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羽面露惊喜,只听人说令狐莲极少为他人抚琴,即便是太子殿下恳请要他抚琴助兴都没能遂愿。在这心绪烦乱的时刻,欣赏琴音多少能排解忧愁,不妨好好听听。
令狐莲坐到案桌边,白皙莹润的手指触及琴弦之间,如清泉般天籁之音缓缓奏起。
窗外,烟雨缥缈,雨声沙沙。
松鹤楼下,水声潺潺的安雀桥上,银雀认真地撑着一把伞,伞下穿着紫衫鹅黄裲裆的兰凌隔着纱窗望着室内童羽和令狐莲的模糊身影,脸上带着自嘲的笑意。
“七皇子,已经站了许久还不准备回去吗?”
银雀不耐烦了,一直撑着伞,胳膊酸极了,可兰凌迟迟不肯转身离去,她又不能自个撑伞去避雨。天下漂亮的女子多得是,盛产美女的北萧国应有尽有,七皇子却偏偏对童大小姐恋恋不舍。哼,等他们回到北萧国,身边萦绕着的全是身姿婀娜,容颜如花的女子,这童大小姐恐怕早就忘掉九霄云外了。
“再看看,所谓的郎情妾意是不是这样子。”
“看什么看啊,再看这童大小姐也不会跑到你怀里,七皇子这么喜欢她,不如让人去童府提亲,将童大小姐娶了带回北萧国。带回北萧国,她就不会见到令狐莲,就死了心踏踏实实侍奉你,这样不就好了?”
“若能带她走,我早就动身了。”兰凌呵呵笑起来,但脸上很快露出无奈。
“七皇子犹豫什么,有什么好犹豫的,奴婢真搞不懂。”
银雀越发看不清向来风流不羁的兰凌,他何曾会为一个女子方寸大乱。如今北萧国的皇帝龙体有恙,觊觎皇位的皇子皇兄个个虎视眈眈,唯独他身处异国,将心思全部放在得不到的女子身上,就这样无奈地站在雨夜里神情凝望,这是何苦?
“我也搞不懂。”
“七皇子,搞不懂就走,你将千里迢迢寻你回去的四皇叔独自丢在沁雨园里,奴婢真佩服你居然还有心情赏雨赏夜赏一对鸳鸯恩恩爱爱。”
兰凌听到四皇叔从银雀的嘴里蹦出来,平静的脸上有些阴郁,他将四皇叔晾在沁雨园不是不想见,而是还没想好如何与一别十多年的四皇叔说什么。在关键时刻,四皇叔终于想起身处异国的他,还以为他会成为无根浮萍不闻不问地飘泊。这么多年,他敬重过他也恨过他,是四皇叔恳求父皇带他出征打仗,磨练意志,过早成为沙场领兵人物,立下不可磨灭功劳,也是四皇叔提议让他作为质子送往大梁国求得边疆稳定,让北萧国终于从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境况中获得转机,变得粮仓富足,兵强马壮,逐渐和称霸乱世的大梁同起同坐,而代价就是牺牲他的自由,过早离开北萧国皇家的保护身处异国遭受非议和刺杀。
送他前往大梁的是四皇叔,如今想要带他离开大梁的也是四皇叔。四皇叔心机深重,不做对自己无利之事,自己就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可弃可用。
原本作为身份尴尬的北萧国皇子寄住在大梁皇都有些郁闷,可渐渐觉着也没有何不妥,没有驰骋沙场的危机,也没有身陷子嗣繁多危机重重的北萧国的内宫争斗泥潭里,在这里只要小心应对不知是哪个北萧国皇室人物派出的刺客,便能在大梁这个繁华不尽的都城高枕无忧,逍遥作乐,忘却自己曾经和已故的琅琊王妃曾经在踉跄山有过人人称颂的战事,忘却自己还是北萧国最该继承皇位的嫡子。
“四皇叔在沁雨园待了几日?”
“回七皇子,四皇叔他已经有五日了,你至今都未见他一面。”
银雀小心翼翼地望了眉头蹙紧的兰凌,难道他现在想见四皇叔了吗?虽然知道他和四皇叔的关系形同父子,但哪个父亲舍得将儿子送入危险重重的异国?
“备马,我要回去。”
“哦。”
在四周巡视的萧意听得主子一声令下,连忙将马牵到兰凌的跟前,兰凌来不及戴上斗笠穿上蓑衣翻身上马,一记鞭子抽在马肚子上狂奔离去。
一脸茫然的萧意摸着脑勺,“七皇子何时这么急?”
银雀白了萧意一眼,不好气地回答:“谁知道,你问我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兰凌回到住所,来不及沐浴只简单换了身衣服,急冲冲地前往四皇叔待的沁雨园。沁雨园里,四皇叔优哉游哉地看着手里的兵法书籍,一口一口啜着春茶。
兰凌敲了敲门,没有等四皇叔回过神便一脚跨进屋子。
“凌儿,怎么这时候想起来见我?我寻你多日,终于在这儿寻着你,哪知多日都不曾见你一眼。”四皇叔缓缓起身,颇为镇定地走到兰凌的身侧,摸了摸兰凌宽阔的肩膀,眼神复杂。四皇叔的声音有些异样,多年未见兰凌显得颇为激动,“这些年委屈你了,莫怪四皇叔当年不顾情分执意将你送往大梁,若不将你送出北萧,那毓贵妃和手下党羽定会在陛下跟前说尽你的不是,与其在那里受人栽赃陷害不如远离是非前往大梁。大梁国力雄厚,繁华都城中不缺乏为我北萧所用之人,相信凌儿在这里一定学到许多东西,也认识了不少人。”
兰凌的脸上没有显出半分的激动,颇为平静地站立在旁。
十多年未见,当年英气逼人,潇洒不羁的四皇叔也经不起岁月的洗礼,鬓角已近斑白。一道醒目的刀疤从眉角一直延续到脸颊下,当年为了保护襁褓中的他,四皇叔没有注意偷袭的刺客才落得这个疤痕。
“四皇叔,父皇身体可安康?”
“你父皇的身体去年的时候还很硬朗,后来听信毓贵妃不知从何得来的蒙人的可以长生不老的灵药,服了一段时日后人很精神,可人似乎越来越糊涂,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坏。朝臣已经不敢谏言,朝堂之上鸦雀无声,奸佞小人恣意横行,尤其是毓明棠,毓贵妃的父亲结党营私,整个朝堂变得乌烟瘴气,让人难以喘息。”
“四皇叔,这时候你来大梁是带我回去?那毓贵妃等人肯定百般阻挠,回去的路途一定是困难重重。父皇还在乎我吗?即便我突破重围回到北萧,父皇是赐我一个爵位还是让我继承皇位,一切都扑朔迷离。”
四皇叔冷哼一声,“凌儿,你怎么唉声叹气的,若你父皇不在乎你为何我会大番周折前往大梁寻你?你父皇虽然人老有些糊涂,但他心里清楚皇位容谁继承,绝对不是毓贵妃的儿子,因为毓明棠会乘机谋权篡位。我带你回去,就是让你成为皇位最佳人选,我们这些老骨头绝对不会容忍外戚干政,为了让你继承皇位,你四皇叔一定会竭尽全力。”
兰凌听四皇叔这么说,心里冷冷在笑,阔别多年的北萧国将要回去,那遥不可及的皇位等着他去奋力而搏,踏着皇亲国戚的尸体堆砌的血路去实现自己的雄图伟业,为此他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代价便是让一个胸怀壮志的他变成嗜血绝情的恶魔。
“父皇竟然还在乎我,哼,我怎么不觉着。他不喜欢母后,连带也不喜欢母后所生的我,他让我继承皇位大约是真老糊涂了。”
“你母后虽说是大梁人,有名的铸剑大师断清风之女,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此身份卑微之人你父皇当年为何不顾大统一心娶你母后?有多爱就有多恨,你不会知道其间的误会。”
兰凌心里清楚四皇叔所说的误会,传言四皇叔在父皇未遇见母后之时便和母后认识,那时候四皇叔桀骜不逊。他一心要去大梁学铸剑技艺,四处求师时遇见了断清风,邂逅了娇媚可人的母后,两人暗生情愫,但这段恋情并没有长久,因父皇阻挠让母后对四皇叔断了念头。或许,一切都在冥冥注定之中,尤其是感情的事情。父皇虽然娶了母后,但心里总感觉母后对他不及对四皇叔一半的好,冷落母后,让母后在孤寂中抑郁而去。
这些事情,兰凌早有耳闻,但没有深入了解。
“四皇叔,你对我有几分把握?”
“把握?起先只有一分,将你送往大梁后,一直担心你的安危,若你死在大梁不如将你送回北萧国,即便死在踏上皇权的争斗路上,也不要无所作为两手空空地死去。如此,我有了五分,与你父皇一次交心谈话,他的话让我对你有了七分,这七分足够让你踏上皇位。”
兰凌没有吱声,沉闷了半晌,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我跟你回去。”
“嗯,你父皇若是看见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兰凌带着看似满意的答案离开沁雨园,四皇叔身边的贴身暗卫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屋子,跪拜过四皇叔,等候四皇叔发问。
“刚才皇七子见谁去的?”四皇叔一脸严肃。
“没有见谁,他就站在鹤仙楼看了一会儿。”
“看谁?又是那个童府的大小姐,从我来到大梁皇都就听人说这个小姐非同寻常,居然能跳琅琊王妃当年名骚一时的九曲剑舞,难怪皇七子对她恋恋不舍的。既然凌儿对她情有独钟,不如让我替他决定。”
“决定什么?”
四皇叔的眼睛冷光一闪,幽声说道:“将她带入北萧国,若她不从就杀掉。兰凌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像当年的我一样优柔寡断,以至于错过最该属于此生的东西。女人是祸水,男人的前途不能被她所葬送。”
“是。”
暗卫悄然离去,屋子里的四皇叔重新拿起案桌上的兵法书籍,望着其间的一排字冷冷在笑,自言自语道:“兵不厌诈,此话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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