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超市的体重秤上下来，我面色纠结，不知该控诉他的暴行好呢，还是称赞他坏心做了善事。
步入六月，天便已经热了起来，街面被烤的炙热，就连道路旁的白桦树都透着油光，人踩在上面就像置身于滋滋冒油的锅底，扔个鸡蛋进去就能煎饼了。
我勉强爬了几层楼，便瘫坐在台阶上，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楼道里有些昏暗，微风穿堂而过，后背的衣衫被汗打湿，一吹凉幽幽的。冷硬的混凝土建筑遮蔽了日光，粗暴的分割出一个独立的世界。
正值中午，也没什么人，我靠着墙，有些昏昏欲睡。悉悉率率的脚步声隐隐传来，忽远忽近，落在耳中一片模糊，打消不了困意，反倒像是催眠。
“小白？回家睡，别在楼道里面啊。”
苍老的声音唤着我的名字，恰在此时吹来一阵冷风，我猛然惊醒过来，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四楼的刘大爷竟然来了。
我用力的揉了揉眼睛，打着哈欠道：“刘大爷，这么热的天，您还出门呐。”
刘大爷轻轻的叹了口气：“我老伴又病重了，上午刚把她送进医院，我回来拿点换洗衣物，顺便给家里的猫倒点食儿，一会还得过去。”
他语气随意，与其说是看透生死的豁达，不如说是习以为常的无奈。
我心里有些酸涩，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对于这对相依为命的老人来说，也许旁人根本无法体会他们现在的心情吧。
当初频频被炒鱿鱼，一穷二白的时候，每天躺在床上都在担心第二天是否会流落街头，那种看不到明天的滋味已经很难受了。
然而工作没了可以再找，身边人离开了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刘大爷，我陪你去看看吧。”我见他拿了不少东西，而对方的腰伤应该是没好，自告奋勇的上前劝道。
刘大爷倒是没跟我推辞，瞧着他额头上的汗渍，想必也是疼得厉害。
我们两个坐着公交车，去了最近的医院，刘大爷走在前面，轻车熟路的来到一个病房。他说，这么多年刘婆婆的病时好时坏，院里的医生都快认识他了。
病房里格外的寂静，金属仪器闪着幽冷的光芒，映照着惨白的墙壁。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我一眼望见病床上那个干瘦的人形，像是拼凑的骨架堆在那里。
对面病房敞着门，人声脚步声络绎不绝，我瞟了一眼，看见那边簇拥着鲜花果篮，明显是哪位企业的老板。再一看刘大爷这边，病床边只摆着几个水壶，连像样的水果都没有，不禁有些唏嘘。
我帮他整理着东西，一面对刘大爷轻声宽慰道：“您放心，婆婆肯定会好起来的。”
若是老天有眼，看在这对老夫妇没有孩子的份上，也该发发慈悲吧。
“我也看开了，若是真的命数到了，便走吧，总比受罪强。我知道我老伴硬撑着，是放心不下我一个人。”刘大爷长叹一声，苦笑着摇摇头，听上去像是在安慰我，但我知道，其实他是在安慰自己。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连平平淡淡的相守都成了奢侈。
他的声音透着哽咽，拿起床头柜上的暖壶，起身去烧水。
病房不大，两个人走动反而会有些拥挤，我便留在病床边，守着刘婆婆。
空旷的病房里有些冷，打下来的光线也没有丝毫温度。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刘婆婆，莫名有些打怵。
她直挺挺地躺在铁架床上，双眼紧闭，面容泛着乌青，露出的脖子微微有些浮肿，晃眼看去像是长了一个肉瘤，说不出的怪异。雪白的被单将她全身盖得严严实实，很多细长的软管从下面伸出来，犹如攀附而上的触角，探向一旁的心跳记录仪。
纯黑色的显示屏上那条曲线起起伏伏，忽高忽低，看得我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
我正准备挪开目光，却突然瞥见那条曲线一下子平了。
这是……心跳停止了！
我背后寒毛乍起，刚要跑出去叫护士，却见心跳仪转瞬间恢复了正常，不徐不疾地跳动着，仿佛刚才的骤停只是我的幻觉。
我用力的甩了甩头，定睛一看那条曲线仍然是波动的，不禁自嘲，莫小白你真是老眼昏花了。
但是盘旋在心头的疑虑却是挥之不去，怎么可能看错，好歹我也是裸眼1.5的视力好吗！
背后仍旧有惊出来的冷汗，风从门外吹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然而我随即便发现，那股子冷意不是从背后传来，而是源于脚下。
病床底下，缓缓冒出来一个活物。
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猫，澄黄色的瞳孔闪烁着幽光，死死地锁定住我。这目光我再熟悉不过，当初狐狸精盯着我的时候，就是这种目光，要把猎物撕得粉碎的目光。
我认出来它就是那天在刘大爷家出现的那只猫。
我咽了咽唾沫，下意识地往后退，可是身后就是冰冷的墙壁，过道被椅子挡住，越往后反而越狭窄，直到被逼入墙角。
我又不是吴邪，哪儿来的招怪体质啊！
黑猫弓着背，尾巴高高竖起，像一根绷紧的铉，蓄势待发，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它步步逼近，锋利的爪子亮出来，犹如一排小巧的银钩，闪耀着点点寒光。
我几乎可以确定，只要它在我脖子上狠狠划几下，我一定会血溅当场，惨不忍睹。
腿软的几乎站不稳，我瞪大眼睛，黑猫已经离我很近了。
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总会激发出本能的保护反应，例如我，在观音如来耶稣上帝各路神仙的名号都在嘴边溜了一圈之后，发出的第一个音节却是，於单。
毕竟，他真的就像是救世主一样，每一次都在我濒临绝望的时刻，出现在我的眼前。
但是我也知道，不是次次都那么幸运。
黑猫动了，像一道横劈而来的闪电，身上的毛发立如倒刺，瞳仁微微眯起，泛着幽幽的绿光，恶狠狠地向我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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