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惊讶,听着她的意思,周城的风流债可不少,虽然同情,却也忍不住说:“那蒋梦呢,你复仇,可是蒋梦也是受害者。”
情妇的神色很淡然:“当我自顾不暇的时候,又怎么会在意会不会有误伤?”
我虽然不赞同这句话,却也无从反驳,毕竟经历了那样痛彻心扉的事情之后,我可能会崩溃,甚至无法像她一样复仇。
若说憎恨,只是厌恶周城,他害了这么多人。
多少位少女经历过他的欺骗,从珍珠变了鱼目,褪去了光彩,变得苍白。
渣男实在可恨。
“对了,这串项链是我姐姐的,”情妇抚摸着项链上的吊坠,神色温柔,“周城拿走了它,还把它当做礼物献给蒋梦,可笑蒋梦还当个宝贝放在保险箱里。不过也多亏她这样,如今也算物归原主。”
她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周城跟我在一块的时候,经常吹嘘拿出两百万聘礼让蒋家人刮目相看的事,他以为我不知道,那些钱都是从哪里来的,也就蒋梦相信这个蠢货会炒股了。”
她长舒了一口气,将画小心翼翼的装好,跟我道别。
临走之时她顿了顿:“其实我是想拦着周城打死蒋梦的,可是我当时浑身僵住了,因为,我想起了他在打我姐姐的时候。”
我不知她要去哪,可能离开了这个店面之后,我们就在也不会相见。就像於单说过的一样,我们是商人,她们是客人,在离开这店之后,再无相认相识的机会。
毕竟,相认,便不是一个好的开端。
但我知道,她终究有未泯的良知。
送走了人之后,便一个人在榻上坐了起来。
店内和店外是两种光景,店内永远都保持一个温度,一个光亮,和店外像是两个世界。甚至于,我隐隐约约的觉得,只有在店外的时候,我方才能感受到肚子的饥饿。
这个店,是被老天爷眷顾,还是被时间遗弃呢?
“……喂,回神了。”
我一个晃身,不知什么时候,於单插着裤兜,站在我面前,眉毛微挑:“趁我不在偷懒,还发呆?”
“没有,人家这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我小小的辩解了一句。
他啧了一下,有些调侃的说道:“不是人生赢家,也有脸用这样的诗句?”
许是心情低落,我今日难得的不想跟他辩解。反正我们两个的辩论赛一般只有两个结果。我输了,或者我赢了,然后在武力镇压下认输。
於单很意外我老老实实的不说话,伸手过来放在我的脑袋上,疑惑道:“你也不发烧啊。”
“你的手那么冰冷,怎么摸的出来?”我翻白眼。
“哎呀,你果然很天真,我只是在假装关心你而已。认真你就输了。”於单戏虐道。
“那我也是输得很认真。”我气鼓鼓的回他。
两人来回两句,再次陷入了寂静。
於单揉了揉眉心,语气中难得透出一丝温柔:“都说了,你要学会,不要被客人感染。”
我抱腿,将自己团起来,低声道:“你是故意让我一个人应付么?”
“是啊。”他直接承认了,再一次重复道:“不要被客人的故事感染。”
我仰头看着他,有些委屈的说:“我又不是你,又不知道活了多久,经历了沧海桑田的巨变。我是人,活生生的人。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见禽兽都如此,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蒋梦,白裙少女,她们是我亲眼看见的人,包括情妇,她们都因为一个男人,毁了自己的一生。”
“所以说,你笨。”他坐在了我身边,手在我的肩膀上落下,声音透着冷清的意味:“白裙少女,根本没有妹妹,她是独生女。”
我的双眸猛然放大,不敢置信的惊呼:“怎么可能?!”
於单的眼睛看着我,一字一句的说:“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忽然觉得,自己行走在悬崖边,有一种恐惧,并非是狐狸精要吃了我那种直接的恐惧,而是那种未知的,我不知道自己将来要面对什么。
就如同不明白,於单留下我在店内打扫,是什么理由。
我们两个在对视,他的目光仿佛蕴藏着深渊,黑沉沉的望不到底。我下意识的避开,追问道:“情妇究竟是谁?”
“已经不重要了。周城的委托,蒋梦的交换,以及这画的存放,既然都已经达到了,那么,就都不重要了。翻过去的书,就如同你翻过的篇章。人的一生,总会有不知道的秘密,好奇心害死猫,收起你的好奇吧。”於单懒懒地拨弄着木架上的盆栽,透出无关世事的淡漠。
我抱着膝盖,下巴搭在上面,有些失落道:“我不是好奇,是想要避免她们人生的惨剧,但我发现,我什么都做不到。”
“因为人生自有定数。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於单又开始说一些文绉绉的话了,他声音清润,念出古文的时候抑扬顿挫,还真有些谦谦君子的风韵。
这话很深奥,却也简单,我没说话,在沉思着他这句话的深意。便是在这个时候,他忽然俯下身,揉了揉我的头发,眼中仿佛蕴藏着点点星光。
我一直都承认,老板是一个非常好看的人。
刚认识他的时候,一门心思说对方是钟馗,其实我也很内疚,因为对方的长相,真是比狐狸精都狐狸精,偏偏没有那股子媚气,我不知怎么形容,后来有一天在店内打扫,偶然翻阅一本古书,看见其中有这样一段描写。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他徒然的这个一个举动,弄的我心直跳,磕磕绊绊的说:“老板,你真的不用安慰我,我的神经很强大的。”
於单冷笑一声,闲闲抱着胸:“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床榻,是唐高宗时期的。”
我顿时站了起来,手脚麻利的将刚才抱膝时候,踩脏的地方擦干净。
这才真真是贵到和我没关系的东西。
“明天给你放一天假吧。”於单看我无头苍蝇般的瞎忙活,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放轻了语气,“这几天这么多事,也该让你消化一下。”
“啊?”我愣了愣,连忙放下鸡毛掸子,笑嘻嘻的道:“老板你真是菩萨心肠!”
呼,总算可以远离这个周扒皮了。
可以逛街吃饭看电影,还可以借着机会看看蒋梦。
“还有,不许去看蒋梦,你也找不到她。”於单像是一眼就能看出我的想法一般,一字一句的说:“你我现在都是商人,商人逐利,并无情谊可言。蒋梦是你接触的第一个客人,所以我准许你倾注心血,但不可太多。她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日后有何种生活,与你我无关。”
我没想到他管的这么彻底,顿时鼓起了腮帮子,小声说:“老板,你对蒋梦怎么那么无情?”
於单懒洋洋的瞟了我一眼:“世间万物,皆有定数,你以为她是无缘无故遇到的周城。”
说着,随手一挥,眼前凭空出现了一个画面。
瞧着背景应该是古代的大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出现在画面上的是一个衣衫破旧,醉醺醺的穷书生,一脸的酒色过度。
他刚刚从酒楼里出来,绕进了一个巷子里,脚步踉跄,忽然远远看见一个小姑娘,长的清秀可人,顿时产生了歹意,将人拖到了巷子里。
那小姑娘不停的挣扎,书生气急了,便伸手打了下去,清脆的耳光声落在画面之外的我耳中,都不免心惊,还没看完,我就忍不住跳起来斥责道:“周城这个人渣,竟然还做过这种事情!”
於单不置可否的挑挑眉:“看完了再说。”
第二个画面是一对中年男女不停地打骂着蜷缩在角落里的少女,旁边坐着得意洋洋来提亲的穷书生。
第三个画面是张灯结彩的喜堂,那个姑娘坐在房间里,头上的盖头迟迟没有人来取,而街角的赌坊里,穿着新郎服的穷书生满面红光的掷着骰子,将一串串铜钱压在赌盘上。
第三个画面是已经怀有身孕的姑娘在洗着衣服,书生却在酒楼里花天酒地。
最后跳转到了一个女子的闺房,花瓶里插着的花已经打蔫,越过花瓶,只见一条白绫被绑在了横梁上。
那姑娘含着眼泪,套上脖子,然后踩着的凳子用力一踢。凳子倒地,发出扑棱的声音。
花样年华,就此殒命。
画面一转,天空朦胧,四处昏暗,似有飞沙走石,但无风。一湖水,水中有人骨在漂浮。
一座桥,桥上是来来往往的人。立着的石碑写着三生石,背面是无数人密密麻麻的名字。
一个姑娘站在三生石前,不断地用手指在石头上写字,也不知写了多久,终于刻下了两行鲜红的血字。
周倾城,蒋孟,孽缘。
那姑娘在等,等着害死自己的人来,她不知写了多久,等了多久,那人终于被鬼差压来。两人跪在阎王面前,阎王看向那男子:“蒋孟,你残害妇女,致使周倾城自杀,其罪当入铁柱山地狱,受铁树树叶刺穿,乌鸦、鹰鹫等前来啄食他们之苦。但周倾城放弃转世轮回的机会,在三生石下,写下你与他的孽缘。如此,便照三生石而来。本官判你与周倾城相调换,受同样之苦,加倍补偿。赐名,周城,蒋梦。”
看到这里,我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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