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魄隆双手慢慢扶住圆桌，盯着虚无之处，痴痴怔怔，细细咀嚼这话。

    花师傅又看了一眼妹瑶，复看了一眼朱魄隆，缓缓道："阁下，二小姐的秘密天下只有五人得知，马寿什么东西，怎会是其中之一呢？这五人乃是老东主、神尼、大小姐、高丽徐医官及千机侯而已，如今千机侯重伤，老东主便告知了花老肥，所以多了一人！不过，如今瞧情景，只怕阁下也已无意知之，神尼......唉，或许是她泄之！"

    那沉默已久的妹瑶，此时突然厉声喝道："住口！"然后顿了顿，突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道："肥叔......我不想活了，快杀了我吧！"

    花师傅叹道："二小姐啊！老奴看着你长大，你自小则铁石一块，从来百折不挠，这次却是为何说出此言？"

    妹瑶无言以对，只是抱膝大哭，无数青丝被泪水沾在脸上、颈上，娇弱的背脊剧烈起伏，令人不禁心中恻然。

    花师傅瞧了一眼朱魄隆，又看着妹瑶，问道："二小姐，老奴问你一言，你只点头或摇头便可--神尼可还在世？"

    妹瑶此刻正咬住拳头"呜呜"痛哭，哭得浑身直颤，闻言呆了一呆，然后稍一点头，又接着大哭。

    花师傅微微颌首，喃喃道："果然如此！"然后看看朱魄隆，一会子，方道："怪了！阁下已得知神尼在世，岂不怨散恨消，为何还眉峰紧锁，愁眉苦脸呢？"

    朱魄隆哼了一声，淡淡道："她的话？谁知是真是假？"

    花师傅长叹一声，道："是啊！她的话......你怎会信？这便是症结所在啊！"

    朱魄隆冷笑一声，道："不错！大家都亲眼所见，她只要一开口，定会有人倒霉！又怎怪我不信？"

    妹瑶突然不哭了，抬起涕泪纵横的脸来，双眼射出逼人地寒光瞪着朱魄隆，咬牙切齿道："有种叫那鬼丫头给我解毒！姑娘要把你扒皮抽筋、碎尸万段、挫骨扬灰，让你形神俱灭、万死不得超生！"

    朱魄隆脸上不住冷笑，心中却愈来愈凉，几欲冰冷彻骨。

    鬼美子突见妹瑶如此神情，茫然不解，问朱魄隆道："她说什么？"

    朱魄隆面色铁青，看着鬼美子道："她要我请你给她解毒--你给她解开吧！"

    鬼美子闻言大奇，对妹瑶摇摇头道："奇怪，你求人怎会是这个样子？好了，既然父亲已把你交给他，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你不用哭，我给你解药便是！"说罢，从皮囊内取出一粒解药，屈指一弹，射进妹瑶口中。然后鬼美子回头对朱魄隆道："她可能要跟你动手，但你放心，我虽传过她，但她方才哭中没施媚术，我会从旁帮你盯着，不过你还是小心些！"

    朱魄隆看着鬼美子点点头，苦笑道："谢了......我和她的恩怨，希望你能让我们自己解决！"

    鬼美子听他这话，突然娥眉一蹙，讶然道："真要动手么？......却为何给她解毒呢？"

    朱魄隆冷笑一声，毅然道："她既然要杀我，我便给她一次交手的机会--中国有一句话叫"江湖恩怨江湖了"，说得便是这个意思，这样也很公平！"

    鬼美子突然脸色苍白，呆呆地看着他，点头道："我可能明白了--她是你以前的爱人？"

    朱魄隆心中绞痛，却也不愿打诳骗鬼美子，凝神想了一会，痛苦道："或许可这样说吧......但我肯定的是，自己以前犯了一次傻，就像飞蛾扑火，然后一场大火才把我烧醒！如今我再也不会傻了！"

    鬼美子呆呆听着，眼中忽蓄满了泪，强笑道："傻瓜，飞蛾永远会扑向火的--你死定了！"言毕看了一眼那吃药后静静盘坐的妹瑶，然后又盯向围栏上的灯火，突然对朱魄隆微微一笑，道："她还得再等一会儿，才能站起来杀你--这样吧，有一个日本民谣，你想不想在临死之前听一听？"

    朱魄隆这时实没什么心思听歌，但难拂鬼美子好意，便点头道："好吧！"

    鬼美子低声徐徐起唱："人的生命与火同焚，虫的生命弃投火光，愈是思量愈是忧伤，浮生若梦只任我狂......"歌调古朴低迂，谈不上悦耳，但在吟唱之间，自有一股动人的痴意。朱魄隆听在耳中，不由抬头看向那跳跃闪烁的灯火，呆呆怔住了。

    鬼美子唱罢低头一笑，两串泪珠飘洒而下，然后欠身为礼，退在一旁。

    朱魄隆瞧着灯火，心中想着这歌词深意，顿觉自己于世上二十四载，活这一场，实在乏善可陈，而眼前这一切，更是没意思极了。他嘴里喃喃自语，反复念着："人的生命与火同焚，虫的生命弃投火光......"更想到鬼美子方才说的话："傻瓜，飞蛾永远会扑向火的--你死定了！"不禁突然心如重锤猛擂，扪心自问：妹瑶杀我必定眼不会眨，而我呢？我会不会也如此毫不犹豫地杀了她呢？会吗？一阵强劲的海风扑面吹来，朱魄隆回头看向妹瑶，见她此刻已调息完毕，正在面朝大海，背对着众人，用一把梳子梳理着散乱的头发，马寿那肥大的长袍被风一吹，贴紧她身，显出一个窈窕无俦的背姿。朱魄隆蓦地心如刀割，忖道：我若要杀她理由太多，谁又能说我错？但她杀我也不是没有理由。绝话已出，开弓没有回头箭了......铁球只须一下，便可把这天下最美的头颅砸扁，她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了的！可是，然后呢？......想着想着，他突然心灰意懒之极。

    此刻，妹瑶已梳理完毕，正用手在把长发挽起来。朱魄隆呆呆地盯着那在她头顶上忙着的两只玉手，心想：她这一回头，必见生死！嗯，是的吧......

    妹瑶转过身来，已手持一对分水娥眉刺，恨恨地瞧着朱魄隆，却见他背负双手，呆呆地看着自己，丝毫无刀兵相见的样子，不禁怔住了。接着她突然瞧见朱魄隆背后的鬼美子，眼珠略微一转，随即怒瞪着鬼美子，骂道："鬼丫头，你明知我要杀他，却为何在给他唱的歌里施下媚术？"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