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单告诉我,与其称呼那些东西为枝叶,不如叫做触角。无论是外表多死气沉沉的物品,都会伸出它们的触角去感知外界。
对于他的说法我心情很微妙。
万物皆有灵是没错,可是照他的意思,连街角商场里的塑料模特都有自己的思想,叫我以后怎么直视对着漂亮衣服流口水的自己啊!
也许我前脚刚走,那个塑料模特立刻跟旁边那个咬耳朵,“哎,看见没,那个穷鬼盯着衣服看了几天愣是没买!”
想想我的尴尬恐惧症都要犯了。
不过今天铃铛的声响落入耳中,的确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意味。一声一声,像是被什么追赶着,发出急促的喘息。
原本因为天气炎热我还有些昏昏欲睡,此时猛然惊醒了过来。睁着茫然的眼睛下意识地看过去,只见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徐徐走来。
“蒋梦?”
浓烈的日光被槐树挡了大半,只留下影影绰绰的光斑。她一袭米白色长裙,卷发垂在肩头,依然带着贵气的优雅,可惜再精致的妆容也遮不住眉间的倦色。她看见我,有些恍惚的笑了笑。
我连忙招呼她到店里坐下,她面色苍白,显得有些局促,甚至是余惊未消,不断捏着自己的袖口,不安的说:“我恐怕,又要来麻烦你了。”
我赶紧摆手:“不麻烦不麻烦,反正店里也没什么生意。”
蒋梦腼腆的笑了笑,我才发觉自己的话有些误区,不禁有些难为情,岔开话题道:“你这次来有什么事情么?”
她听见问话,面上渐渐浮现出一丝哀痛,抬手揉揉额角,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沉默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道:“我想要回我完整的家。”
她缓缓的说了一个故事出来。
故事发生在校园时代。穷学生和富家千金,这两个注定不可能有交集的人因为一个联谊舞会而相遇了。穷学生对富家千金一见倾心,而富家千金也被他风度翩翩的谈吐所打动,两人陷入了爱河。跟所有俗套的豪门故事一样,富家千金的父母发现两人交往后激烈反对,在两人的苦苦哀求下,终于松口,提出让穷学生凭借自己的实力拿出两百万聘礼的要求。
“让我没想到的是,他真的做到了。”陷入回忆中的蒋梦渐渐舒展开眉头,露出一丝笑意,黯淡的眸子也亮了一下。
蒋梦说,当周城将两百万的支票交到蒋父手中时,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对方神色憔悴,眼中却满含着深情,拿着戒指向她求婚,在场的人都被他的诚意打动了。
后来她才听周城提起,那些钱是周城足足研究了几个月的股市,不眠不休,熬得眼睛布满血丝,才赚回来的。因为这件事,曾经骄纵任性的蒋梦在嫁给周城后收敛了脾气,开始专心做一个小妻子。
可是没想到当周城接管了蒋家的企业后,应酬越来越多,开始夜不归宿。蒋梦迟迟没有身孕,更让周城的出轨成了正大光明。夫妻二人再没有最初的和睦,而这个家庭,也不能再称之为家。
“那次他跟你们回来,我以为他会改过。可是没想到,还是老样子。”蒋梦苦笑了一下,有些自嘲的摇摇头,“原来我还对他抱有期待。”
原来那天跟我们道别后,周城并没有把於单的话听进去,反而变本加厉,将遇见狐狸精当成了一个风流韵事,甚至堂而皇之的将情妇带回了家。
为了这件事情,蒋梦和他争吵了起来,最终的结果是被按在地上,挨了一顿拳脚,晕厥了过去。等着醒过来的时候,四下已经无人。
曾经温馨的家,成了一个女人埋葬过青春的地方。
蒋梦没有再说下去,眼中流露出难以抑制的痛苦,她咬着下唇,将一张名片拿了出来:“这是我醒来之后发现的。”
那是一张黑底红字的名片,斗大的红字看上去有些慎得慌,让我第一时间联想到的是凝固的血液,或者黄纸烧尽后残留的火星。上面的字迹寥寥几笔,简短的一句话却透着蛊惑人心的味道。
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只要你愿意付出代价。
这名片我倒是第一次看见,的确是於单的作风。不过在看了几眼之后,那名片忽然化作雾气散了,惊得我瞪大了眼睛,往地板上张望了半天。
我隐约察觉背后缓缓有人走过来,他走到我身边,停步,居高临下的开口:“你来了。”
他语气笃定,仿佛已经预料到蒋梦的到来。
於单就是这样的一个厉害的非人类,他总是无缘无故的消失,又无缘无故的出现,为此我从来都不敢偷懒,生怕哪下被抓住小辫子。
老板来了,我哪里还能坐着,立即便要起身,然后他一双冰凉的手捏住我的肩膀,按着我坐下。我感受到那双有力地双手,一动也不敢动,冰凉的触感让我脑袋都清醒了不少。
蒋梦有些忐忑,试探性的问道:“您是仙人?”
《庄子·逍遥游》曾经记载道: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於单倒是符合好几条,比如我吃麻辣烫吃的眉飞色舞,他只是坐在一边翻着杂志,面不改色心不跳;比如我顶着黑眼圈昏昏欲睡的时候,他永远都是神采飞扬精力充沛的样子;例如我出门溜一圈被太阳烤的汗流浃背,他回到店里总是清清爽爽,让我有一种他从夏威夷冲浪回来的错觉。
但他绝对不是一个仙人。
仙人,不应该是善良之辈么,跟他这个奸商八竿子打不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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