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来折腾,别逼我点你穴道!”
紫曈一急之下竟“刷”地一声拔出短剑指着他道:“快放开我!”
秦皓白哑然失笑:“不然怎样?你想用剑刺我?尽管动手啊。”他说话间手上不停,为她涂好了伤药,又取了绷带来包扎。
紫曈呆呆地停止了挣扎,看着他小心又细致的动作,满心迷惑。他这又是在做什么?眼前的他,明明对她充满关切,那么刚才那些难听的话,又是怎么回事?这个人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头脑有些发昏,没了往日的判断力。今日经历了登临阁上的风波,又受了无极崖的一番巨大的惊吓,她的精力已所剩无几,这一刻被心爱之人握了脚踝疗伤,精神一阵放松,倒有些昏昏欲睡。
秦皓白缠好了伤,取过她的绣花布鞋来要为她穿上,这才留意到,面前的小脚玉白粉嫩,脚背微微露着皮肤下的青筋血脉,嫩得好似透明。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少女的脚,这才知道,原来姑娘家好看的不光是脸蛋,连脚丫都生得如此可人。
紫曈见他抓着自己的鞋,盯着自己的脚发呆,立时意识到气氛的诡异暧昧,脸上轰然一热,趁他这一愣之际,将脚抽了回来,又夺过鞋子自行穿好。
秦皓白醒悟过来,也是脸色一红,没说什么,径直抱起她来,朝出谷方向走去。
再次被他抱在怀里走路,感受着他身上的暖意,闻到他那特有的淡淡气味,紫曈一阵阵心神荡漾,痴痴地望着他的脸,恍惚间感觉似又回到了从赤蝎洞中出来的一刻。
若是还能回到那时该多好?她就可以将与他共处的时光再重新经历一遍,可以避免与他发生那次可怕的误会,还可以阻止赵锦絮被杀,该能挽回多少事……
“你刚才……为何又要回来找我?”紫曈呆呆问道。
“我若是真将你扔在这样地方,回去怎么跟菁晨与颖慧他们交待?”秦皓白低头望她一眼,依旧无法实话实说,“你不想与我纠缠不清,一会儿见到民居,我便将你托给他们照料养伤。总可以了吧?”
“不不,我一点也不怕与你纠缠不清,一点也不想离开你。”紫曈紧抓了他的衣襟,惶惶然地说了这句话,又呆住了。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是在哀求他将自己留下么?
秦皓白心如刀绞,紧紧地咬着牙,多想冲口而出:我也不想,你知不知道,我也不想!
面前的她,除了脚伤之外,雪白的脖颈上还赫然有着一道刚刚干涸的伤口,那是她被那白衣首领挟持时所划伤。她离开自己之前,伤得险些丧命,刚刚回来见他一天有余,又伤成了这样。若是跟了自己,还不知将来要多少次地经历这样的险境。
秦皓白只能咬了牙,将想说的话拼命忍住。
“我这次回来,很想问你一句话。”紫曈呆望着他道,临当此刻,她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想要了却这个心愿,“我想问你……”
“不要问!”秦皓白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此时还要问那样的话,不是明摆着互相折磨么?
“不不,你好歹……好歹让我问出来。”紫曈慌乱之下,愈发精神不济,声音都变弱了许多,“你那会儿……说你也爱我的话,是真的,对么?你对我……不光仅有歉疚与感激,对么?”
说到这最后几个字,她的声音已在剧烈颤抖。之前要来问他的决心,在这一刻都崩塌于无形,获知这个问题的答案,竟变成了如此恐怖的一件事。到底是说个明白好,还是含糊带过,给自己留个念想和余地更好,紫曈心中激烈地踌躇矛盾了起来。
眼见他面色冷淡地低头望过来,缓缓开了口。这副神态,哪里会是能给予她肯定回答的样子?
紫曈的恐惧到达了极限,紧抓着他的衣襟哭了出来,狠命摇着头道:“你不必说了,不必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了!你放心,这次再离了你,我再不回来了,再不会来烦你!一定不会……”
她终于耗光了最后一点精神,手臂软哒哒地垂落下去,挂了满面泪痕,就此昏睡了过去。
秦皓白停住脚步,抱着她无力地跪坐于地,闭上双目,痛苦得浑身颤抖,简直想要学她那样大哭上一场。
自己与心爱之人两心相悦,却眼睁睁看着她伤心欲绝,自己都不能有所吐露给她希望,到底是谁害得自己到了这步田地?
低下头望着她昏睡的容颜,耳边又响起了郁兴来的那句话:“我不拦你,难道眼睁睁地看你来害我女儿?”
秦皓白于心中痴然默念:“你放心,郁兴来,即便你不拦我,我也一定拦得住自己。这世上我秦皓白最不会去做的一件事,就是害你的女儿!”
她脸上血色淡淡,曾经好似成熟樱桃般的红嫩小嘴此刻也褪为了淡粉色,更显楚楚可怜,脸颊上泪痕纵横,泪珠一滴滴自脸颊两侧轻轻滑落。
秦皓白呆望了她好一阵,缓缓低下头去,在她唇上深深一吻……
紫曈的醒来,是被一阵杂乱的说话声吵醒的。隐约听见什么“二宝的娘啊,那床新被窝你放在哪里了啊?”“大嫂子快将那烧好的开水端下来!”似是好几个人在身边忙得团团转,其间还夹杂着幼童的哭声。
紫曈好生奇怪自己这是到了哪里,若是死了,升天还是入地,都不该是这种局面。待得她睁开眼,先是见到一片简陋的木檩茅草屋顶,再一转头,看到一张红扑扑、脏兮兮的女童小脸。这女童仅有四岁上下,一双黑亮大眼看看她,转头跑开,大叫着:“姑姑醒了!娘,姑姑醒了!”
紫曈刚看清面前这间农舍,门口便拥进来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好几个女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姑娘可算醒了。口渴了吧?快喝口鸡汤。”“热水烧好了,姑娘要不要洗洗脸解解乏?”“姑娘一定饿了,大柱他爹买米去了,一会便给你煮白米饭吃。”
紫曈恐慌地往后躲了躲,道:“你们……是谁啊?”
众女人愣了愣,又要七嘴八舌地开口,当先一个微胖的妇人朝她们摆了摆手道:“你们把人家郁姑娘都吓着了,先都出去等着,我来替你们跟姑娘说话。”
其余女人又不放心地嘱咐着:“那便交给文娘你了,你可好好跟姑娘说啊。”“大伙的性命可都着落在你身上了,你可小心说话。”
“知道了知道了,比起你们,我不是最会说话的么?”
女人们这才出门,又不放心地守在门口不肯远离。那被叫做文娘的妇人转回身,笑容满面道:“郁姑娘,你叫我文娘就行了,你有什么想问我的,想跟我要的,尽管说,我一定都给你办好了。”
紫曈极力回想了一下昏睡之前的情景,有些明白了过来,道:“是一位穿黑衣的公子送我到这里来的,对不对?”
“对,对,那位公子的相貌生得好俊,我可从没见过生的这么好看的公子。他莫不是个美貌姑娘扮了男装的吧?”文娘说得眉花眼笑,门口的妇人们受了这个话题感染,也都跟着笑了插口。
“文娘你尽会瞎猜,那公子那么高的个头,姑娘家哪有生的那么高的?”众妇人纷纷应和,笑声此起彼伏。
紫曈被一股怪异之感包围——那位美貌的秦少主,你知道自己会被一群村妇如此议论么?
另一妇人慌张道:“你们怎么敢在郁姑娘面前这么议论那位公子?不怕被人家正主儿知道了来寻你们的麻烦么?”
这些妇人都惶然变色,不敢言语。
文娘也惶恐道:“哎呀,姑娘,我真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刚才这话,你可千万别跟那公子说啊。”
紫曈蹙眉道:“你们这么怕他,难道是……他怎么吓唬你们来着?”
文娘忙道:“不不,其实要说那位公子呢,说话也算有礼的很。就是那神态语气……有那么点吓人。他交代我们照料姑娘你,直到你想走为之,还给我们留了银子。哎呀我们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大的一锭银子呀,姑娘你若想住上个十几二十年也没什么,只是我们这穷乡僻壤的,想要买袋盐巴都要翻山越岭,即便把你当做神仙供着,也拿不出多少像样的东西,若是委屈了你,可请你千万担待着点。”
门口的女人们又纷纷附和。
紫曈微笑道:“大姐别这么说,我在这里养伤已经为你们添麻烦了,只求可以度日即可,不用太为我破费。那位公子……已经走了是吧?”
“是啊,他交代完了就走了。也没说什么时候再来。”
紫曈心中一阵怅然,说道:“他……不会再来了。”
一众女人听说秦皓白不会再来,既如释重负,又都有些失望之色。
紫曈看看她们:“你们都是一家人么?怎么都是女眷?”
文娘满面喜气道:“那公子交代了,让我们单找来几家的女眷照看你,姑娘放心,你住的这院子,绝不让男人们进来。”
紫曈凄然一笑,难得他还交代得这么周到。只不过再怎么周到,他还不是放下她走了?自己这辈子,或许都再见不到他了。
这一经历了空间的巨大跳转,昏迷前的伤感倒似隔得远了,怎么也找不回来。只余下满心满怀的惆怅。一瞥眼见到方才那个女童躲在一边,睁着一双大眼盯着她,手里把玩着一件亮闪闪的东西,正是风吟吟送她那支珠钗。
文娘顺着紫曈目光一看,赶忙扯过女童,抢下她手里的珠钗递给紫曈,在女童背上拍了一记斥道:“姑娘的东西也是你能乱拿去玩的?再敢这样,瞧我不打死你的!”
女童立时大哭起来。
紫曈好生过意不去,拉过女童来柔声道:“别哭,姑姑这珠钗是朋友送的,所以不能给你。真是对不起了,我另外送你个东西玩吧。”说着从衣带上解下一个玉环坠子来塞到女童手里。
女童接了坠子,又诚惶诚恐地看向文娘,见母亲板着一张脸,便不敢收,又将玉坠递给紫曈。
紫曈道:“大姐,这是我送她的,你就让她收着吧。”
文娘这才松弛了脸色道:“姑娘真是好心性。结莲,你就拿着吧,好好谢谢姑姑。”
女童攥着玉坠,抬头看看紫曈,却也没开口致谢,只朝她展颜一笑。
紫曈也忍不住朝她一笑。上一次这样脱离了江湖戾气,进入到淳朴的平民之间,还是在水车村的时候。物是人非,那个村子,那些人,都已消失不在。这一次与陆颖慧、朱菁晨重聚,都还未来得及问他们一声,水车村的血案是否查到了什么进展,到底是不是绿芜山庄所为。只可惜,眼下她却不能再回去找他们。这一次,自己是真要彻底脱离那个江湖了么?
接下来的日子,紫曈便留在这户山民家中养伤。与文娘等人闲聊之中,得知这里其实距离点翠峰与无极崖都有着数十里之遥,是邵松山的南面山口附近,才知道秦皓白还真是带她走了不近的一段路,才算找到人家。
文娘本是多嘴多舌又好奇心重的性子,总是一得工夫便对紫曈问这问那,紫曈觉得对这样一个居住深山的农妇也没什么可隐瞒,便将能说的事都讲给了她听。文娘听见那些江湖中事,自是觉得件件惊天动地,别的还好说,只是紫曈说起自己与秦皓白是从无极崖顶坠落下来的,文娘是打死也不相信。紫曈也只好苦笑作罢,无可奈何。
紫曈自带的疗伤药品均有奇效,她脚上的外伤不重,没有伤到筋骨,所以养得几天,伤口愈合后,也便可以下床走动。文娘与其余村妇对秦皓白所给的银子感恩戴德,因此对她照料得极是周到上心,真真是穷其所有。令紫曈十分感激,也总觉过意不去。
到了住在这里的第八天早上,紫曈又为脚伤换了药,仔细检查了一遍伤口,见到文娘坐在院里嗡嗡地摇着纺车,便走上前道:“大姐,我的伤已好了大半,可以自行离开,就不想继续麻烦你们了。”
“姑娘想走了啊?”文娘吃了一惊,连忙站起,满面都是失望,“唉,我也知道没法一直留姑娘住着,可就是……你看,有你在,跟我们说说外头的事,都让我们涨了不少见识,本想还能多跟你聊上几天呢。哪成想,你这便要走了。”
那名叫结莲的女童从屋里跑了出来,扯住紫曈裙裾道:“姑姑别走,别走。”
紫曈见她们竟对自己如此依恋,既感意外,又觉感动,将结莲抱了起来。想想自己这次离开,也不知能到哪去,只余下回玉柳苑一途,既是回家,倒也没什么可急。倒不如也顺从文娘她们的好意,多住上几天。
正想开口告诉结莲自己尚且不走,一眼见到,她的小手里正玩着的一个形状奇怪的物事。紫曈掰开她的小手来看,登时脸色大变——那竟是一颗暗器铁橄榄。
在这偏僻宁静的山村,怎会陡然见到一件江湖暗器?紫曈忙握了女孩的手急问:“结莲,你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结莲奶声奶气地答道:“外面一个叔叔给的。”
紫曈更觉惶恐,又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
紫曈霎时冒了一头冷汗,心知这里出现江湖中人的最大可能,便是定风堂的人为了找她而来,忙放下结莲道:“大姐,我得马上走了,不然……怕是要给你们招来祸事。”
说罢急急转身进屋去取来自己的随身物品,文娘见她这样神色大变,也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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