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白桦还想再劝，却被汤宝晨悄悄拉了拉衣角。
她只好改口道：“你一个女孩子回到国内去，不安全啊……”
“以前我不都一直是一个人在国内吗。”苏慕青道，“再说，现在哥哥不是也常常去国内吗。”
见她主意已定，白桦知道多说无益，只好帮她又收了几件衣裳，哽咽着说：“到了那边，还是天天给我们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苏慕青心中一哽，情不自禁地投进母亲怀里，说：“妈，我知道了。”
再次回到江城，苏慕青心中感慨万千。
只是离开了三年，这里的变化却已大得快让她认不出了。
这样的发展速度，也难怪哥哥坚持要在国内做强做大。
汤宝晨已事先安排钟点工进来打扫过。
推开门的那一刻，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油然而生。
那间住了十几年的小屋，还是老样子，就像个安静的老人，一直在默默等待着她的子女有朝一日能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她打开电脑，找到相册，心中不免升起阵阵遗憾。
自从有了手机，她就很少把手机里的照片转存进电脑了。而今手机上的资料全部损毁，那些空白的记忆，恐怕要永远成为空白了。
这些日子，她走遍了她以前经常会光顾的地方，可对于过去的追寻，却没有任何进展。
当初华辰的同事早已走得走，散得散，等她再去华辰的时候，那里几乎全是陌生人。
唯一能知道她三年前到底出了什么事的线索就此断掉，她的心情不由低落到极点。
一个人闲来无事，不知不觉，走进了一个街心公园。
正值工作日，那里多是老人和孩子，像她这样无所事事的年轻人几乎没有。
她找了个长椅坐下，看着前面草地上一群孩子在踢球。
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引起了她的注意。
他孤零零站在一旁，满是羡慕地望着这群疯跑的孩子，却不敢加入。
苏慕青默默观察了一阵，发现他一直站在圈外，不由对他心生同情。
“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玩？”
“他们不认识我，不带我玩。”男孩说话的语气像个小大人一样，而且具有强大的逻辑性。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识过。
苏慕青心中对他一下子亲近起来，抚了抚他的头，说：“你可以主动和他们交个朋友啊，大家认识了，不就可以一起玩了。”
男孩却说：“我试过了。可我一走近他们，他们就跑得远远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也许是每个到了陌生环境的孩子都曾经有过的遭遇。
苏慕青被他的懂事感动到了。
她说：“那阿姨陪你玩吧。”
男孩却摇摇头：“你是女的，不会踢球。”
“谁说女的不会踢球了？”她不服气了。
男孩一本正经地说：“秦小姐说的。她是我的保姆，我要她陪我踢球，她就是这么说的。她说她渴得要命，现在去买水喝了。”
保姆？
苏慕青暗想，也难怪那位秦小姐这么不负责任了。
但她不想在孩子面前戳穿保姆的谎言，只好说：“那你想玩别的吗？除了踢球，我都可以陪你。”
“真的吗？”男孩歪着脑袋，一脸稚气地望着她。
“当然是真的。”苏慕青对他伸出小手指头，“咱们拉个勾，你想玩什么，我都陪你，直到你的保姆回来。”
男孩叹了口气，很是遗憾地说：“她很快就要回来了。我想我们根本来不及玩什么。”
印象之中，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大多都是调皮捣蛋的，像他这样斯文又懂事的孩子，实在太罕见了。
苏慕青对他的感觉越发好起来。
她安慰他说：“那我们就先聊聊天，相互认识一下。下次再见，我们就是朋友了。”
“好吧。”男孩点点头，问，“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叫苏慕青。”她笑吟吟地回答。
“说不清？”孩子歪着脑袋问，“你爸爸怎么给你起了这么个奇怪的名字？”
仿佛灵光乍现，苏慕青觉得好像曾经有个人也曾这样戏谑地嘲笑过她的名字。
她耐心地解释道：“是苏，慕，青。我爸爸姓苏，我妈妈姓白，所以我爸给我哥哥起名叫苏慕白，意思就是我爸爱慕我妈。我是老二，为了和白对应，所以就叫慕青了。”
“哦，那我爸爸姓黎，我妈妈就是姓祖了。因为我叫黎念祖。那就是我爸爸想念我妈妈的意思。”孩子一本正经的样子把她逗笑了。
“你妈妈就是姓祖？”她突然发现他的话里有个奇怪的说法，“你不知道你妈妈姓什么吗？”
黎念祖说：“事实上，我根本没有妈妈。”
“怎么可能……”苏慕青失声笑道，“每个人都有妈妈，就连小猫小狗也是妈妈生的呢。”
黎念祖一脸神秘地凑近她：“这是个秘密……不过既然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我就告诉你吧。”
在他稚嫩的介绍里，苏慕青终于弄明白了。
原来，这个孩子的父亲一直没有结婚，但他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将来若是独身一人，老了无子送终，于是萌生了借腹生子的念头。
他从卵子库买到了卵子，用自己的精子培育出胚胎，再找人代孕，生下了这个儿子。
所以他是个有父亲，却不知道母亲是谁的孩子。
真是天下奇闻。
苏慕青愣了愣神。
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因为这样的事，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是编不出来的。
黎念祖问：“你不会因此而嘲笑我吧？”
“怎么会……”苏慕青温柔地将他搂进了怀里，用力抚了抚他的头，“你爸爸一定很爱很爱你。”
“是呀。”他得意地说，“我还有个……”
他突然捂住嘴，瞪大了眼睛。
苏慕青奇怪地问：“怎么啦？”
他只是摇头。
“哈，你有事瞒着我？”苏慕青一下子看透了他的小心思。
黎念祖垂下眼想了想，说：“我不想瞒你。但是我爸爸叫我不要跟别人说。”
苏慕青抚了抚他的脸，柔声道：“既然这样，你也不必告诉我，我不会介意的。”
“其实我觉得这也没什么。”念祖仰起头，说，“其实我还有个叔叔，他也很爱很爱我的。”
“那你爸爸和叔叔现在在哪里？”
苏慕青觉得他的话有些矛盾：既然爸爸和叔叔这么爱他，为什么不陪他踢球？却找个不负责任的保姆来敷衍他？
孩子垂下眼睑，无比伤感地道：“我奶奶去世了。我们这次回来，是给奶奶办葬礼的。我爸爸担心我会害怕，所以叫秦小姐带我几天，他们办完事，就带我回去了。”
“回去？你家不在这儿？”苏慕青不由跟着伤感起来。
那便意味着，这个萍水相逢的小朋友，很快将和她天各一方了。
黎念祖说：“我只是知道我家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坐飞机要坐很久很久，我一觉醒来都还没到呢。”
这样看来，他八成是在国外。
难怪觉得他说话的口气怪怪的。
“我过几天就走了，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孩子仰起小脸。
苏慕青勉强对他笑了笑，说：“那也不一定啊。我们可以交换电话，到时候你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也可以给你打电话。我们一样还能做朋友的。”
黎念祖委屈地瘪了瘪嘴：“可是我没有手机……”
但他很快又精神起来：“不过我可以用我爸爸的手机给你打电话。我一定会给你打电话的！”
苏慕青笑了笑，将自己的手机号写在纸上，塞进了他的口袋里。
远远的有人在喊：“Alan，快过来！你爸爸给我打电话了！他们马上来接你了！”
黎念祖大声回道：“知道啦！我马上过来！”
“Alan？”苏慕青心中一动，“你叫Alan？”
“那是我的英文名字。有什么问题吗？”黎念祖好奇地问。
苏慕青急忙摇摇头：“没问题。你快去吧，别让你爸爸着急了。”
黎念祖从长椅上蹦下来，向着保姆飞快地跑了过去。可没跑几步，他突然折回来，紧紧抱住了她。
那一瞬间，苏慕青已泪崩。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一个孩子的慰藉。
“苏慕青，我会给你打电话的。一定。”他仰起头，深深看了她一眼，转头跑掉了。
Alan……
难道这就是她要找的Alan？
苏慕青唯有苦笑。
刚听到那孩子讲述自己的身世时，她还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但现在，她已经能够理解孩子父亲的心情了。
孩子就是一个神奇的存在。
他们调皮捣蛋的时候，会让你抓狂到恨不能将他塞回肚子里去；可一旦看到他们那双清澈无邪的眼睛，使命感便会瞬间爆棚，只想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全都给他。
“放心，将来我们的孩子不会这样的……”
一把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
是谁？
到底是谁曾经在她耳畔这样亲昵地许下这样的承诺？
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苏慕青再也忍不住捂住脸，失声恸哭。
那个要和她一起养孩子的男人到底是谁？他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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