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衣女子一声呼喝,那一高一矮两名蒙面剑客立时赶过来与她凑在一处,三人一同挺剑朝这道青影迎头刺去。那青影姿态微微一滞,闪避开三剑,紫曈这才看清,那是个身穿青衣、又以青纱蒙面的人。只见他舞开手中长剑,立时剑花跃动,敌住了三名白衣剑客的长剑。那凌厉非凡的三剑合一,在他面前竟似威力全被压制,丝毫占不到上风。
紫曈惊得咋舌:“这……这人不是你哥哥吧?”——天,若是朱芮晨有这么高的武功却又任由她挨打被抓都没救她,那她日后一定要好好报复他一通。
朱菁晨比她吃惊更甚:“这又是谁?我哥哥可没这么大的本事。”
周围的白衣人们忽然又是一阵哗然,只见另有一个青衣身影飞跃到了跟前,也是青纱蒙面,一身打扮与前面来的那个青衣人竟然一般不二。这人来到跟前径直朝紫曈他们所在的马车赶来。
那女子喝了一声:“拦住他!”
众白衣人纷纷挺剑上前,这后来的青衣人飞纵闪避,姿态飘逸至极,显见轻功卓绝。
朱菁晨道:“这个才是正主儿。不过先来的那个高手,又是谁?为什么他们两个,竟做同样打扮?”
他所问的,也正是紫曈心中所想。眼见先来的那个青衣人剑术超凡,却绝不是秦皓白亲至,那么朱芮晨又是在哪里找了这样一个高人做帮手?
后来的这青衣人手里没有兵刃,好在这些白衣人中除了那三名首领外,余人武功都是平平。他回掌击退一名白衣人,抢了一柄长剑在手,也凑到前一个青衣人跟前,与他一同对战那三名白衣剑客,所用剑法也与前一个青衣人极是相像。这样一来,周遭的人顿时都分不出他们哪一个是先来的那个,哪一个是后来的那个。
朱菁晨很应景地说了一句:“这下哪个才是我哥哥,我也分不出来了。”
三名白衣剑客虽然剑招高明,却决然敌不过这两人联手,那整齐划一的剑阵立时变得散乱不堪。一名青衣人疾攻几剑,逼退白衣女子和矮个男子,转身朝马车飞纵过来,瞬息间来到紫曈跟前。这一瞬间紫曈看到他青纱之外露出的双目,这双眼睛沉如夜空,熠熠生辉,绝不是朱芮晨那双凤目,一愣之间竟认了出来,心中大大地吃了一惊。原来竟是他!
剑光一闪,紫曈身上的绳索被割断,这人掌风一带,一招“顺水行船”并未触到她身子,却推得她飞跃出了车厢。紫曈惊呼一声,正落在一匹黑马背上,连忙翻身坐好。那人用剑苗在马后臀抽了一记,黑马便载着紫曈飞驰离去。
朱菁晨声音传来:“姐姐记得到我死过的地方会和!”
紫曈紧抓住缰绳,回身望去,隐约见到朱菁晨也跃出了马车,加入战团,明白自己留下只会碍手碍脚,便催马疾驰而去。
朱菁晨所谓他“死过的地方”,自然指的便是吉祥镇东那处土岗了。紫曈记着朱菁晨说过这些人出发后一直向北,那么回去吉祥镇自是该向南,而这深夜之中也辨不清方向,只得顺着道路朝与那些白衣人相反的方向奔去。
过不多时,已听不见任何背后传来的动静,紫曈轻拉缰绳让马慢了下来,刚要回头看去,却见一团青影携着风声扑面而来,将她吓了一跳,身子一歪险些跌下马去。紫曈狼狈地抱了马脖子才算稳住身子,没好气地道:“朱芮晨你又要做什么?”
那青衣人于几步之外长身玉立,发出一声低低的笑,说道:“原来那位少侠便是大名鼎鼎的‘夷吾公子’。”
紫曈听出他的声音,下了马道:“真想不到,你竟会来救我。我以为……你早已走远了。”
“我是走了,不过,还不是因为放心不下你,便又折返回来了了么?”雨纷扬揭去蒙面青纱,露出白玉雕琢般的俊逸脸膛,看看紫曈又开始发白的脸,又笑了出来,“这话你信么?”
紫曈皱紧了眉头:“你能不能别再与我开这样的玩笑?今日与朱芮晨那采花大盗周旋了半日,已经够我焦头烂额的了。”
自己才离开了她不足两天,她就被个采花大盗缠上了,这算什么事?雨纷扬也有些无语。做了武林公敌的嗜杀魔头,不会武功的能工巧匠,到处易容骗人的小皮孩子,如今又出了个采花大盗,善清宫都是些什么人啊?
“好啊,那就来说正经事。”雨纷扬正了脸色,没了一丝一毫的玩笑意味,语气也变得肃然,“你还记不记得昨天早上,我对你说了什么?”
紫曈好似做了错事的孩子被人揪住,隐然心虚:“你……告诉我,跟爹爹回去,便是我的最好归宿。”
“原来时隔不足两日,你还未忘记这话。那你眼下又是在做什么?”雨纷扬语气冷淡,倒真有几分像长辈教训晚辈的不懂事。
紫曈微低下头:“我实在……难以做到置身事外。”
雨纷扬望了她一会儿道:“你觉得自己与他成就良缘的希望,能有几分?”
紫曈抬眼来看着他,无言以对。虽然断定秦皓白那会儿待她是出于真心,可经历了她的拒绝,她已沦落为他连提都不想提的人,她哪里敢抱什么“成就良缘”的希望?她想去问他那句话,完全只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完全没胆量去希冀与他从此两心相映。依着她这个向来自视过低的性子,可绝不敢做那自作多情的事。
雨纷扬又沉声道:“你是觉得,即便与他无缘,也坚持想要与他维持一点点联络。你为了救他而舍命也便罢了,难道只为与他维持这一点点渺茫联络,也值得你以这柔弱之躯,去闯这腥风血雨的江湖?!”说到后来,语气已透出了严厉。
“我不过……是想要顺从自己心意而行事。”紫曈蹙眉望着他,说得好似恳求。她将这人视作知己,自己这个重大的决定,自然也盼着能得到他的理解与支持。或者说,她如今根本理不清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亟盼能有人给她以肯定,为她添一把助力。
雨纷扬眼神复杂,缓缓点头道:“好,既是你自己的心意,我又何必多嘴?但愿下次你再遇险情,我不在跟前,也有别人及时救你。下次遇见郁先生的时候,我可不想得知他已然白发人送黑发人。”说罢转身要走。
紫曈赶上两步叫道:“纷扬……”
“你总算叫出口了。”雨纷扬停步回身。
这一声纷扬叫出口来,似是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紫曈迟疑道:“纷扬,我想恳求你一件事……”
“你这样郑重其事地来求我,所求之事一定不是为你自己,那么,只能是为了他了。”雨纷扬说得平淡冷静,目中光华隐隐,“你是想求我,不要与他为敌?”
紫曈轻轻点头,神色凝重道:“你可以答应么?”
雨纷扬微微蹙了眉间:“你为何认定我会与他为敌?只因为我与他打过一架?在你看来,我真是会为那一次输赢耿耿于怀、不报复就不罢休的人?”
紫曈一阵茫然,摇摇头道:“我也说不清为何,只是总会觉得……你终有一日会与他一较高下。”
雨纷扬没有在她面前显露过一丝一毫对秦皓白的怨恨,也没见他与那些敌视善清宫的人有何瓜葛,可她就是觉得他对秦皓白会是个威胁。她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个原因,说道:“你若是做了他的敌人,一定会是他的劲敌,比江湖中其他人对他的威胁都会更大。”
他无论武功还是智慧都是出类拔萃,又有着不容小觑的财力与势力。这样的人若真去与秦皓白为敌,自然威胁巨大。正如旁人因为秦皓白的威胁大而将其揣测为恶人是一个道理,紫曈也是因雨纷扬的实力,而自然有着这份隐忧。
雨纷扬淡然一笑,透出几分轻嘲:“我也说不清你这是高抬了我,还是贬低了他的其他敌人。就拿方才这伙白衣人来说,我便知道,他们的首领本事就大得很,不在我之下。也可算得上你所谓的劲敌了。”
“那么……你是不愿答应我的了?”紫曈眉间凝满了忧虑,目光殷殷地望着他。他这话越说越像是承认了对秦皓白的敌意。
雨纷扬静静望了她片刻,说道:“你想我答应你这件事,可以,那你也来答应我一件事做交换如何?”
紫曈见他松口,心下一喜:“你尽管说。”
雨纷扬正色道:“我要你置身事外,无论今后善清宫再发生何事,无论他与他的朋友发生何事,你都再不去插手参与,你能做得到么?”
紫曈呆住。有了这一天多的经历后,心里早将与秦皓白的重逢当做了眼下唯一的目标,如何还会情愿再置身事外不去找他?不过,比起为他去除一个劲敌来,自己受这点委屈,似也不算什么。
她声音艰涩:“若是……我答应你置身事外,你真能保证这一世都不与他为敌?”
雨纷扬冷笑了出来:“你当我不知道?你即便现在嘴上答应,说不定又会像这次一样,没过两天便反悔了。而我即便此刻答应了你不去与他为敌,将来是否履行,也是你无法见证的事。若想让咱们两人都可以遵守诺言,倒不如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雨纷扬缓缓向她伸出了右手,郑重端严,语气笃定:“你若真心答应,现在就随我走,这一生一世都不与我分开。你便可以亲眼见证我不去与他为敌,我也可以亲眼见证你置身事外,我们谁都没机会失约,是为两全其美。你看如何?”
紫曈心头轰然一震,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他说这话,难道竟是在郑重向她示爱?甚至是……求亲?紫曈瞬间慌得六神无主:“你……又来说这种戏言,我可是在正正经经与你说话。”
雨纷扬微眯了眼睛,似戏谑,似讥诮,又似更加一本正经:“你确定从前我说的都是戏言么?那么此时此刻,你有没有胆量将手递上来,试一试我这次说的是不是真话?看我敢不敢就此带你走?”
紫曈见了他的神色,再看看他伸来面前的手,心口通通地跳个不停,一时惶然无措。她这些日子以来所结识的青年男子之中,秦皓白对她从来不拘小节,朱家两兄弟性子浮滑,那是更不必说,仅陆颖慧一人温文拘礼,也曾数次不得已而与她接触,初见时就曾扶住了从车顶摔下的她。只有雨纷扬,虽然多次出言逗她,却在行为中最是拘礼,即便是出手救她时,也未与她有过一星半点的肢体接触。
所以于他而言,向她伸出手来这个动作,更似有着极特别的意义。
这一刻紫曈完全懵了,头脑一片混沌,是真是假,是该是不该,完全无从分辨。雨纷扬却换上了更为轻松的神态,依旧在那里端着手,唇边挂着一抹浅笑静静等着。倒像是很享受地观赏她这一刻的无措姿态。
紫曈闭了一下眼睛,心中有个声音在暗暗告诫她,在想不明白的时候,万事都可以全凭一个道理去做决定,那就是——怎样做,才是对那个人最好。
手,就这样颤巍巍地递了出去。却在两人的手将触未触之际,对面的那只白皙修长的手猛地抽了回去。紫曈一怔,抬头朝他望过去。
他唇边的笑不知何时就变成了傲然冷笑,声调也变得沉冷,与方才截然不同:“你放心,我还没有下作到要用这事去胁迫你献身的地步!”说完就转身朝一旁走了几步。
紫曈更是一头雾水想不明白,难道不是他提出了要求,在期待着她的回应么?这又是怎么了?怎么好像,自己答应了他,反倒是做了件贬低他、伤他自尊的事?
雨纷扬再转过身的时候,已换了一脸的愤然,抬手指着她的脸道:“你这算什么?为了帮他去除一个可能的劲敌,没错,还只是‘可能’的劲敌,你便要将自己卖给我?你为了他,卖了自己,他会知道吗?会念着你的好吗?你知不知道,你这不叫情深意重,你这只能叫做犯傻!”这一番数落劈头盖脸,他全然一副怒其不争的疾言厉色,与往日的温文尔雅判若两人,可见是动了真怒。
他看不下去她犯傻,是出于郁兴来的关系替朋友教训不争气的女儿,还是出于朋友的立场,亦或是因为真的爱上了她,紫曈都无从判断。她只知道,他这番话字字切中要害,一字字都狠狠戳进了她心里。
“纷扬……”紫曈一阵慌乱无措,鼻子一酸就此哭了出来。她何尝不知自己是在犯傻?犯傻的又何止眼前这一桩?这一次脱离父亲,又搅进这趟浑水,本就是个大大的犯傻举动。可这样的傻,她又忍不住要去犯。她就是这么卑微地想为他做点事,想为他的平安尽一份力,仿佛只有这样,才算为自己这条命找到一点价值。至于值不值得,以及手段对不对,她都没了理智去判断。
眼前这可不就是一件大大的傻事么?她满脑子都在想着如何帮他消除威胁,居然就将其余一切抛诸脑后。这一伸过手去意味着什么?就这么跟雨纷扬走了算怎么回事?该如何向朱家兄弟交代?如何向风吟吟交代?如何向父亲交代?她竟然都没想到。连她自己这会儿都在惊叹,临到与那个人相关的事上,自己居然就可以傻成了这样。
雨纷扬看着她哭天抹泪,似是觉得自己这脾气发得无稽又无聊,自嘲地撇了撇双眉,又恢复了往日的轻松微笑,抱起双臂道:“他的劲敌可还多着呢,你却只有一个,以后若是再遇见了一个劲敌这样来要挟你,该如何对付?”见紫曈茫然望过来,他更添了几分戏谑,“我来告诉你吧,你该在谈判时多附上一些条件,比如说,你该让我不但答应不与他为敌,还要反过来帮他抵御外敌。这样的交易,你不就能多占一点便宜了么?”
紫曈挂着一脸泪水望着他,迷惑地蹙眉道:“你……方才那套话,又是在开我的玩笑么?”
雨纷扬微笑道:“你觉得呢?你居然真会将手递过来,当真是出乎了我的意料。好得很,今日从你这儿得到的这个笑话,比昨日的那个更加好笑,我不虚此行了。”
紫曈听他又变了一番说辞,心里更是被搅得一团混乱。
雨纷扬眼神微转,回过了一点味儿,她求他不要与秦皓白为敌,只是单单出于对秦皓白的关心么?因问道:“我来问你一句话:将来我若真的做了他的劲敌,你为了救他,只能选择杀我,你会不会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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