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雪下得极大,如棉絮般一团一团铺天盖地,映着雪光,皇宫里连绵起伏的亭台楼阁银装素裹,似将一切污浊不堪之事通通掩去。
暴室在皇宫的最西南角上,是专门惩处犯事的宫人之地,平日里人迹罕至。莫兰看见,暴室由四五间未点灯的屋子环抱成独立小院,里头摆满了各类刑具,只看着都觉心慌。天井里点了几盏宫灯,照得通火分明。是以深夜,痛苦的呻吟声由黑暗中传来,让人心惊肉跳。春竹被停放在屋檐台阶下,看守的小太监见了魏正,从小黑屋里跑过来赔笑讨赏,道:“按规矩早该去宫人斜埋了,但凭哥哥吩咐。”莫兰从袖口里抓了一把铁钱,道:“你先避一避。”小太监收了钱眉开眼笑,“好咧,娘子收拾停当只管往里屋叫一声。”
飞絮从屋檐处飘至春竹身上,薄薄的掩了一层,她僵硬苍白的躺在地上,全无生气。唯脚尖上处露出一抹玫红色绣花,透着触目惊心的凄美。莫兰想帮春竹将外衣脱掉,百般折腾,却不得要领,便叫魏正过来帮忙。魏正十分为难,羞道:“男女授受不亲。”莫兰急道:“此时此刻,还提什么授受不亲!”既如此,两人便合力给春竹换了外衫底裙,大冷的夜,莫兰竟出了细细的一层汗。
办完事,两人就散了。转道回屋,已过寅时,雪光漫天,天色微启。各宫已有侍婢太监上灯扫雪,开始忙碌起来。那雪也小了些,细细密密如春雨般,无声无息,沁人心魂。福宁殿的内侍太监们正在交接换班,隐隐传来钥匙开锁推门嘎叽之声,莫兰提着四角纱纺宫灯走得又急又快,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泥雪浑水里,裤脚都湿透了,脚趾头全然没了知觉。
才进翠微阁,便见夏芷坐着方杌在屋中烧炭火,她关切道:“莫兰,你先困一觉,其他容后再说。”莫兰被屋中热气一扑,才稍觉缓过劲来,问:“代秋呢?”夏芷从小火炉上取了一碗熬得浓浓的姜汤,边用梅花柄小银勺子搅动,边道:“她去当值了,劝也劝不住。你只管休息,等下我便过去,想必不会出什么乱子。尚食局午后便会调人过来伺候,人手才足。”说罢将汤水递给莫兰,莫兰接过,道了声谢,趁着热气滚滚的灌下肠去。
莫兰睡得极不安稳,忽冷忽热,半睡半醒。身子像浸在那极冰冷的雪水中,漫天漫地的雪似要将她融化。她恍惚着听见外面又下起了雪珠子,那北风吹得呜咽作响,如泣如诉,人渐渐醒来,已是戌时末了。她听见外面悉悉率率的声音,好似谁在收拾房子,却不知道是谁。她挣扎着起床,随手拿了桁架上的衣服穿了,又随意拢了头发,正要出去,却见有女子挑帘进来,笑道:“莫兰娘子,我听见声响便过来看看,可舒服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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