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芮晨瞟了紫曈一眼,看出她显然神情扭捏,更加确定昨晚这俩人之间发生过些不可告人的事,当下笑眯眯地跟上秦皓白,将手臂搭上他的肩膀低声问道:“兄弟,跟哥哥直说了吧,昨日夜间,有没有好事做成?”
秦皓白目光冷冽地瞪他一眼,没去理他,接着向里走去。
朱芮晨仍紧跟过来道:“你这算什么态度?恼羞成怒也无需如此,怎么倒像是我欠了你八百吊钱一样?”
紫曈没听见他前面那句话,迟疑着开口道:“大哥,你别去惹他。”
朱芮晨何其精明,听她这一说立刻察觉到不对劲。这时却听秦皓白缓下脚步来说道:“大哥,我正有件事要求你。”
朱芮晨一听他语气这样正经,就更加意识到情况不对,忙赔笑道:“自家兄弟何必这么客气?小白,哥哥知道你神通广大,没什么事会用得着我帮忙,你自行解决也就是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少陪了。”说着便转身遁走。
秦皓白却陡然出手擒住了他的手臂,冷笑道:“你好好听我说完,今日我偶然从曈儿嘴里套出了话,她说曾有个人色胆包天,竟然强吻了她。我一追问,她却又不肯明说那人是谁。我猜想,那一定是因为那人与我有着交情,她担心让我为难,才不肯吐露。大哥一向足智多谋,我想请你帮我参谋一下,这人究竟会是谁?”
紫曈听见他真的说了出来,真是尴尬难言,不知所措。
而朱芮晨听完,反而极是冷静,郑重其事地点头道:“竟有这样的事,小白你问我是问对人了,我一定可以好好为你将这事来参详妥当。”
“那好,大哥请讲,我洗耳恭听。”
朱芮晨轻描淡写地甩脱了他的手,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你看,曈儿既然不来对你明言,说明她心里知道,那人与你交情非同一般,这是其一;另外曈儿可是深明大义之人,她也一定是知道那人虽然行为过分,实则没有恶意,这才不想你去替她追究此事,这是其二;正所谓不知者无罪,那人当时一定不知道曈儿将来会是你媳妇,这是其三。所以依我看来,你无论是看在曈儿的面上,还是看在那人不知情的份上,还是睁一眼闭一眼,不去较真的好。”
秦皓白哼了一声:“大哥倒是说得轻巧,可那人显然是好色成性,今日轻薄这个,明日轻薄那个,这回居然轻薄到我媳妇头上来了,我怎能忍得下这口气?又怎能放任他这采花淫贼继续作乱无人惩罚?”
朱芮晨也不示弱,冷笑一声道:“小白,据我所知,你在许久之前便有过与曈儿表明心迹的机会,却因为你自己的缘故放过去了。比方说在吉祥镇弥勒庙那件事之后,你若是再多上一把魄力,无论曈儿再怎样不信你的心意,你也将她硬抢上善清宫来,那么不但那人没机会来轻薄她,你也与曈儿早早做成了美满夫妻,还少了事后绿芜山庄这些个麻烦,不是好得多了么?”
秦皓白冷冷朝他逼视过去:“你这意思,倒像是在说,是我给了那人轻薄曈儿的机会?”
朱芮晨毫不畏惧:“你瞪什么眼睛?哥哥是在教育你,凡事别尽想着别人怎么对不起自己,要多想想自己有何责任才好。你不想想,若是你早早管住你这个倔脾气,少惹出一些乱子,你跟曈儿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秦皓白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竟然没再说话,扭头自行向里走去。
紫曈看得目瞪口呆,这才想起,秦皓白回来这两天,一定也在朱芮晨面前流露过一些对往日所作所为的悔意,以朱芮晨的敏锐智慧,自是早就把握住了他的心思,所以这会儿切中要害地一说,居然就把咄咄逼人的秦皓白给说得没词了。夷吾公子的本事,可真不含糊。
朱芮晨站在原地抱了双臂,得意洋洋地“自语”道:“哼,跟我斗?哥哥头一回为了争邻家小女孩跟人吵架,把人家辩得哑口无言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满地爬呢。”
秦皓白可没走出几步,自是将这话清楚听在了耳中,这时脚步一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扑了回来,探手朝他抓去。朱芮晨早有准备,及时抽身退避,如同飞鸟般向后腾身跃起,落向善清宫的门房屋顶。
不等他双脚落实,秦皓白也已纵身赶了上来,朱芮晨的脚在门房屋脊上微微一沾便又飞纵而起,窜上门外一株高树。秦皓白也在屋脊上稍稍一踏便飞身追去。这两个晴风飘高手就这样一个追一个躲地在屋顶墙头与树木间飘来晃去地折腾了一阵,身法一样地轻灵快捷,路径也全然相同,倒像是朱芮晨身上有根绳子牵着秦皓白在行动,而秦皓白却再怎样奋力追逐,也没真地挨到他身。
紫曈见到他们这出神入化的绝顶轻功,直看得呆了。
最后朱芮晨再次落在门房屋顶时,秦皓白站到院中便没再追上去。
朱芮晨哂笑道:“怎么,这么快便玩够了?你别以为练成了晴风飘就能压我一头了,你是跑得快了,可又不比我更快,怎能追的上我?”
秦皓白又作势要追,朱芮晨“噌”地一窜,又跳上了门口高树,谁知秦皓白只是摆了个架势,其实根本没动地方。见朱芮晨就这样被他吓得跳上了树,紫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秦皓白也忍不住得意一笑,似是觉得自己占了上风,指着他道:“这就是亏心事做多了的德性!”
朱芮晨见被他唬了,还惹得紫曈那小丫头也来笑自己,便有些脸上挂不住,哼了一声道:“反正我在你面前逃跑已经逃了好几年,也不必来怕什么丢人。”
“你有本事就一辈子躲在树上做猴子!”秦皓白指着他说完,转身大步朝里走去。
“躲在树上做猴子?”朱芮晨蹲在树上重复了一遍,觉得这话听来好是耳熟,忽地想起,不久前被卓红缨拔剑逼去树上时,也听她说过,看来自己这猴子还真是做定了。
紫曈含笑瞥他一眼,也朝秦皓白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正院,迎面正看见成大泳与詹二娘背靠着花厅门口的廊柱说着话。一见到他们走进,原本都满面愁容的成大泳与詹二娘立时吃了一惊站直身子,成大泳率先迎上来道:“少主,你可算回来了!我们可担心死了。”说着居然喜极而泣。
秦皓白见到他这样子,直感啼笑皆非:“成大叔你是担心死了,还是担心我死了?”
成大泳哭道:“少主快别说这不吉利的话。”
秦皓白道:“不吉利是不吉利,不过这一回,我倒真真是差一点便被人给害死了。”说着便回头朝紫曈一瞥。
紫曈脸上一红,紧低下头。
詹二娘笑道:“大泳他还不是担心少主你不回来了?也担心郁姑娘出了事,总算见到你们一起平安回来,我们也可松口气了。”
成大泳却只是抹眼泪,话都说不出来。
秦皓白向花厅看过去,只见朱夫人、胡昌兴、计翰一、邹凯、傅雪薇以及其他善清宫主部人众都已闻声走出门来望向他,一个个人脸上都是大大松了口气的神情。除陆颖慧与朱菁晨外,善清宫主部已经到齐。
秦皓白淡然冷笑:“来得好齐全。这样也好,我要说的话你们都可以亲耳听见,不用别人转达,省的再有人来曲解我的意思,做出什么先斩后奏的荒唐事来。”
紫曈听他一上来就语气不善,又忧虑起来,这位少主还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啊。正琢磨如何来提醒他,秦皓白却一回身拉了她的手。紫曈在这许多人面前被他一拉,一时尴尬心慌,再也想不明白正事,就这样跟着他走向花厅门口。众人向两边一分,让他们走进,也都跟了进来。
秦皓白进了门,直接将紫曈拉到花厅正面的位子让她坐下。这里本来是大户人家中女主人所坐的位子,紫曈当着这许多善清宫长辈的面,哪好意思在这儿落座?稍一挨到椅子便赶忙又站起,秦皓白直接将她一推,让她不得不坐上椅子,自己又在主位上坐了。紫曈无奈,只得半挨半坐地暂且不动。
堂下人众都已知道原委,也都明白少主此刻定是满怀怒气,一个个满心惴惴,都将目光注视在平素主事的朱夫人与胡昌兴两人身上,等着他们先开口。
朱夫人先道:“少主,你们回来就好了。郁姑娘这事儿是我自作主张,少主若要责罚,我愿领全责。”
胡昌兴一如既往沉着脸也道:“这事不怪朱夫人,都是老朽出了主意,只因觉得由朱夫人开口更为合适,才让她去做了这个恶人。”
朱夫人叹道:“胡叔叔不必说了,即使你不来做主,当初我也会去跟郁姑娘说那番话。”
“是你不必说了。”胡昌兴重重叹息一声,“其实这一夜我也已想得明白。郁姑娘自幼没了母亲,与娘家亲戚断了联系,咱们还介意她的家世,自作主张要拆散她与少主的姻缘,是咱们的不是。更何况郁姑娘还曾为善清宫这许多人医好顽疾,明明是咱们的恩人,咱们赶她走是恩将仇报的行径。即便少主不来怪咱们,咱们也该向郁姑娘赔礼谢罪。”说着,这位古稀老人竟然向紫曈跪拜了下去,“请郁姑娘见谅。”
紫曈大骇跳起,赶忙拦道:“胡先生快别……”
却没等她拦住胡昌兴,堂下其余三十多人都向她跪拜了下来,齐声道:“请郁姑娘见谅!”
这些人倒并非因着秦皓白的追究而故意做作,其实昨日他们当中只有朱夫人与胡昌兴两人坚定认为善清宫不能再收留紫曈,而如成大泳、詹二娘、邹凯等大部分人都并不支持,但毕竟紫曈身世为真,他们又想不出什么理由反对这两名首领的决定,只好选择默不作声。
这会儿听了胡昌兴的话,想到自己刚刚接受过紫曈医治的恩情,却没去为挽留她尽一点力,这些人都心有愧疚,真心想来向紫曈赔礼致歉。
紫曈同时受了这许多人的大礼,直惊得呆了。
这些人一同时跪拜,齐齐矮下来一截。正一步迈进花厅门槛的朱芮晨便被呈现出来,他见状愣了愣,看向紫曈道:“我……就不必了吧?”
紫曈哪还有心理他这说笑,转头向秦皓白道:“你快点请大伙儿起来啊。”
秦皓白淡漠道:“都起来吧。”
众人都依言起身。紫曈瞟着秦皓白,头一次感觉到,这位少主还真有几分首领的派头,如此看来他与这些人之间倒有些皇子与臣下的意味了。
秦皓白道:“他们险一险便将你我都害死了,赔个礼也是应该。”
紫曈惶惶不安:“不,我知道在场每位前辈都是真心为你着想。我生为午御医后人,这是无可奈何的事,大伙因此对我心存芥蒂也有情可原。这怪不得谁。”
朱夫人叹了口气:“郁姑娘真是宽宏大量又通情达理,实在令我惭愧万分。”
秦皓白面色冷淡地看了看众人:“许家这些年来虽然深居简出,不显山露水,却很可能参与过不少与善清宫为敌的事情。即便你们嘴上不说,我也清楚,你们是担心我娶了曈儿,以后善清宫若是再与许家破了脸正面交锋,有个他家的人跟在我身边,会对咱们不利。”
朱夫人道:“其实……我们也知道依着郁姑娘对少主的情意,她决不至于做出出卖少主的事来。”
秦皓白冷笑道:“不错,还好你们明白这一点,不然的话,得知她已然知晓咱们这么多秘密,又怎还会放心赶她走?应当立即杀人灭口才对。这样还早早替许家杀了一个重要帮手,不是一举两得?”
朱夫人等人又露出尴尬惭愧的神色。紫曈冷汗直冒,悄然拽拽秦皓白衣袖,向他使着眼色。说好的一笔带过,不要问责的啊。
秦皓白语气稍缓:“好在我与曈儿平安回来,你们又都已有悔意,这事我便不来多做追究了。”
紫曈刚松了口气,就又听秦皓白疾言厉色道:“不过我请你们各位记得,以后少来再对我的事横加干预!你们平素指手画脚也便罢了,这次居然敢瞒着我做出这种事!若是真害曈儿出了事,你们又打算如何偿还?以后再敢如此,可别怪我翻脸无情!”
下面众人连忙都恭敬点头称是。
紫曈无奈一叹,没想到却听见朱芮晨与她同时叹了一声。
朱芮晨已然来到众人前面,站得离紫曈仅有两步远,这时低声抱怨:“唉,我还以为小白一夜成熟,学会与人讲道理了呢,说了半天还是个只会吹胡子瞪眼威胁人的怂孩子!”
紫曈顺着他的语气道:“唉,谁说不是呢?”
秦皓白本还在为朱芮晨吻她那事没顺过气来,听见他们竟这样默契说话,更是气上心头,转头瞪向紫曈道:“你在跟他一唱一和地说些什么?”
紫曈在这许多人面前有些莫不开,压低一点声音道:“你不是在门外还自诩深明大义的么?这会又这样摆架子骂人,你这样子……那接下来那件事你打算如何出口?”
骂了人家还如何再返回头来请人家帮忙说合停战?秦皓白板着脸愣了片刻,也想明了这个道理,可骂都骂了,还能如何?他干脆起身说道:“那事改天再说!”说完就要走。
紫曈连忙一拽他衣袖:“再过十几日就要开战了,你还要改天?还是快些跟大伙儿谈妥了才行!”
秦皓白皱着眉看看面前这些刚被自己骂过的人,哪还好意思开口叙说自己对宣战的悔意,再去请他们帮忙参详停战事宜?不觉露出窘迫尴尬之色。
其余众人互相看看,都露出一点古怪神情。
朱夫人赔笑道:“如今少主回来,你与郁姑娘的婚事也是该来议一议了。我们尽快定下个日子,好好筹备起来才是。”
余人见到秦皓白与紫曈方才这反应,也都猜着他们所说的“那件事”是指婚事,听见朱夫人提出来,便跟着纷纷附和。
紫曈大窘,满面通红道:“不不,我要让他说的……可不是这事。”又转向秦皓白道:“你……你快来向大伙儿说清楚。”
秦皓白却道:“那事不是这事,但这事也一样是要说的。那事固然重要,这事更加非同小可。说一说也是应该。”
朱夫人道:“其实昨晚上我们大伙儿等着少主带郁姑娘回来,便已商量过这事,我与二娘她们还都算计了日子,下月二十和二十八,都是不错的日子。”
秦皓白皱眉道:“下月二十?怎地还要等那么久?”
一听这话,紫曈简直羞得无地自容,而其余人等也都忍俊不禁。虽然每个人都小声窃笑,这几十人的窃笑混在一起,便像是一场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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