任人宰割。他随即恍然大悟,立刻叫道:"不好,全是死人--上桅杆!"话音刚落,便听铳声齐响,箭如雨至。花师傅反应神速,四肢在地上一按,借势腾身,顺着数条缆绳"蹭蹭蹭"爬上了身畔的前桅,在一处帆梁之上停下身子。
但二人身子还未落定,便听下边紧跟爬上桅杆的宝庆发出一声闷哼,接着他双手抱住桅杆半截处,便爬不动了。朱魄隆心头一紧,急中生智,把铁球甩了下去,约丈余长的链球正好落在宝庆头旁,宝庆伸手握住铁链,朱魄隆双臂用力,三把两把将宝庆提上了帆梁。
宝庆扶着桅杆坐下,面色铁青,吁吁喘息,朱魄隆眼光落处,看到他的右腹部被一支黑箭深深穿入,另外左足踝处,也汩汩冒血,估计被铳子击中。
这时,甲板上众倭人一阵欢呼,各自从暗处站了起来,举铳拉弓,又一轮射击。但这次却徒劳无功。这是因一来桅杆在风中摇摆不定,准头有误;二来三人躲在那半寸厚的帆布之后,足以抵挡铳子箭枝。
倭人一看无法,便纷纷开始搅动轮盘,扯缆收帆,朱魄隆冷哼一声,顺手抽出宝庆腰间的户撒刀,"唰唰唰"斩断了七八条缆绳。缆绳一断,虽因失去牵扯增强了桅杆摇摆,但风帆却再也收不起来了。倭人一看大怒,又成群结队地奔到桅杆之下,看模样是想朝上发铳射箭。
朱魄隆切齿道:"来得好!花师傅--乌云盖月!"
不待倭人站定,花师傅双足一蹬,二人如飞将军自天而降,铁球带起一阵狂风疾云,登时把冲上来的这些倭人武士,变成了血雨肉饼,竟无一生还。随即花师傅蹑影追风,宛若白驹过隙般窜上桅杆。这般神威无挡,进锐退速,使得倭人大丧其胆,一时无人再敢踏上前甲板,纷纷退至二层炮台,严防死守。
朱魄隆回到原先帆梁之上坐定后,见倭人不再行动,心中略安。于是看向宝庆,见他已全无方才强傲之气,恍恍惚惚甚是可怜。朱魄隆没待喘口气,便取出瓷瓶,拿出一粒极乐丸递到宝庆嘴边。宝庆闭目扶着桅杆,仍是不住摇头,拒绝食下。朱魄隆看他虽暂未伤及要害,但流血甚多,不禁怒道:"命都快没了,还要什么假面子?"宝庆面色苍白,虚弱并坚决地道:"你不知,宁可没命,也......也不能多吃......"话没说完,面色一狠,手握腹中箭尾,猛力一抽,竟自行把箭拔了出来,鲜血直喷,痛得他几欲跌下桅杆。
朱魄隆心急如焚,不由分说,强行将药丸塞入宝庆口中,捏喉使他咽下,再另取一粒,研涂在他腹部和足踝的创口处,极乐丸见效神速,立刻便止住了血。而吃下药丸的宝庆,不一时脸上也有了血色,张口"啊"地一声,吐出两口黑血,方长长呼了口气,定定地看着朱魄隆,惨然道:"你害死我了......"
朱魄隆叹道:"是啊,毕竟是我下的进攻命令,太轻率了!"
宝庆不住摇头,接着道:"不是怪你这个,而是我......"话没说完,又吐了一口黑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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