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话是这样说，当时躺在地上腹部的坠胀感，自己亦步亦趋地爬到门前的无助感，冰冷的器械进入身体的时候的恐惧感，都还清晰地刻在我的记忆里，我突然有些拿自己没有办法。正出神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思宛，你换洗的衣服没有拿！”
我拉开门的时候，莫靖南就捧着衣服站在门外，正要伸手接过来衣服的时候，却被他一个用力地拉扯，扯到了怀中。他看着我的眼睛，轻柔的吻落在我的额头上，“杨思宛，我不着急，以前欠下你的，我都会一一给你补上来的！”
然后，便松开了我的手，朝着阳台上走去，我有些怔怔地站在那里，直到浴缸里的水放满了。后来，莫靖南再回去住院的事情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因为还没有几天就要过年了。
在大年三十的前一晚，我一直殷勤地各种伺候着莫靖南，他一边翻看着报纸，一边头也不抬地说了句，“有什么话就说，你这么谄媚的笑，让人看的瘆的慌！”
莫靖南这么一说，我立刻就从地毯上弹跳起来，看着他的脸，试探性地问了句，“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我可以把陈山和杨伟华都接过来过年吗？”
我那个“吗……”字刚刚落下，就见莫靖南的神色沉了下来。我秉着呼吸等待着莫靖南的回答，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几分钟，莫靖南才面无表情地回了句，“你想请就请吧，反正这是你家，我只是偶尔爬过来的‘邻居’！”
我直接忽略掉了莫靖南话语中酸溜溜的口气，对着他的嘴唇就亲了一口，“好嘞，我这就给他们打电话。”
这大概是他出院以来，我第一次主动地吻了他。莫靖南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嘟囔道，“要是知道这两个老头还有这功能，我还真应该早把他们给请过来的。”
第二天的年夜饭是莫靖南亲自下厨做的，陈山来的时候，表现地还有些局促，倒是杨伟华，坐在那里倒是还颇有些岳父大人的架子。吃饭的时候，我不停地给两位老人夹菜，陪着笑脸，莫靖南就那么面无表情地吃着。
我在桌子底下一连踢了他好几下，他都没有反应。后来，还是坐在我对面的杨伟华皱着眉头说了句，“思宛，我人老了，腿脚也不太好使了，架不住你这么三番两次地踢的！你要是不乐意我在你家吃饭，我现在就走！”
说着，杨伟华就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赶紧放下碗筷拉他，他却瞪了莫靖南一眼。陈山也脱口而出地喊了句，“亲家……”
“谁是你亲家？”
“谁是你亲家？”
莫靖南和杨伟华异口同声地喊了句，陈山愣了，我在一旁笑着说道，“那个……我们这关系略乱，就别乱攀亲戚了，攀的不好，就对不上号了。”
这一次，我特地看了桌子底下的腿一眼，找准了位置就朝着莫靖南狠狠地踢了一脚，差点把他手里的碗都打翻了。他瞪了我一眼之后，才讪讪地站了起来，朝着杨伟华和陈山都敬了一杯酒，“祝你们在新的一年里都身体健康！”
陈山忙应着“好……”，杨伟华从鼻子出“哼……”了一声，才喝下了那杯酒。临走的时候，我拖着莫靖南一直把两人送到了楼下。陈山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我们，我一边冲着他微笑地挥手，一边掐了一下莫靖南的臀部，咬牙切齿地说了句，“你是死人啊，就不能说两句人话？”
莫靖南“哦……”了一声，抓住我的手之后，就冲着两位老人的背影说了句，“以后……没什么事的话，就……常过来……吃饭！”
短短几个字却被他说的那么艰难，不过，两位老人听着都挺高兴。等他们都走了之后，我刚要转身回家的时候，莫靖南却把我拉着往车子里面塞。一路上，我问他要带我去哪里，他都一句话不说。可是，当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我有些震惊了，因为那里不是别的地方，正是那年我出车祸的事故现场。
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朝着那个还让我记忆犹新的地方看了一眼，便冷下脸来看着身旁的莫靖南，“大过年的，你带我来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怕我心情太好，记忆力就开始衰退，不记得你当年到底对我做过什么吗？”
不得不承认，本来好好的心情在我来到这里，想起当时那个画面的时候，瞬间降到了谷底。而莫靖南只是一味地盯着我看，刚想伸手抚摸我的脸的时候，我却“啪……”的一个巴掌把他打掉了。努力抑制着声音里的颤抖，朝着他吼道，“莫靖南，我限你一分钟之内，带我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说着，我就把他的手一个劲地往方向盘上摁，莫靖南却执着地捧着我的脸，逼着我正视他，“杨思宛，你冷静点，冷静点，好吗？你听我说，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年对你的伤害，如果可以的话，我是那个比你更不愿意提及这些过往的人。因为每每提及一次，我就得重新审视一下当时我对你的残忍。相信我，我不会比你好过到哪里去的！”
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就这么被莫靖南给说着掉了下来，他凑过头来，吻了吻，我呜咽地说道，“既然痛苦，那你干嘛还带我来这里？你为什么不直接带我上来看昨天新买的碟片去？”
我呜咽着就成了委屈的哭声，莫靖南看着我无奈地笑了起来，捧着我脸的手指不停地替我擦着泪水，“杨思宛，你真是个傻丫头。但是，我今天想要告诉你的是，既然过去的伤害是你我心中怎么都无法躲避的记忆，那就从现在开始，不要试图躲避了，我们光明正大地去面对它们。那时候，就是在这里，我第一次把你给弄丢了。所以，我想从哪里终结的，我们就从哪里开始。杨思宛，我要从这里重新把那个像粘皮糖一样信赖我的你给找回来。我想要的是那个时候的你，而不是现在这个虽然和我同睡一张床却仍旧心存芥蒂，害怕张开怀抱就能再次被我伤害的莫太太！”
莫靖南的话把我说的愣住了，原来我的心思从来都没有逃得过他的眼睛。没错，我是害怕了，在我明明收获了幸福的时候，我却胆怯了。大概是经历过无所畏惧和心灰意冷之后，我真的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再像以前那样疯了一般地去爱莫靖南。又或许是失去孩子的那一刻，我对自己下手太狠了，我清醒地感受到了那个残酷的全过程。
我把视线从莫靖南的身上收了回来，有些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他。他叹了口气，把我被泪水打湿了的几缕头发挽到了耳后，“思宛，等我一下！”
说着，莫靖南便从那边推开车门走了出来，跟着就绕到我这边，打开车门向我伸出了手。而我却看着他的手顿住了，久久地没有递上自己的手，莫靖南耐着性子柔声地说道，“思宛，相信我，再把自己交给我一次，我莫靖南这一次，定不负你！”
后面四个字莫靖南说的尤为坚定，我抬起头来看着他，慢慢地伸出自己的手，跟随着他走了出来。莫靖南牵着我的手把当年我躺着的地方和他站着的地方都走了一遍，“杨思宛，你知道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完全漠视你递过来的手，扮作决绝的表情，潇洒地离开吗？”
我没有回应莫靖南的话，他却像是自言自语似地又跟着补充了一句，“你肯定不知道！”
“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么样呢？事情你都已经做了，心也被切实地伤害过了。莫靖南，其实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我相信时间会治愈一切伤口。即使你什么都不做，也许，再过一段时间，我就渐渐淡忘了那件事情，我们还可以回到从前！”站在那北风呼呼的路口，我感觉到身上从里到位都蹿着凉气。说着话的时候，却不由地伸出手臂裹了裹身上的大衣。
莫靖南看着我，便随手脱下了自己的衣服给我盖上。然后，后退了几步，站定之后，用一种坚定的眼神看着我。我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路旁不停地有车子经过，也有人好奇地停了下来看着我们这两个大过年的无聊地杵在路边的人。
我瞟了一眼那些光看戏不买票的人，朝着莫靖南喊道，“喂，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要是再不走，我自己开车走了啊，冻死了，别让我给你收尸啊！”
我话音刚落，莫靖南还没有说话，一旁停下来的车子里就探出来一个大妈的头，凝着眉很认真地教训道，“你这个孩子，大过年的怎么说话呢？什么死不死的，赶快呸呸呸！”
我有些为难地看了那位大妈一眼，见我不吭声，大妈还起了兴致，跟着催促道，“别以为这是迷信，大过年的这么说话，小心你来年一年都沾上霉运，还不赶快呸呸呸掉啊？”
看着大妈那个执着的劲儿，我便真的呸了几下，然后，瞪了莫靖南一眼，转身就准备往车里走了。可是，我刚迈出几步，就听到莫靖南突然在身后大声地喊了句，“杨思宛……”
我疑惑地转过头去，就见莫靖南单膝跪在马路上，对我站立的方向伸出了右手，慢慢地说道，“杨思宛，我说过，我会把欠下你的，都给你补上来。所以……今天，在这里，在我曾经丢了你的地方，问问你……是否愿意再嫁我一次！”
莫靖南说完话之后，我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他这是在跟我求婚的节奏吗？那个总是顶着一张死人脸的莫靖南吗？呵呵……他貌似跟单膝下跪着向人求婚这种事情，八竿子应该都打不到一起去的吧？
而大过年的，他在马路边的这种行为也引来了越来越多的人好奇，还有好事者在一旁喊着，“答应他，答应他！”
我好想转过头吼一句，“答应你妹啊？老娘早都被他吃干抹净的连渣都不剩了，还答应个毛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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