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勿略闻言哈哈大笑："伊藤先生，你又弄错了，在日本就有很多人弄错了我的身份--我绝不是你们东方所谓的钦差大臣那么有权有势，我只是个很穷的传教士，只想帮助那些迷失了灵魂的人们，包括这些野蛮人......不要以为主抛弃了他们，这不是派我送来主的福音了么？还有你和那位天使！"

    朱魄隆点点头，忖道：这么一看，他岂不越来越像传说中的那位大智大勇大仁大义的唐三藏了？不同的是他自西而东，而唐三藏则是自东而西......想到这里，不禁肃然起敬，抱拳一揖，道："原来沙先生不仅是钦差大臣，还是位视权贵如粪土的世外高人啊！......请受我一礼！"

    沙勿略忙鞠躬还礼，然后二人相视大笑，双方均觉好感大增。

    朱魄隆笑罢，道："沙先生如此善良仗义，难怪连那些蛮人都喜欢你！"

    沙勿略哈哈大笑，道："他们最喜欢的是我的歌，至于我本人，这还要多谢你和那位天使啊--知道吗？跟这些蛮人传教，开始是十分危险的，尤其我救死扶伤的举动，触犯了那位邪恶的大巫师的威严，使他怀恨在心，他就说我是吃人怪鸟的仆人！就在那天夜里，我快要被他们烧死的时候--恰好你和那位天使出现了，居然还赶走了吃人怪鸟，令大巫师颜面扫地，酋长和大家终于选择了相信我，却烧死了大巫师--上帝啊，饶恕这些可怜的罪人吧，阿门！"他不停划着十字。

    朱魄隆听到这里，头脑又是一片纷乱疼痛，不由抬起双手按住了太阳穴。

    沙勿略见他面色痛苦，关切问道："伊藤先生，你怎么了？"

    朱魄隆摇摇头，皱眉道："我没什么--我问你，我果真是跟你说的那位"天使"一起来的么？"

    "当然是啊！"沙勿略瞪大眼睛，道："你俩是打天上飞下来的，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吗？"

    朱魄隆摇了摇头，苦笑道："以前的还好，但越近的事越记不清！"

    沙勿略吃惊不小，他凝神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朱魄隆，遂劝慰道："可能你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不要紧，慢慢来！"

    "但愿如此！"朱魄隆长叹一声，又问道："那位天使长什么样？"

    沙勿略神情古怪，呐呐道："她么......有点儿和教堂壁画上不大一样，没翅膀，还有点儿丑......不过她既是个女孩，又非常可爱，而且除了天使，谁还能有那么纯净的双眼呢？--一定不会错的！"

    朱魄隆越听越奇，愕然道："你怎么能看那么清楚？"

    "清楚，清楚！"沙勿略一拍大腿，兴高采烈地道："就在这里，在这水池边上碰巧见到了她！她那时过来洗手，我赶紧上前见礼，"说到这里，他忽又面露尴尬，讪讪道："不过天使好像不喜欢我，转头飞走了......后来我认真想过，要么是因我身上太脏太臭，熏跑了她，要么是我声音太难听，吓坏了她......为此我一直后悔自责--早知道，我应先洗个澡，再唱着赞歌上前见礼！可惜明白的太晚了......"

    朱魄隆忍俊不住，笑道："沙先生的小曲儿一定唱得很不错吧？"

    沙勿略面上突然一红，甚是窘迫地道："千万别这样夸我，这样我就会失去自知之明的--我的歌虽比说话好上一点儿，但还是难听，自己觉得像青蛙叫......"

    朱魄隆哈哈大笑，道："怎么会呢？沙先生的日语讲得那么好，一定对五音掌握地十分娴熟！"

    沙勿略怔了怔，突然做若有所思状，然后喃喃道："你说什么，五音？不，你说少了，一共有七个音符......不对，还有人能掌握更多的音符......不，也不对！他们......他们能算上帝的子民么？......应该算，虽然他们身怀那种不可饶恕的罪孽，但仁慈的主还是会宽恕他们的......阿门！"他一边在胸前比划着十字，一边面露惨然的神情，泪水簌簌而下。

    朱魄隆见他如此，不由愕然一呆，小心翼翼地道："沙先生，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惹你如此伤心呢？"

    沙勿略摇头叹道："这不怪你，而是我想起了那些"莺人"，才会这么伤心！"

    朱魄隆不由奇道：""莺人"？是你们西方的坏人么？"

    沙勿略擦了擦眼泪，擤了一把鼻涕，然后解释道："他们不是坏人，但也从来没人愿把他们当人，他们只是那种可怜又可怕的被制作的"莺人"！--据说是二百年前，"莺人"从你们东方被经商的阿拉伯人、印度人和吉卜赛人带过去做表演，大受欢迎，后来西方人直接来到东方交易，于带回的"莺人"越来越多--他们可以说既是天才又是魔鬼，所以叫做"莺人"！"

    朱魄隆听得似懂非懂，心道：嗯，大概这"莺人"是歌舞娼妓之类的人吧--这也难怪他这出家人不喜。刚想罢，又感到他话中有误，便随口笑道："沙先生，虽然你的日语说得比我好，但好像用错了一个词--"制作"，你说"莺人"是制作出来的，是不是要换成"调教"或"训练"之类的词？？"

    沙勿略摇摇头，又有点难为情地道："伊藤先生，你千万别再出格地夸奖我了，日本语毕竟是你的母语，我再怎么会说，也不能比你好，请你收回这句赞美词--至于我刚才用了"制作"一词，却并没有错，只是因你不知道"莺人"的确是被制作的--他们源自你们东方一种古老的陋习！"

    朱魄隆不由奇怪，脱口重复道："陋习？"

    沙勿略歉然道："请原谅，希望这个词不会伤害你的感情--是的，你们东方虽然具有伟大悠久的文明，但同样存在着数不清的陋习--比如你们日本就有弃老、切腹等陋习，而你们文明之源的中国陋习更多，比如女子缠足、一夫多妾、尸体天葬，皇城太监等，当然印度的也不少，比如处女活祭、苦修僧侣、海吉拉斯等，但这些加起来，都比不上南洋列邦的陋习罪恶深重--那就是炼童和人妖，尤其是"人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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