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事他当时都未觉得有何乐趣,而今心境改变,有了去体会生活乐趣的兴味,才发觉了往昔的快乐。原来这一朝蜕变,眼中的世界竟会变得如此不同。
朱夫人这时又拉起紫曈的手恳切道:“郁姑娘,我真高兴你还能回来,真庆幸你没因为我说了那些话而出事。”
紫曈看出她说得真诚,也微微动容:“朱婶婶,我知道你们都是真心为小白好,你们放心,我也会尽我的全力好好对他。”
朱夫人点点头:“我知道,我绝对放心。小白能遇见你这么好的姑娘,不但是他一个人的福气,也是我们善清宫的福气。”
朱芮晨对紫曈的那个超高评价已为她所信服。紫曈能令少主转性,确实是为整个善清宫立了奇功。
朱夫人默了片刻,又笑道:“我来跟你说一件事。几年之前,有一天芮晨一大早就想去颖慧房里找他的麻烦,却在砸开了颖慧的房门,看见颖慧睡眼惺忪出来那一刻,吓得扭头跑了,你来猜一猜这是因为什么?”
紫曈想了想道:“颖慧哥哥又会有什么吓得住他的地方呢?”
忽听朱芮晨的声音响在背后:“那是菁晨那小子使坏,半夜里趁着颖慧还在睡觉,摸进他房里,用他的易容术将颖慧易容成了小白的模样。我一心想着干这件事决不能再让小白发觉,却敲开门便见到小白站在面前,自然是赶紧逃之夭夭了。”
紫曈更是笑的前仰后合,简直眼泪都笑出来了。坐在峭壁之上的秦皓白也捂着嘴无声地笑着。
朱夫人笑道:“于是那一天我们便见到了两个小白,这也是第一次发觉菁晨的易容术竟已到了如斯地步。”
朱芮晨道:“那时他的易容术还算不得什么,小白与颖慧本就生的有些相像,易容起来也便十分容易。”看看笑个没完的紫曈,“听了这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有那么好笑么?”
朱夫人站起身道:“郁姑娘对小白当年的旧事一定极感兴味,你们有空不妨多跟她说说。如今也该差人去叫颖慧与菁晨他们及早回来,一起等着参加小白的婚礼才是。”
差人去叫陆颖慧回来……为何需要差人去叫呢?
朱芮晨与紫曈互望了一眼,他们都猜得到,这次陆颖慧没有跟秦皓白一同回来,很可能就是想要避免与他俩共处的场面。叫他来参加他们的婚礼,对他无疑也是一种折磨。
朱夫人看出朱芮晨神情有异,问道:“你在想什么?”
朱芮晨如常笑道:“我在想,临到这样的大战前夕,颖慧一定是担心会有人去他的登临阁放火,所以才守着他的宝贝屋子不肯回来。等到胡爷爷带人谈成了休战的事,颖慧也便得以安心了。”
朱夫人点头道:“但愿这事真能尽快平息。”
紫曈又忧虑道:“朱婶婶,你觉得休战的事真能顺利谈成么?”
朱芮晨抢先道:“你又来了,一个小妇人家,成天操心这些打打杀杀的事做什么?谈不谈的成,你又帮不上忙,就不会将心放到肚子里,少操点闲心么?”
紫曈只好不再多问,勉强点点头。
朱夫人笑了笑道:“你们在此等少主吧,我先回前面去了。”
送走了朱夫人,紫曈与朱芮晨站在原地好一阵都没说话。
紫曈回头道:“颖慧哥哥他……”
朱芮晨道:“不必多说了,这是他命里注定的情劫,又不是你的过错,任你再怎样自责内疚都无济于事。你该怎样还是怎样,他也总会有如我一般,想开的那一天。”
紫曈道:“颖慧哥哥命里多桀,其实……他比小白还要可怜。”心里暗暗祷祝,愿好心的颖慧哥哥将来也能遇见一个为他修行了千年的姑娘,好好对他。
坐在峭壁上的秦皓白这时也露出怅然无奈的神情,暗自喟然。那个与他自小相识的兄弟偏偏与他爱上了同一个女子,任他再怎样对其抱憾也无法补偿,只能怨怪造化弄人。
朱芮晨又转为古怪语调道:“是啊,而且还受了我这个恶霸多年的欺负,真是可怜至极。可颖慧今年才二十,我比他大五岁,我都还孤家寡人呢,你便急着可怜他,谁来可怜我啊?”
紫曈皱眉看他,神显不屑:“你可怜么?大哥桃花甚旺,不但勾引过无数女子,跟前还有傅姐姐那样一个美人惦记着,是你自己不为所动,怎还说自己可怜?任谁看来,傅姐姐不都比你可怜多了?”
这话很成功地堵了朱芮晨的嘴,他无言以对,拿过她手里的短剑来比比划划说道:“小白这怂孩子干什么去了?他叫了我这会儿过来找他,自己却不现身。”
“正是呢。大哥,你继续教我武功吧,是内功是轻功,都来教我一些……不,不是一些,是从头教起,我要好好来学。”紫曈说得语气笃定,态度诚恳,外加两眼放光。
朱芮晨听她忽然如此热衷于学武,颇觉奇怪,当初她学剑也不过为的是给小白看而已啊。皱眉看看她,他就明白过来:“我知道了,这是被夫家欺负了的受气小媳妇模样。”
紫曈果然转为一脸忿然:“我总不能一辈子受他欺负!我擅长的是与人讲理,可他不来与我讲理,我便无计可施。”想起昨天被秦皓白逼问的经历,紫曈大为不忿。秦皓白本就是个霸道无忌的性子,从前对她还有着些男女之妨的顾忌,如今认定了她是自己的人,动手动口就全然放开。除了最后那层禁忌他还不敢涉足,其余再无疑虑,中间还曾将她封了穴道扔到床上不管,自己出去转了一遭。紫曈深觉自己已成了他手上的玩偶娃娃,毫无还手之力。她可绝不甘心这样过一辈子。
紫曈继续道:“他是练武奇才,我也不是笨人,这次你教了我剑法,我出门便料理了三个混混……”
朱芮晨吃惊:“你料理了三个混混?”
紫曈傲然:“正是!那什么帮的三个彪形大汉一同向我围攻,被我用了不到十招便尽数击倒在地,爬不起身。想来我若是练个十年八年,也不会弱于他善清剑仙了。到时我再好好研究一下《若水集》的金针刺穴大法,一样压过了他去。到时看他还怎能动不动便来对我用强,你不知他昨晚为了逼我说清从前的事由……”
朱芮晨忽然摆手打断她道:“等等,等等,你二人独处的细节就不必说给我听了。”
紫曈顿时满脸通红,急道:“你先别急着乱想!”
朱芮晨满面无辜:“乱想?我乱想什么了?我这人最是光风霁月,心胸坦荡,听说别人孤男寡女无论是在外露宿还是在家独处一室,都只会猜想人家规规矩矩,绝无沾衣捋袖越礼之举……”
紫曈再也听不下去,直接扭头便走。
“哎哎,你不等小白来了?”朱芮晨叫住紫曈,也觉察方才这玩笑有些过头,哪有做大伯地跟弟媳妇说这种话的?于是不自然地说:“我说话就这模样,经常顺嘴就溜出口……刚才我这套话,你别去与小白说哈。”
紫曈窘道:“我才不会去与他说呢!”
坐在上面的秦皓白已然抱起了双臂,皱起了眉头。说都说了,还想掩饰痕迹,当真过分。
朱芮晨道:“武功的事我劝你还是罢了。你没听过‘天妒英才’这词么?一个人本事太大,老天也是要妒忌的。你的智慧已算得上高明,又有超凡医术,还想再来学会武功赶超小白?哼哼,我怕你会因此折寿。”
“可是……”
“所以说呢,这被老天所妒的苦差事,还是交给我来的好。”朱芮晨很自我感觉良好地笑了笑。
紫曈被他这一搅合,浑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朱芮晨像是忽然想起一事,将手一摆道:“你先等等,小白叫你几时到这里来的?”说完用眼睛瞄了瞄周围,“在明知小白在家的情形下,还要说他的坏话,便要万分小心。”
紫曈一愣道:“你说他会在跟前偷听?”
朱芮晨冷笑着抱起双臂:“‘善清剑仙一诺千金,言出必践。’小白这人与人约好了时候,绝不会爽约不到,而只会早早来了等着咱们。”
紫曈忙向周围看去,将整个练武场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连周围每一株树都细细分辨了一番,也未见到秦皓白身影。
“他自诩为高人,想要找他,得再往更高一点的地方看。到时你便会见到,那极高的高处,停着一个漆黑如墨的影子。”朱芮晨也不抬头,只捕捉痕迹地朝上方指了指。
紫曈仰头看去,果然发现好高的高处,坐着那个一直在偷窥偷听的人,而那个人,却不是“漆黑如墨”。紫曈讶异地指着上面道:“怎么……是白……白的?”
朱芮晨这才随着她向上看去,只见一条白线从峭壁上飞下,一身白衣似雪的秦皓白飘然落地,神情淡漠地向他们走过来。紫曈面对他这样白衣飘飞、宛似精灵的模样,全然看得呆了。
朱芮晨静静盯了他一会,朝他拱了拱手道:“恭喜秦少主荣膺定风堂堂主!”
一句话险些将秦皓白绊了个跟头,他没好气道:“你哪来这么多胡话可说?”
紫曈呆呆道:“你为何穿成这样?”
“很难看是不是?”秦皓白板起脸。
紫曈忙笑着摆手:“不不,好看得很,以后时常这样穿吧。”
“那你是说,我平素的穿戴很难看?”秦皓白脸板的更紧。
“不不……”
朱芮晨插口道:“她是想说你年少英俊风流倜傥,怎么穿都好看的很。你满意了没?”
秦皓白果然神情一松,掸了掸衣袖衣摆,“谦虚”道:“穿成这样有什么好?还未做什么便蹭了不少灰土。”
朱芮晨向紫曈道:“这下知道他为什么偏爱黑衣了吧?就因为他这人最不爱换洗衣物。”
紫曈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秦皓白又黑了脸道:“你少来编排我,我的衣物又不用自己来洗,有什么不爱换洗的?”
朱芮晨又向紫曈道:“听到没?他从不自己来做这些事,多亏你没去与他私奔,不然他这辈子的衣服都要由你来洗,别指望他会伸手帮忙。”
紫曈又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秦皓白彻底怒了,抬手指着他:“朱芮晨,你我的账还未算清呢,你今日又来跟她胡言乱语,我方才在上面可都听见了,眼下还敢当着我的面又来说这种话?”不等朱芮晨回话,又转而指了紫曈,“还有你,什么你擅长与人讲理?你那是擅长强词夺理!我没有你那么牙尖嘴利,不用强还能怎样?”
紫曈愤愤道:“看吧,这人正是如此无可理喻。自己偷听不说,还来指摘别人。”
朱芮晨道:“说的是,他一大早叫咱们前来,只为听他胡诌白咧,真是有够无聊。我们走。”
于是朱芮晨与紫曈两人转身便走。
秦皓白叫道:“站住!”
那两人又齐齐站住转身看着他。秦皓白过来一把抢下朱芮晨手里的短剑,扔回到紫曈手里,随后展开轻功,飞身去到那间存放兵刃的小屋取了两柄长剑回来,丢了一柄给朱芮晨。
朱芮晨神情平淡道:“妹子,他这是要与我性命相拼,我打不过他,是一定要伤在他手里的了。你可记得逢年过节为我烧香。”
紫曈同样神情平淡道:“大哥放心去吧,这事我一定为你办到。”
秦皓白正拔了剑出来,听了这话着实啼笑皆非又无奈至极,摇头感叹:“我才是命里多桀,不然怎会同时遇见了你们两个贫嘴贫舌之人?”
紫曈蹙眉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早早说了清楚,不也就省的我们贫嘴贫舌了?”
朱芮晨也抽剑在手,懒懒道:“他想做什么,你很快便知道了,可要扶好了下巴,别掉下来砸了脚面。”
紫曈更是一头雾水。秦皓白朝她瞥过来:“灯火阑珊剑是义兄与嫂夫人合创,本是双人演练的剑舞。你从前也不知道吧?”
紫曈看看他与朱芮晨两人手上霜刃悦目的长剑,明白了过来,讶然道:“你是要演给我看这套剑舞?”
朱芮晨笑眯眯道:“昨晚他刻意将我叫去,跟他学了一遍顺序的剑法。不过小白,找我这么风流倜傥之人来与你舞剑给你媳妇看,不怕我抢了你的风头么?”
秦皓白道:“少来废话,仅你一人轻功了得,若非如此我怎会找你?”
朱芮晨奇道:“又关轻功什么事了?难不成你想……”
秦皓白用手里的剑指了指一旁的睡莲池。朱芮晨如同被迫去做一件多为难的事,有气无力地走去了池边。秦皓白回身朝紫曈道:“好好看着,可不许走神!”说完也朝睡莲池走去,与朱芮晨分开左右各自站在水池两端。
紫曈不明其意,也向这边走近。既说是剑舞,又跑来水池边做什么?
朱芮晨歪头看着秦皓白:“你穿成这样,是当初见到吴大哥还是花凝穿了一身白?”
“当时他们两个都穿成这样,舞起剑来便是两道白影。”
朱芮晨似有些怅惘,点头道:“你见了那个情景,一定羡慕的很。”
秦皓白嘴角一扯:“这你可说错了,那会儿我还全然不懂他们有何值得我羡慕。等到我懂的时候,也无需再去羡慕他们了。”
朱芮晨哑然失笑:“不错,我早该想到,你这样的愣孩子哪有那样先知先觉?好,我便陪你舞上一遭,但愿你媳妇早日也练成这副本事,与你双剑合璧。”
两人在水池两端相对而立,动作一致地将手中长剑挽了个圈,平端在手里。深碧色的如镜水面映出他们的倒影,倒影中的两柄长剑也这样整齐划一地划了个圈。紫曈看着他们一同摆出如此潇洒倜傥的起手姿势,已觉赏心悦目,满心期待地等着观看。
秦皓白道了声:“动手。”
两人将长剑微微一收,便作势要向水池上空跃起。
秦皓白又忽然叫道:“等等!”
朱芮晨已然准备腾身跃起,被他陡然这一阻止,险些收不住劲摔进水池,身子歪了几歪才算站住,愤然道:“你小子什么毛病?说了动手又来反悔?”
秦皓白道:“我要提醒你记得,这是剑舞,不是拼命,你可别来打得满身戾气。”
朱芮晨不耐烦道:“这还用你提醒?你不就是为了讨姑娘欢心么?这种事本就是我采花贼的长项!倒是你来跟我学几招还差不多。”
秦皓白也生气起来,拿剑指了他道:“我用得着你来讨我媳妇欢心?”
朱芮晨道:“你还有完没完了?再不打我便走了!”
秦皓白道了声:“打!”话音一落,便飞身而起。朱芮晨也随着他纵身飞跃,两人一左一右地飞身跃至睡莲池上空,分别挥剑出招,用的同是灯火阑珊剑的第一招“东风夜”。两柄长剑“当”地一声交在一处,随后两人错开,在下坠之时又一同回身将剑刺出,两剑再次相交之时,他们已落上了水面,两人的脚尖在水上的睡莲枯叶上轻轻一点,再次腾身而起,继续挺剑出招,姿态极尽轻灵曼妙。再下落至水面之时,又是在莲叶上轻点后继续上跃,于半空中继续对舞双剑。
紫曈这才明白,他们所要模仿的当年吴千钧夫妇灯火阑珊剑对战,居然是这样飘飞于睡莲池上的剑舞。但见青翠山景好似画屏相衬,涟漪荡漾的碧波如同玉盘承托,两名身形颀长的男子一个墨蓝,一个雪白,全力施展开绝顶轻功晴风飘,各牵一道雪亮剑光,舞开灯火阑珊剑。这套剑法本就以招式唯美见长,配上这超凡脱俗的轻功身法,真真是美不胜收,极尽绮丽。紫曈直看得目眩神驰,浑忘了身在何处。
与当初秦皓白对战万山岳时不同,与紫曈向朱芮晨学剑防身时也不同,此时秦皓白与朱芮晨演练起灯火阑珊剑走得是剑舞的路子,而非斗剑,毫无杀气的同时,也尽显美感。剑舞讲究便是融剑术的矫健妖娆与舞蹈之典雅精妙于一体,既是“武”,亦为“舞”,二者不可或缺。
正所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灯火阑珊剑既是吴千钧与李花凝的传情达意之作,追求的剑意自是情意绵绵的柔美之态,只有舞者是他们那样情深弥笃的一对男女,才能将这剑意充分表达。而由秦皓白与朱芮晨这两人演练出来,任他二人再怎样姿态轻灵,招式间也还是以阳刚矫健居多,所以这套“晴风飘灯火阑珊剑”还是舞出了“雷霆震怒”、“江海清光”之势,倒也有了与吴氏夫妇的剑舞全然不同的一番美感。
秦皓白昨晚向朱芮晨提议配合他来演练这套剑舞给紫曈看时,还曾有着些顾虑,担心会刺激他想起吴千钧与李花凝的深情而伤感,没想到朱芮晨答应得非常爽快,没露出丝毫不悦。
今日舞起这套剑法,他也看出,朱芮晨面含微笑,英华隐隐,全然一副投入又尽兴的模样,不露半点落寞。秦皓白甚感欣慰,看来这位大哥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是全都放下,全都想通了。
他也一样为他高兴。不得不说,当年朱芮晨为情伤而出走,几乎算是与吴千钧夫妇反目。这也是秦皓白与陆颖慧、朱菁晨三人的一个心结。
紫曈见秦皓白以这套剑法与万山岳比拼之时,毕竟还要为胜败忧心,此刻才真正得以毫无杂念,怡然安心地观赏剑舞,着实惊异于眼前这睡莲池上的绝美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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