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朱魄隆已完全确定--自己内心深处最厌恶惧怕的"极乐丸"之毒,第四次发作了!
想到前三次恐怖的痛苦经历,朱魄隆心中的惊惧,实是笔墨难以形容。但此刻身处非常之境,已不容他细想,便竭力稳住心神,依照前三次一点自行摸索出的经验,先深吸一口真气,竭力在任督二脉流转三圈,果然目力恢复了一点,脚力也强了些,便再不顾地面上的污秽,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奋力朝外冲去!
他依稀记得,大洞入口处正面是一条深沟,两边才是山岩,而在他入洞之前,是同道静一起站在左边的那块山岩之上。所以在他爬出洞口后,便昂起头,奋力朝左看去,头痛眼花之下,透过无数金星及晃动的灌木,似果真看到一个人影,又好半天,凭着那身发亮的白袍,终于能确认了--那正是道静!他大喜之下,待张口高呼,却发现喉咙肿胀,舌头僵硬,便呼吸也已困难,哪里还能发声?
这时,朱魄隆气力业已完全用竭,他只能斜躺在洞口的白骨乱石堆里。他知道道静看不见这边,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方才好端端的,片刻之后竟会出这等事,她更会因惧怕尸骨腐臭,决计不敢下来......朱魄隆只得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岩石上无丝毫办法,那个来回走动的身影,似永远地站在了天涯!
朱魄隆不觉泪流满面。渐渐的,浑身冰火相加的痛苦,已使他无法希冀别的,本能地只想如何先减轻哪怕一丝痛苦也好......他闭目良久,再次竭尽全力在肿胀的气管里勉强引进一口空气,催其在任督二脉弱弱地流转一圈,它便消失了......但仅凭这一圈,他也获得一丝生力,便抓住石缝,拼命往前一窜!于是他整个身子翻进了那条深沟。
深沟原是一条泥溪,朱魄隆此刻已然全僵,心知只仅余的一线意神,模糊地感到自己被半冲半泡着不知向何方飘去,耳边不知真假,竟似还听到道静那带着哭腔的呼问:"谁?!......施主,是你么?......"他呆呆睁着眼睛,好像能十分清晰地看到深蓝的天空上,挂着无数夜星,还挂着一轮又大又圆的金黄色的圆盘,既似太阳又似月亮......突然,他觉脑袋似撞到了一块大石头,眼前瞬间乌黑--接着无数金星涌出,迸射着直飞上天,同夜星混在一起,再难分清。
他觉得自己突然身子一轻,飘飘而起,似再也不受控制地朝天上飞去--飞呀飞呀,他心中变得快活起来......不知飞了多久,突然又直坠下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四肢百骸碎裂了一地......痛杀我也!这下全完了......他拼命抬头去寻自己的支离破碎的身体,不想却看到前面出现一个人--天呐!那是无名师太么?......烟雾缭绕中,师坐在蒲团上,是在念经么?......奇怪,为何我来了,她竟背转着身不理我呢?难道她还在怪我给她错拿毒水喝么?......不,那又好像不是师太,为何她平素所穿的靛青缁衣,却变成一团漆黑之色了呢?......
朱魄隆登时大急,不禁张口呼道:"师太救我......"突然,他感到自己气力十分微弱,且嗓子干涩无比,发出的声音,竟连自己都听不到。他心里又是焦躁又是奇怪,忖道:难道我只飞了这一会儿,便被风吹哑了嗓子?不,莫非我......我真认错人了?对了,我要问一下小师太,那究竟是不是师太......
想到这里,朱魄隆转头去寻道静,却觉得脖子僵硬,扭动一下都十分困难,只能将眼朝左边瞟去,这一瞥竟看到左边空空如也!他心里有些发慌,又转眼竭力朝右边看去,竟也没看到道静,而且这两下转动眼珠,竟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而且还疼痛难忍,紧接着头脑一阵发晕,他不禁又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好了些,再睁眼看去,方才弥漫四处的五彩烟雾似已消失,眼前终于看得清楚了,他的心也登时揪了起来--这是什么地方?怎么竟似一间简陋的茅草屋呢?不错,是个茅屋--那草墙厚薄不已,能看到日光渗透而进,上挂着几块兽皮,四下似乎充塞着一股硫硝之臭,更夹杂着草木霉烂气息和鱼腥味,熏人欲呕。他心中一凉,呆了半晌,再次强打精神看去,见对面的确坐有一人......但那哪是师太?--那分明是个男人的背影!这男人背对着自己,背披黑色外衣,正坐在桌前,不知在做什么......接着,朱魄隆又发现自己此刻正躺在一堆干草上,头枕着似也是干草堆起来的"枕头",因此方能前视。
这时,朱魄隆只觉头痛欲裂,双耳轰鸣,刹那间心中一片空白,不禁闭眼强忍,好半晌方再次搜罗出一些记忆片段,随即心跳欲狂,血往上涌,喘不过气来了,忽头脑轰鸣一声,又昏了过去。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脸!
朱魄隆骇了一跳,又瞧了半晌,总算瞧清楚了--这是一张高鼻深目,碧睛虬髯的长脸,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西洋男人的脸,除了鼻子和眼圈周围的一圈皮肤,整张脸几乎全被浓黑蜷发和络腮大胡子遮蔽,像个大猩猩。瞧不出年纪,总之约在四十到六十岁之间。这人身着一领破烂黑袍,但衣领和袖口闪着金丝花纹,胸前吊着一个银十字坠儿,站在那里,显得肩宽骨大,却瘦得皮包骨头。此时他正捏着拇指二指,在额头、胸口和双肩比划着,嘴里念念有词,却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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