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美子闻言秀眉一蹙,面露痛苦之色,竭力抓紧朱魄隆的袖子一会子,方又松开,长叹一声道:"我瞒你的,实是太多,但已......已不及说了......唉,对不住了......"
朱魄隆潸然泪下,痛苦地道:"是我对不住你,害了你!--我现在才知,你自始至终不会害我!"
鬼美子闻言,失血的苍颜登时红透,双目泛出异彩,满足一笑。但这张脸又立即似烈阳下的花一般迅速枯萎下去。"唉,我已看不见你了,"她眸光游离,嘴里喃喃道:"还记......记得吗?美惠子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说得多对啊,我实早已厌......厌烦了这种......唉,我多想住在茅......茅屋,养着小鸡小......小鸭......"说到这里,她身子突然一震,吐出一口淤血,又嘶声道:"和儿子一块,等......等你回家......"话说到此,脖子一软,向后仰下,似再也无力说完。
朱魄隆的心刹那间似被撕裂了,他强抑哽咽,一把鬼美子的脉搏,见余息几无,基本上已回天乏术了,不禁泪如泉涌,紧紧将她搂在怀中。
突然一声冷哼,鬼次郎的声音竟再次出现了!
朱魄隆凛然抬头,循声看去,刹那间呆若木鸡。
因此刻,鬼次郎竟不知何时出现在大圆桌旁边,他盘膝而坐,并以那只能动之臂的袖口,对着圆桌之下,看着朱魄隆,冷冷地道:"中国好汉,你希望小尼姑死吗?"
朱魄隆顿将悲痛抛在脑后。他脑中瞬息推算一下,不由暗暗叫苦,因他此刻身处位置,距圆桌甚远,铁球之链长不可及,再者,即便令指铁球飞去,也不及阻他施暗器杀道静!
鬼次郎再次阴冷地催道:"即刻丢铁球入海!我数到三,立射杀小尼姑!"
这时,花师傅更是大惊失色。他虽坐得离鬼次郎近在咫尺,但一来他不明倭语所言何事,二则就算猜到,也一般无法可想,更何况他麻药劲还没过,除了大吼一声也帮不了朱魄隆什么--至于喷射水箭之法,出其不意才能奏效,可惜前夜他又已喷过两次,鬼次郎既敢现身,定早有防备之术。
朱魄隆一时束手无策,这铁球正是忍术的天降克星,若依鬼次郎之言弃落海里,势必又会将诸人再度带入危险之境,因此决不能丢入大海!
"一、二......"鬼次郎缓缓数起数字,阴冷的声音似不带一丝活气。
朱魄隆心中一急,大叫道:"不要射!"他怒瞪鬼次郎,心中忖道:无论如何,小师太决不能死!随即站起身来,一把提起铁球,便要抛下海里!
"且慢!"一个人影突然一跃而起,跳到朱魄隆身后,对朱魄隆疾声道:"将军大人,你不用扔铁球!老倭狗诈你呢--他意在夺小师太,连闺女都搭上了,怎舍得杀呢?"
此人竟是老亓!
朱魄隆闻言心中乍动,看了老亓一眼,不由想起老亓也是精通倭语之人,遂对他点了点头。
鬼次郎冷冷一哂,森然道:"是吗?"
老亓身处朱魄隆之后,不用担心鬼次郎的阴毒暗器,面色甚是安逸,嘿嘿笑着用倭语道:"老倭狗,你还敢要挟我们?莫忘你女儿也在咱们手里!哼,你现在就把你那些乌七八糟的暗器全扔了,我们还你女儿!"
朱魄隆瞥了老亓一眼,皱起眉头,对鬼次郎朗声道:"鬼先生,你放心,我不会用令嫒跟你交易--她受伤太重,不如争斗暂且搁置,咱们设法先救她吧?"
鬼次郎置若罔闻,眼睛竟瞧都不瞧鬼美子一眼,只是冷冷地看着朱魄隆,举着袖子对着圆桌之下。
"傻瓜,他不会过来......"突然,鬼美子极其微弱地道。若非朱魄隆此刻耳朵极好,绝听不清说得是什么。
朱魄隆怔一怔,随即心中一热,虽全身防备,还是抽眼迅速瞧了鬼美子一下,又再次看向鬼次郎。
鬼美子已气如游丝,却道:"求你......别杀我父!"
朱魄隆的眼睑欲裂,却不由长叹一声。
便在这时,鬼美子不知从哪来了一股蛮力,她拼命探起半边娇躯,死死抓住朱魄隆的衣襟,哀求道:"求你了......"
朱魄隆心中一阵绞痛,遂点了点头,痛声道:"好,我答应你!"
鬼美子长出一口气,腰颈突然一软,头往朱魄隆怀里一耷,便再不动了。
朱魄隆一颗心也随之猛地沉了下去,脑中纷乱闪过鬼美子对自己的厚恩高义,似海深情,只觉一大口气死死堵在喉中,一时间心头痛得想放声大喊--但此非常之刻,眼皮却不敢略霎一下,只好任凭泪水自眼角汩汩流下,愤懑已极地瞪向鬼次郎!
但鬼次郎目睹这一切,只于脸上的肌肉牵动两下,仍无动于衷,反而阴森森地道:"中国好汉,这么说来,你是信那个小人的话了?他可是墙头之草,吃里扒外,全为自己着想的!"
朱魄隆喉头堵塞,一时无法回应。没想到老亓却在他身后愤然接口,这次却是用华语骂道:"呸!你个老倭鬼,你才是墙头之草,吃里扒外的小人!你明明懂中国话,却装模作样,偷听人家的秘密,算计人家的小尼姑--他奶奶的,没见过你这样龌龊腌臜,丧尽天良的老色鬼!你明明坐着人家的船,吃着人家的鱼,却暗射箭书,挑唆吴营主,让我们中国人自相残杀!咱老亓平生最恨倭人,怎能让你阴谋得逞?还有......你女儿对你多好,你却能看她死而不救--我呸!我呸、呸、呸!咱老亓这般铁石心肠,都觉得心寒,我操你日本奶奶的,你这岂不是"好日子不过--拿刀砍牛"?"
老亓这一番大骂,虽乌七八糟,但却使花师傅、秦燃等人恍然大悟,登时弄明白了鬼次郎父女为何突然倒戈的原因。
随即花师傅凝瞪着他,缓缓道:"原来尊驾醉翁之意在于渔翁之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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