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曈顿时懵了,这位大小姐居然情愿舍命护她?当初的雨纷扬待她何等冷漠无情,她一万个没想到,雨公子的这个未婚妻竟是如此热情仗义之人。而她又如何能让一个无辜之人为自己做掩护,紫曈正想出言阻止,风吟吟反肘一撞,正好封了她的哑穴。她的功力虽浅,也足以让紫曈一时说不出话来。风吟吟又朝姜梓道:“你说的什么山庄,什么夫人,我本是一点也听不懂的。不过也别想我来向你讨饶。我可不同于这些平民百姓,你杀了我,来日自会有人替我报仇。你也别想逃得过去!”
姜梓比那钱林要老练了许多,见了风吟吟这身打扮与气派,本也有些顾虑,怕杀了她会担上什么风险,可他与本门师娘的奸、情这事实在事关重大,又绝不敢去冒走漏风声的危险,一时有些踌躇。
正在这时,一道暗红身影跃上楼口,身法轻盈至极,来人轻叱道:“姜梓,原来是你。你为何在这里大开杀戒?”
紫曈一看,说话的是个年纪在三十出头的妇人,身形苗条,容颜俏丽,风韵犹存,看着面生的很。
姜梓看那妇人一眼,也不甚理会:“我想做什么,用得着你来管?”这个“管”字一出口,他已横刀朝紫曈与风吟吟扑了上来。风吟吟硬生生将紫曈挡在自己背后,准备接招。只听风声一响,那妇人已抓了身旁一盆盆栽朝姜梓后脑掷了过去。姜梓听得脑后生风,只好收刀转身,一脚先将花盆踢了个粉碎,泥土散落一地。
姜梓满脸怒容,正要呵斥那妇人几句,猛见得脚边躺着的那中年茶客的尸体一震,忽然坐了起来,手臂一张便向他大腿抱去。姜梓早看得清楚,那人喉头被斩开,是当场毙命,哪成想这时他竟弹坐起来要来抱他大腿。这情景实在太过诡异骇人,纵使他凶悍异常,也被吓了老大一跳,慌忙跃开避在一旁,双手捧住刀柄向那诈尸的中年人细看,却见那人两腿箕张地坐着,胸前尽是鲜血,咽喉裂开好大一个伤口,几乎露出颈骨,双目紧闭,绝无可能还活着,这时也不再动弹。姜梓吓出了一头冷汗,实不明白方才是怎么回事。而回过神来再去找风吟吟和紫曈,却见两人都不见了踪影。
原来是紫曈趁姜梓被那妇人投掷盆栽吸引了注意力的一刻,及时从药囊中取出金针刺入了地下中年茶客的尸体穴位。此时人体新死,周身经络仍旧大半通畅,被紫曈这一针刺激,便立时弹坐了起来,将姜梓吓住。紫曈则趁此机会拉了风吟吟飞快冲下楼口。
姜梓想要追过去,却又被那妇人阻住去路。姜梓喝骂道:“连环儿,你凭什么来多管我的闲事?”
那妇人轻轻冷笑:“我连环儿就是这么一个脾气,最看不得有人对十几岁的年轻姑娘下手。你想伤那小姐,就先来过我这一关吧!”
连环儿?紫曈跑到楼下时听见了姜梓那一声吆喝,才知道今日这为她们解了围的妇人便是连环儿,不由得一愣。
茶楼下层已然聚了许多看热闹的人众,与风吟吟下了楼来,紫曈尚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去。风吟吟道:“姐姐不必担心,看那位婶婶的架势,便知道是个厉害的,应不至于在那恶人手底吃了亏。”
紫曈想想也是,看连环儿跃上楼口的身法以及掷出花盆的动作,都可看出她武功不弱,总该在姜梓之上。未等她们再做反应,忽然凭空伸过来两只大手,一手拉了她的手臂,一手拉了风吟吟的手臂,将她二人扯出了人群拥挤的茶楼,带去了街上。紫曈只听耳边生风,那人扯着她又奔行了一小段路,转过一个街角,才放开了手。紫曈定神一看,来人正是褚玉枭。褚玉枭冷冷瞪视着她,又是一把揪住她的衣襟,恨声道:“你可知若连累我家小姐出了事,那是多大的罪过!”
风吟吟忙道:“褚玉枭你快放手,这可是位女扮男装的姐姐。”
褚玉枭一愣,有些讪讪地松了手,看紫曈的眼神依旧不善。风吟吟叹道:“我知道又该回家了,你且到一旁等我片刻,让我与这位姐姐再说一会儿话。”褚玉枭点点头,依言朝一旁走开了一段。
紫曈咽了口咳嗽了一阵,气息顺畅,被她封的哑穴也就此解了。想着方才被风吟吟挡在身后的情景,又是感激又是歉疚道:“风姑娘,今日都是我连累了你,竟让你担了如此大的风险。好在你此刻无恙,不然我可是犯了大错了。”
风吟吟拉了她的手笑道:“姐姐说什么连累?我这些年来的境遇加在一处,也没有方才这一会儿有趣。姐姐你竟有办法令死人动起来,当真本领非凡。看来你竟是位世外高人呢。”
紫曈不觉微笑,面前这真是位率性可爱的姑娘,想起自己从前还对她提防,更是内疚:“我之前没有说实话。其实我不姓秦,我姓郁,名叫郁紫曈。”
风吟吟望了她片刻,又笑了出来:“姐姐无需负疚。我告诉你的名字也并非真的,我名字是叫做吟吟,却不姓风。我称自己姓风,都是因为纷扬哥哥称自己姓雨。”
紫曈恍然道:“如此说来,雨公子也并不姓雨的了?”
风吟吟颔首道:“纷扬哥哥平素与江湖中人结交,不便随时报上真名,便用这个名字。他在江湖中的朋友很多,我一直羡慕的很,也想像他一样出来闯荡。只可惜,爹爹连让我出门一会都难得答应。而且,纷扬哥哥也不许我将真名真姓告知于人,所以……”
紫曈忙道:“我知道,各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朋友相交贵在知心,倒也无需计较这些小节。以后我都称你为‘吟吟’也就好了。”
风吟吟又轻快一笑:“姐姐果然是个爽快的妙人。你可是我结识的第一位江湖朋友,我真舍不得这就离开你。你家在哪里?日后若有机会,我可以登门去找你。”
“我……眼下并没有家。”紫曈无奈苦笑,如今哪里算是她的家呢?或许过些日子,她便有家了。进入那个家,只余下等那个人首肯这一个步骤。
风吟吟收敛了笑意,望着她的眼神中多了些怜惜同情,忽然眼睛一亮,抓了紫曈的手道:“不如姐姐你随我一同回家去吧!”
紫曈一呆:“随你回家?”
“是啊,我父母亲见到你,一定也喜欢的很。以后你就将我家当作你家,咱们住在一处,亲如姐妹,也好互相解闷,岂不是很好?我虽然也有几个小姐作朋友,却看不惯她们个个骄横跋扈,矫揉造作,我只与你一人投缘的很。以我家的家世,别说多一个你,便是多百个千个的你,也养活的来。难道于你而言,随我回去,不好过你这样漂泊?”风吟吟说得情意殷殷,没有半点虚伪客套。
紫曈看着她的真挚模样,也为之感动。自知若是此刻答应随她回家,确实可以从此衣食无忧。凭着自己的医术,若栖身于大户人家,也算不上寄人篱下,确实是条不错的出路。只可惜,自己又怎可能答应随她走?
“吟吟,多谢你的好意。我确实也想多陪陪你,只不过,这里尚有朋友需要我去帮忙,我可不能一走了之。”
风吟吟沉默片刻,正了脸色道:“姐姐,我知道你是不愿离开你那心上人。你若不当我是外人,便实话对我说,你那心上人并不爱你,对么?”
紫曈心口一痛,若说秦皓白对她的信任、关切,紫曈都还有着几分把握,提及这个“爱”字,她却绝不敢让自己抱有奢望。只得艰涩地点头:“恐怕……是。”
“你爱他,他却不爱你。你又何必坚持留在他身边,不肯离开?难道以后,你想亲眼看着他与别人成亲生子,双宿双飞?”风吟吟说得既真切又郑重,全然一副设身处地替紫曈着想的模样。
紫曈心中一阵澎湃。是啊,她一心想着要追随他,留在他身边,又能期待些什么?以后他自会娶妻生子,难道自己留下,只是为了亲眼去看那些情景么?
风吟吟看出她有所动摇,又道:“姐姐若暂时不便跟我走,也无妨,你说个时辰和地方,我到时差人去寻你也就是了。这可是替自己将来几十年好好打算的事,你要想好才行。”
这位大小姐年纪虽轻,人也单纯无邪,却自有一副成熟心智,说起话来丝毫不显稚气,倒比那位做了一派掌门的卓红缨成熟了许多。紫曈听得心有触动,赵锦絮为何极力反对她加入善清宫,她完全明白,以自己这柔弱之躯,去做武林公敌的帮凶,着实自不量力,真说不定何时就要丧命。若从理智上看,依从风吟吟自然是个绝好出路,只是,理智的选择就是真实心意的选择么?
一直沉默了好一阵,紫曈又恢复了平静,说道:“吟吟,我问你,若是你那纷扬哥哥不爱你,也不愿娶你,你是否就舍得抛下他,随别人走,永远不去见他?”
风吟吟怔了怔,又微微笑了:“我知道了,姐姐。即便明知得不到,你也义无反顾,绝不愿舍他而去。我自不会勉强你,但愿你将来能日日顺心,事事合意。但愿,你那心上人也有爱上你的一日。”说着从头上取下一支珠钗,放到紫曈手心,“这是我最喜爱的一支珠钗,你将它留下,想我了便取出来看看吧。日后若是偶尔缺了盘缠,也可以拆下这上面的珍珠去典当换钱。我这便走了,姐姐保重。”缓缓松开紫曈的手,跟随褚玉枭步步远去。
紫曈一直目送他们走远。风吟吟走出一段又回头望望,向她挥挥手。紫曈也向她挥挥手,心中一阵怅然。虽然与这位小姐只相处了这短暂一刻,有了方才那一段经历,心里已然将她视作了生死之交,而自己却连这位生死之交的真实身份都不得而知,更不知道,下一次再见她,会是何时。
再低头看向手中珠钗,见其周身仅是黄金打造,凤羽花丝都极尽精细,外围缀着六颗珍珠都是一般大小,浑圆光亮,一眼就看得出是件价值不菲的首饰。紫曈从小到大,所用首饰寥寥无几,虽然本性淡薄,从不追求这些,却也同寻常女孩一样有着爱美之心,此时头一次拿到了这样一件精美首饰,也喜爱的很。
茶楼二层的地板上淌满鲜血,血腥气弥散四处。一只白皙修长的男子之手扶上楼梯的红木栏杆。奉命守着现场的伙计战战兢兢,回身正想朝走上楼来的人说除了捕快大人谁也不要入内,可一见来人,就憋住了没有出声。面前的白衣公子虽没穿什么官服,却俨然有着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官老爷都更为慑人的气派,倒像个神仙般的人物。连他身后跟来的身穿绛红衣衫的丫鬟,都显得气质不俗。
“念月,依你看来,这像是出了件什么事?”
“回公子,这些死者除了钱少侠之外,显然都是些平民,想来是什么人在此泄露了什么重要事件,不得已杀光在场众人来灭口。”
白衣公子目含微笑,微微点头以示嘉许。红衫丫鬟欣然而笑。
听着脚步声近来,躺在血泊中的钱林虚弱无力地睁开双目,见到眼前一双绣着金丝翔云花纹的白缎软靴。他眼睛霎时一亮,有意伸手去扯住那人袍角,却毫无力气,只奋力吐出一句话来:“雨公子……救我。”
雨纷扬略微俯下身来,语音好似钟磬,悠远又平淡:“方才从这里出去了几个活口,告诉我。”
钱林气若游丝道:“连环儿,姜梓,还有……一个衣着华贵的红衣女子,带着她的下人……”
一旁的念月神情微变,目视雨纷扬。雨纷扬脸上波澜不兴,站直了身子,缓缓转身朝楼口走去,淡淡抛下一句:“钱少侠伤势过重,已无药可救,看在他是万庄主高足的份上,帮他解脱了吧。”
钱林愕然惊呆,双目好似变为两个空洞……
紫曈回到客栈时,已是到了黄昏时分,刚一推开房门,便被等在屋内的朱菁晨急火火地拉进门去。
“姐姐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何身份?居然拉了一个陌生人跑去逛街如此之久?”朱二公子虽有些好热闹,却并非不知轻重的孩子,不然陆颖慧也不会放心将紫曈交给他。他去找褚玉枭打架,本想是将紫曈暂交给成大泳夫妇照看,哪想到紫曈竟拉了风吟吟跑了,一直失踪了两个多时辰,可是将他急了个够呛。
“我一共也未跑出多远,你居然也没来找到我,你知不知道,我险些就没命回来了!”紫曈也知道自己这抱怨很没道理,只是刚刚经历了生死之劫,忍不住想要发泄几句。
朱菁晨没好气道:“你当我回来的轻松?我早就想撤手不打去找你,结果那侍卫却紧咬着我不放。光是为了甩脱他,就废了我好大力气。”
他不想承认,褚玉枭的武功是稍稍高过他的。他是全凭机敏灵巧才与之打个平手,所以打了一阵之后,他就不再恋战,想要脱身。而褚玉枭不见了自家小姐,眼前只剩下朱菁晨这一条线索可寻,自是不会放过他,一直追了他三条街。直到朱菁晨去到一个拐角,迅速撤去了脸上伪装,又将外衣脱了,整个换了一身样貌,才堂而皇之地在褚玉枭眼皮底下溜之大吉。
紫曈随即将茶楼上的所见所闻都细细向朱菁晨讲了一遍。朱菁晨抱着手臂,翘着二郎腿坐着听完,撇嘴一笑道:“姜梓与万夫人有染?这倒是桩奇闻。日后对付绿芜山庄,这事算得上一个不错的筹码。你见到与唐九霄在一处的那个妇人,想必是章夫人。”
“章夫人?”紫曈吸了一口凉气,章夫人就是接替了丈夫章武的苍山派掌门,而章武正是汇贤居失踪那五位掌门之一,传说章夫人也如唐九霄一般,对秦皓白极度憎恨,只不过为人冷硬,不似唐九霄那么张扬。
“菁晨你说,他们聚集于此,会不会是想对善清宫不利?”紫曈忧虑道。
“不利就不利好了,谁也没指望他们来对我们有利,不是么?”朱菁晨说得满不在乎,站起身理了理袍角,“也说不定,他们只是冲着中秋夜市来的,做了大侠的人也可能想来逛夜市啊。”
“夜市?”
“姐姐还不知道,这吉祥镇每年中秋都会有次极热闹的夜市。这夜市远近闻名,每年都会有许多人慕名前来游玩。而且,”朱菁晨笑眯眯地瞄过来一眼,“外间都说,这夜市最适宜男女爱侣同游呢。”
紫曈呆了呆,瞬间于脑中描绘出一幅自己与秦皓白并肩同游夜市的情景。朱菁晨嘴角含笑,再没说什么,出门离去。紫曈静静取出那只珠钗来摆弄,又对着镜子将其插到头上试了试。
朱菁晨忽然又开门伸进头来道:“姐姐可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呢。”一抬眼看见紫曈头上珠钗,目光闪了闪,“怪不得姐姐不愿回来,原来是收了人家的重礼。不过我奉劝姐姐,先别将这珠钗戴出去,你那些衣衫都太过敝旧,配了这支好钗,一定更要显得衣衫寒酸了。”说完就关门而去。
紫曈摘下珠钗来看了看,有些啼笑皆非。这朱二公子时不时冒出些与年纪很不相符的言辞,居然还会留意女子服饰如何配搭。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