嗔毒药力过后会有一阵全身乏力的时日,加之那天被雨纷扬所伤,没有得到好好医治,此时的陆颖慧便蔫头耷脑,精神全无,伏在马背上连坐都坐不起来。
朱芮晨走过来将缰绳交给万蓉嫣说:“弟妹,我将这怂孩子交予你了,你可要好好吸取这回的教训,再别来帮着他做什么傻事。”
万蓉嫣这回得知陆颖慧被雨纷扬重伤后扣押,着实担惊受怕了一番,早就悔恨不迭,听后便是一连串的点头答应。
朱芮晨又看了陆颖慧一眼:“你的功夫比他好,以后不必管他说什么,好好将他管住就是。听我的,趁着宇文世子还没大发雷霆对咱们全城通缉,立刻带他上路逃走,能逃多快就逃多快,能逃多远就逃多远。也别再来搀和我们的事。”
说着朝秦皓白一瞥,又添上一句,“不然说不定哪天遇到小白犯了邪,又要来杀你呢。”
秦皓白对他这随时随地都有笑话可说的性子当真无可奈何,皱了皱眉说:“你送送他们,我先去救曈儿了。”说完朝陆颖慧淡淡望了一眼,就此离去。
陆颖慧颓败无神,抬起发着颤的手说:“你……”
朱芮晨将他的手拍落下来,牵了马朝前走去:“你就不必解释了,小白那种缺心眼才不会记恨你呢。”
陆颖慧神情苦涩地叹了口气:“都说嗔毒是扩大心中怨念,让人依着本意行事,我可想不到……自己的本意竟是那样的。我绝不想将他们双双逼上绝境,也不想……杀那姑娘。”
万蓉嫣也垂头丧气:“颖慧哥哥你别去自责,都是我一时糊涂,竟然为你出了这个蠢主意。”
朱芮晨道:“你们也不必为自己揽责。那姑娘只要得悉了一切内情,就总难避免一个凄惨结局,谁也难以救得了她。说到底她还是害在了雨纷扬手里,你的责任,这回被折腾进去半条命,也算大体抵了吧。不过,”
他说着笑了笑,抬手拍拍陆颖慧肩膀,“颖慧你的功劳也是不小,绝对算得上功过相抵了。”
“功劳?”陆颖慧一脸迷茫。
朱芮晨笑得真切开怀:“我一心认定你办不成的那件大事,这回还真让你给办成了。这下我真要尊称你一句‘颖慧大爷’啦。”
陆颖慧愣了愣,目中神采亮了起来。难道经过这次的事件,秦皓白竟然彻底想通了……
定王府的小跨院里,紫曈听见外面似有动静,就朝外面走来,没想到刚到外厅门内,就见到雨纷扬疾步来到面前,差一点与她撞个满怀。
紫曈吓了老大一跳,暗问他这是怎么回事?竟然门都不敲就飞跃进院,还想直闯进房门,难不成今天是又喝了什么足以乱了心性的烈酒?
而进来的这个雨纷扬满面喜色,似是兴冲冲地一见面便想对她说些什么,又及时忍了下来,不出声音地望着她,等看她的反应。
紫曈仅仅盯了他片刻,就转为一脸的匪夷所思,指着他问道:“你……怎么扮成了这样?”
假扮世子的秦皓白哈哈一笑,手臂一伸将她抱起,原地转了一圈:“你果然认得出我,我媳妇当真是冰雪聪明!”
而后也不管紫曈懵在当地,就急急拉着她往外走,“快走快走,颖慧已被救出去了。咱们还是赶在真世子回来之前离开的好。”
紫曈跌跌撞撞地跟着他走到院里,想起雨纷扬倚靠在枇杷树上的那副迷离姿态,又有些忧虑,放缓脚步道:“小白,如果我就这样被你带走,纷扬怕是要发怒发狂的,他势必要与咱们纠缠到底。我这两日好好想过,反正你也不情愿与我复合,还不如就将我留给他算了,若不能嫁你,怎么活这后半生还不都是一样?至少将我留下,可以换得所有人的消停平安,或许……也算让我过得比孤独一人稍好些,不是么?”
秦皓白的脸色阴沉下来,即使挡在这改换了五官的伪装之后,怒气也是一目了然,“看来我从前真是犯傻犯得实在太多了,竟让你觉得,我会傻到将自己媳妇扔给别人来换得平安的地步!”
说着就一把将紫曈揽到怀里,狠狠吻到了她唇上。
紫曈惊得汗毛倒竖,他这是怎么了?依着他从前那副退缩模样,听了她这番话不该是面色颓然地点点头,然后伤感离去么?他何时变得如此主动?简直就像是鬼魂附体!
更不必说,这个鬼魂附体的秦皓白还正顶着一张雨纷扬的脸,紫曈的心绪完全乱作一团。
秦皓白放开她,愤愤道:“他要纠缠到底,我便该怕他么?你也说了若不能嫁我,才是怎么过都一样,那我若来娶你,不就不一样了?”
紫曈更是愕然,可没等再问什么,便被他手臂一揽,带的飞出了院墙。这小院周围本就没设守卫,秦皓白轻而易举地没去惊动任何人,就带紫曈出了王府。
此时日近黄昏,天光渐暗,秦皓白拉着紫曈在永宁街巷间快步走了不多时,便见一方的天空升起一道亮光,散开为一个篆书水字的焰火。这是朱菁晨为显示他没有被雨纷扬难为,而向他们报的平安。
秦皓白彻底放下了心,继续拉了紫曈前行,很快出了东城门,去到清静的城郊。
见紫曈始终一言不发,秦皓白便道:“你也别去觉得对不住他。他抢了你来,就是错在了前头,我再将你抢走,本就理所应当,不去教训他便已是留足了面子,难道还该去好好与他商量,求他放人?他也老大不小了,不该让咱们总将他当个孩子哄着。”
话虽说得理直气壮,秦皓白心里其实也存着一分愧意。雨纷扬果然没有当场翻脸,去难为朱菁晨,秦皓白还是不由自主对他抱着希望,并不情愿与他决裂,话这么说只不过是自我宽解罢了。
于是他沮丧地叹了口气,接着说:“大哥说,既然过了这许多天他都没有放人,咱们能劝动他放手的可能也就微乎其微,这样救你们出来,避免了与他正面冲突,已经算是最好的办法了。”
紫曈也叹了口气:“这些我都明白,他确实执念过深,已经越过了能被劝服的界限,你们如此行事也是被迫无奈。事已至此,就不必多做解释了,说说你自己吧。什么媳妇,什么娶我,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皓白看看她,又看看周围,拉着她朝更为清净的荒郊走去,缓缓道来:“那天决定了去救下吟吟,再与你同死,你只是被绑在那里等待,或许没什么感触,而我作为即将亲手了结你性命的人,却是触动颇深。那一刻我便觉得,我早就打定了主意与你同生共死,却从来没去珍惜咱们同生的日子,只顾任性退缩,没能给你一点快活享受,就这么临到了共死的关头,别说对不起你,连我自己也觉得冤死了,亏死了,窝囊死了!那时我就决定,如果老天再给咱们一线生机,我一定不再犯这种傻,不再让你陪我来做这窝囊致死的冤死鬼。”
回想着当日情形,他蹙眉一叹,“你也别再想着对不住吟吟了。说到底还是纷扬将她害成了这样,而若非我当初的迟疑退缩,就不会留给纷扬机会,不会害她如此,咱们总不该为了她而再迟疑,再退缩,那样就是错上加错。”
秦皓白越说越是动情,停下脚步回身来,握住紫曈双手正色道:“曈儿,我知道我杀过那么多人,包括你父亲,还想来娶你,这造孽造得着实不轻;你非但不想杀我来为父报仇,还想嫁我,一样是造孽,咱们都犯得是天理难容的大罪。不过再怎样天理难容,最多还不就是落得个一死了之的结局?咱们都已濒临死境这么多次了,又有什么可怕?我就是要与你一起天理难容,管他是你父亲反对,你母亲反对,还是纷扬纠缠不放,管他对得起谁,又对不起谁,从今以后,我都会抛诸脑后,置之不理。”
“我已经想得透彻明白,你就是我的,只有与我在一起,才能活得快意。即使这样的快活日子只有一年半载,甚至一天两天,也远远好过在郁郁寡欢之中长命百岁!只有抛弃一切杂念来娶你,才是真正的对你好!曈儿……”
秦皓白一番忘情陈述下来,本以为紫曈也该是感动万分,自己还得防着她一时激动落了泪,而此刻却见紫曈望向他的眼神里尽是恐慌,似是几欲扭头逃走。
气氛陡然变了味,秦皓白大有感情浪费之感,蹙起眉道:“你这是怎么了?”
紫曈抬起手指指着他道:“小白你的意思我都懂了,可你能不能……先将去将脸洗了再说?”
秦皓白愣了愣,才想起自己还是一副雨纷扬的装扮。任他这番真情告白再怎样触动心弦,紫曈面对他这样一张脸,又怎能集中得起精神,全心投入地去感动?真是大好的气氛都被这迟了一步的卸装给毁了。
不过如此看来,她是很不待见这张脸的啊,秦皓白不觉间喜上眉梢,绽开一脸笑容,随后才看看周围,跑去不远处的沟渠边蹲下洗了脸。
紫曈敏锐地体会出了他这高兴的缘由,跟了过来冷下脸问:“你为何这么高兴?是不是看到我对他心有抵触,才放下心的?你是怀疑我对他也动了心,对不对?”
秦皓白一怔,之前看到她被雨纷扬的欺骗打击成了那样,屡屡察觉到她对那个人的重视,他自然不会一点都不走心,但秦少主毕竟见过了世面,不再是从前的愣头小子,很快反应到这事决不能承认,当即斩钉截铁地回答:“我没有!”
紫曈已经紧绷了小脸,抬手指在他滴着水珠的脸上:“还敢嘴硬,你一定是在介意我曾与他谈婚论嫁!”
秦皓白继续坚守阵地:“我没有!”
紫曈道:“那你至少介意我曾与他肌肤相亲!”
“我没……嗯?有过么?”秦皓白不由自主浮想联翩,那天在西城门外雨纷扬抱了紫曈是他亲眼见过的,除此之外还会有过什么?他们会曾经亲近到过什么地步?
可很快,他就反应到自己这句反问有多不合时宜。两人相对静了片刻,又开始了更激烈的一轮攻守之争。
“你看你明明就是介意!”
“谁说的?我只是随口一说。”
“明明是你将我推给他的!”
“我知道,所以我没来怪你啊!”
“你看你还敢提‘怪我’,足见你心里就是默认这事错在我的!”
“我……我哪有啊!”秦皓白发觉道理是真讲不通了,索性又是一把将她揽了过来,用吻封住了她的嘴。
紫曈挣扎不得,愤然想着他可是真学会这一招了,大有屡试不爽之势。可经历了这许久的折磨,也确实渴望着重获这份温存,在这简单攻势之下,气也就很快消了。
周围光线渐暗,天际残存着七彩晚霞,郊野之间已响起虫鸣。
秦皓白放开手,凝望着她道:“你计较这些做什么?无论我心里介不介意,我还不是一样要定了你?别说你和他……就是你真嫁了他,做了什么王妃,我也要将你从王府里抢出来!”
“全都是废话,要真到了那一步,哪还会给你这个想通的机会?”紫曈还是很难相信,他这转变也太彻底了一点,哪还像他啊?
于是又歪过头来看着他问:“你真能如此坚定?你难道就没怀疑过,我其实真对他有所动心,真有心做他王妃的?你就不担心,将我抢出来其实不是为我好,而是毁了我的好日子?”
秦皓白一张脸拉得老长,哼了一声:“就算你真对他有所动情,也绝超不过对我去。”
紫曈撇撇嘴:“你何时变得如此自大?他是伤过我的心,可远不及你伤过的多,人家好的时候,可比你待我好呢,你怎就认定了我不会变心的?”
“就算你真变心了,我也有本事让你变回来!”秦皓白不待紫曈再说,抬手指在她脸上,咬牙切齿地说,“我知道你是想试探我,可也该有个限度。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胡说下去,信不信我……”
紫曈不急不慌地挑着眉问:“你能怎样?”
“我这便折回王府去,与他拼个你死我活!”秦皓白恨然说完,就大步朝永宁方向走去。
可走了一段再回头来看,紫曈还站在原地,不但没说一个字来劝阻,还一点也不显紧张。秦皓白泄气不已,又自行走了回来,拽了她的手说:“我好歹也是有伤未愈的人,你就不怕我真冲回去又拼不过他,死在王府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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