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形之下,我一身素净水裙,实在是普通的很。不过跟在身后伺候的珍儿说我这身与北王服饰相得益彰,很相配。我因此也能将下巴微微地扬起,无论如何,我不想被皇甫嫣然比下去。
自从皇甫嫣然回到恒王府,小陶倒常常躲在西院很少出来,所以今日与珍儿同路伺候着,与我倒是第一次见面。她像变成了哑巴,只要没有人问她话,她便不说话。因从前在恒王府的时候与珍儿就没有什么交集,所以她们两个竟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大概小陶给我的印象过于深刻,我时而回头看向她,终是被她察觉,微微地向着我点头问候。
想着只要跟着北王离开荆北,到了定难,与小陶便也再没有什么交集。之前的恩恩怨怨倾刻化为一阵清风,随向她灿然一笑。
小陶愣了下,也笑了,之后的神情便明显地轻松了些。
从街市这头走到那头,一点也不觉得累,在皇甫鹿鸣的推荐下,我们打算在附近的东弄里茶馆喝杯茶再走。等进入茶馆就座,偶抬头间,才发现东弄里茶馆的对面,竟然是风云客酒栈。忙看向它的隔壁,果见风幡上写着“老赫自制酱肉”。
心里深处,原以为在短时间内已经尘封起来的地方,毫无预兆地动了动,竟然,有点想念宗伯孤注了。
记得他对这风云客酒栈的汾酒和老赫家的酱肉是情有独衷的。
在点了几壶茶后,我又不动声色地提议道:“不如要两斤酱肉尝尝,听说风云客酒栈的酒也不错,也尝尝。”
澹台那速自然不会拒绝我的任何要求。
让茶馆小二从对面把酱肉和酒都置办了来,众人也都当是尝鲜,都举筷吃了起来。澹台那速细细地品尝了酱肉,道:“丫头的介绍果然不错,味道确实不错。”说到这里,又将杯中酒也喝干,赞道:“酒也是好酒!”
向着皇甫鹿鸣道:“皇甫兄!来,吃肉,喝酒!”
皇甫鹿鸣也举杯喝干。
皇甫嫣然笑道:“确实这肉和酒都是难得的好,只是,这酒和肉竟然是雪儿介绍的,真是令人大大诧异。俗语说的是,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却原来我们的赤雪郡主也是如此,素来是养在深闺,却原来也是能知天下事的。”
皇甫嫣然自然也不会将我其实是从皇宫回到恒王府的事情说出来,但她这几句却也让我难以消受。澹台那速疑惑的目光向我扫了眼,旋即却是淡然一笑,“这有什么好奇怪,丫头运气好,有口福,看到对面有酒有肉,叫来就是地道的。也有可能是我们各人都吃惯了候府大菜,偶而尝尝这乡间野菜,就算本来是普通,这时候也觉得味道好极了。”
皇甫嫣然附合笑道:“北王说的倒也有道理。只是你们这样喝酒难道不觉得无趣?”
澹台那速道:“不然绮妤娘娘想如何喝法?”
皇甫嫣然轻轻一笑,“我们即是在外面,就不用那样客气了。北王就叫我嫣然好了。按照我的说法,咱们不如做诗喝酒,接不上的便罚他喝一杯,接得上的,可以指名任何一人接着做诗。”
这可是风雅的事儿,我从小也没有真正地学会什么诗书,当下就觉得这个点子实在不好玩儿。却听澹台那速竟也赞成,“好提议,可试试。”
皇甫嫣然很开心,立刻开始布酒划拳,最后是由皇甫嫣然开始。她向外看了眼,笑道:“今日天朗气清,菊花遍地,我就以菊花为题吧!”
菊散黄金丛,
晴光远近同,
雨露满儒服,
壁甃复椒涂。
家家机杼鸣。
此诗却是即景,说的正是此时此景,倒是很贴切,而她声音娇脆,这样吟出来,引得众人拍手赞道:“好!”
她笑着,端起酒杯自饮一盅,“因是我开头,所以我自饮一杯,但是接下来,便是谁要接不出来,便要喝一杯,而且不许撒赖!”说着,伸出一根手指,从皇甫鹿鸣的脸上缓缓指过来,停留在我的脸上,我不由地暗自叫苦,我哪会做什么诗?但是就如此地败下阵来,那又是万万不甘心的。
但她却是调皮一笑,手指最终停留在澹台那速的脸上,“北王,轮到你喽!”
澹台那速爽快答道,“好!”
他似觉得只是吟诗还很枯燥,于是双手各执一根筷子,向碗碟边缘敲击成乐,这些短促而简单的音符,竟然被他敲出了些极好听的音韵,随着这敲击,他吟道。
鸣銮初幸代,
雨断芜城路。
晴景摇津树,
菊衰芳草在。
离离暑云散。
这首诗乍听仿佛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只要再细想一下,就会恍然大悟。原来不但是接了皇甫嫣然的“鸣”字做诗,而且将皇甫嫣然每句的诗头字“菊晴雨”反排而上,并且没有生搬硬套之感。待众人反应过来,当然又是一阵喝彩。然而,最后一个“离”却是最好入诗的,果然,澹台那速向我看来。
不等他说,我自告奋勇,“接下来,轮到我了!”
可能是因为最近这段时间确实感触很多,不懂做诗的我,此时脑中却正有诗词一首。所以也学着澹台那速的模样,拿起筷子去敲击碗碟。只可惜,我于音律方面的造诣显然还是比较肤浅,这样敲下来,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倒如同乱雨叮咚,见皇甫嫣然唇角露出讥诮,也不好就此停止,干脆就着这混乱的敲击,吟道:
离京虽未腊,
路转他山大。
肠断报亲情,
落日稍沈城。
吟完后,见各人都目露深思,心知此诗做得应该还算可以,稍稍地舒了口气,将筷子放在桌上,静等着他们的点评。如果不过关的话,那么就喝杯酒。反正我也很想尝尝,宗伯孤注喜欢的酒到底是什么味道。但是下一秒,澹台那速和皇甫鹿鸣却都鼓起掌来,“好,做得好!”
澹台那速复吟道:“好个‘离京虽未腊,路转他山大!合情合景,很好!”
皇甫嫣然怪异地向我看了眼,我歪着脑袋得意一笑。手指到皇甫鹿鸣,“鹿鸣,该你了!”
他点点头,“好,即是如此,我也来附庸风雅一回。”
虽然有我之前敲击碗碟一塌糊涂,算是前车之鉴,但他还是拿起了筷子,也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起碗碟。初听来时,只觉得敲击的并不快,仿佛比起澹台那速的敲击实是差了不少,再侧耳细听片刻,方才发觉这乐声竟然是空灵古韵,仿佛空山寂寂,孤鸟独鸣,说不出的令人心神震动。
而他也缓缓吟道。
落时君亦终,
霞焰发高墉。
残热日中来,
阳君守滑台。
诗是好诗,乐是好乐,只是这诗中所透露出来的意境,却似乎有着不好的预示般,让人忐忑。只是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吹箫弄琴,而且总是银甲披身,又常常的不苟言笑,以为他不通音律的,却原来是我们大家都看走了眼,恐怕这方面的造诣虽然不如澹台那速却也相差不远亦。
众人免不了又是一阵喝彩。
澹台那速环顾一圈,忽笑道:“绮婕妤,原来你这个提议并不好,在坐的都是才子才女,这却如何难得倒,大家只看着酒却不能喝,这感觉太难受了,游戏到此为止,还是喝酒重要!”
皇甫嫣然也是见好就收,“北王,你莫要变成酒鬼!”
澹台那速难得对她露出一丝笑意,“好。”
看着众人举杯喝酒,我也举起了酒杯。将杯中酒细细地喝到口中,有种让人难以忍受的呛和辣,但我还是没有立刻咽下去,而是用自己的味觉,仔细地品尝着酒的味道。原来,这就是宗伯孤注喜欢的酒的味道,他原来喜欢这种酒。
澹台那速见我不将酒咽下去,忙道:“丫头,不会喝就吐出来吧!千万不要呛着了。”
我冲他一笑,将酒咽了下去,“并没有多么的难喝,很好喝。”
澹台那速错愕地笑着说:“没想到两年不见,丫头竟然学会了喝酒!真是让我意外啊!丫头,你还会给我什么样的意外呢?”
他的笑容宛若春风,他的语气柔和的能将人融化,却又那样的自然,我的心不由自主地荡了荡,“那速哥哥,我,我还学会了你喜欢吹……”
我本想告诉他,我还学会了他喜欢吹奏的曲子,只是昨晚没有发挥好,才导致没有完成那首曲子。
但是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皇甫嫣然打断,“她即是在恒王府,自然要学习些东西的。不过,喝酒这个本领可不包括在教习之内啊,却不知我这位好妹妹是什么时候学会了喝酒?该不会瞒着我们偷偷地跑去跟谁学喝酒吧!?”
她神情里的猥琐笑容,仿佛我根本不是喝了杯酒,而是跟某个男人上了床。
澹台那速道:“不会的。丫头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还有,她毕竟是恒王府的人,是婕妤娘娘的妹子,这样的口无遮拦,却要坏了丫头的名声。婕妤娘娘必是喝多了,要不要差人先将娘娘送回府去?”
皇甫嫣然冷笑一声,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皇甫鹿鸣道:“嫣儿,我先送你回去吧。”
皇甫嫣然把酒杯狠狠地顿在桌上,“我不回去!”
她忽然站了起来,目中含着愤怒和悲伤,眩然欲泣,“你们,都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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