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宫有庶女-第六十三章一场寂寞凭谁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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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兰转身望去,果见赵祯笑意盈盈沿着小石径走来,他只穿了家常的宝蓝圆领袍子,清风灌入袖袍中,锦带飘飘,翩翩如林中君子。有枯叶飘落至他肩上,也不去拂,任它随风而走。

    他的声音远远从风中吹来,似是带着木香:“莫兰。”也不知何故,她忽然湿了眼角,关入禁室时也未滴过眼泪,此时却想哭了。待他走近了,她才忍住泣色,低眉垂脸,两手相扣,放于左腰侧,微微屈膝,柔声道:“皇上万福。”

    赵祯连忙将她扶起,见她眼圈儿红红,似有泪痕,心中一动,比往日又温柔了几分,轻声软语道:“让你受委屈了,都是朕不好。”

    莫兰偏问:“你怎么不好了?”

    赵祯执起她的手,只觉冰凉透骨,心疼不已,忙用大手掌将两手攒入袖袍中,嘴中道:“昨日那通符,朕该亲自交予你才是,白白惹出这么多事来。”顿了顿,又道:“朕一直想等到合适的机会再将你调回奉茶司,如今看来,却不能等了。”

    莫兰的手放在他的袖中,只觉温暖舒服,却道:“今日之事皇上如何知道的?”

    赵祯见她微蹙笼烟眉,眼圈微微发红,娇喘微微,甚是柔弱,怜惜道:“朕今日早朝时见你在玉津门,身侧又有两名尚正局的大监,朕便遣了人跟着你。若不是朕刚好与你撞见,此时还不知要发生多少荒唐事。朕想你即刻就回奉茶司当值才好,经过此事,朕再也不能将你放在仁明殿了,定要你天天出现在朕跟前,才觉安心。”

    莫兰苦笑道:“即便在皇上身边,若有人蓄意陷害,也是避无可避的。”

    赵祯信誓旦旦:“在行宫中,朕就说过的,你可还记得?”

    莫兰噗嗤一笑:“你说的话可多了,几千几百的,奴婢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句?若这真是御命,答不出来便要打板子,若呆在奉茶司后,皇上日日要问起这话来,做奴婢的岂不得更加担心受怕。”她跟他说起笑,又自称起奴婢来。

    暖风拂过,将两人的裙带搅在一处,绕着缠着,随风飘荡飞舞。赵祯捏住她脸颊道:“你这个…没尊没卑的小蹄子…”又见她眼珠转动,嫣然一笑,露出素齿如银贝,不禁吻在她唇边,柔声道:“在行宫时,朕便说过,有朕在,实无什么可怕的。”说着,将她揽入怀中,许久许久都不肯松开。林荫蔽日,落叶无声,飞鸟鸣声在侧,时光静美如流水,苏且和离着四五十步左右跟在赵祯身后,见如此,默默转过身去,思量良久。

    待莫兰回到仁明殿,子非早已在门口遥望许久,见她来了,才喜极而泣。莫兰心中感动,反倒抚慰她道:“好在天地间自有公道,这不是好好儿回来了么?快别哭了。”子非拉着她的手跑入后殿茶水间,从柜中取出两包煎饼,塞到莫兰手中,只道:“这是刘从广在宫外给我带回的,给你省了两个。”莫兰拨开包纸,咬了一口,果然香酥黄脆,忙道:“味道正好。”子非见她喜欢,很满足的看着她吃完,才起身回通鉴馆做事。

    莫兰去殿中做了事,忙了一下午,过了晚膳时辰才回住处。才洗了脸,正要去厨房,却见青姨瘸着腿朝自己走来,脸上愁云满布,才一天不见,竟又觉她老了好几岁。莫兰请她往屋中坐了,边帮她倒茶,边道:“我吃过饭就去看太嫔娘娘,你可是有什么要捎去的?”

    青姨坐在凳上,脸上木无颜色,道:“不用去了。”莫兰持着茶水,隐约想到什么,愣了半会,道:“为什么?”青姨这才扶着桌角,“咻”的哭出声来,抽泣着道:“太嫔昨晚…薨了。”莫兰也只觉心一凉,她与李太嫔虽未有太多瓜葛,但总算伺候过她几日,如今听说她死了,又见青姨老泪众横,也觉伤心。她轻拍着青姨的背,安抚道:“如今人已经去了,你也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太嫔病疾缠身多年,如今又何不是种解脱?只愿来世,她能嫁个平常人家罢。”

    青姨哭了许久,才渐渐止住,从怀中拿出紫檀木雕花海棠锦盒,莫兰瞧着眼熟,只听青姨道:“这锦盒里是太嫔一辈子唯一剩下的家当,我现在将它交给你。”莫兰十分诧异,忙道:“我不过伺候太嫔几日,又何德何能?即便太嫔留有遗物,也该由你保管才是,我又怎会接受?”青姨却只将那锦盒打开,里面果见有太嫔本想呈给赵祯的儒巾、还有几样玉佩和金簪子。只听她声声劝道:“太嫔将这锦盒交予我,也是想我老来若有些钱财傍身,总要过得好些。但我一身老骨头了,又有什么好坏之分?不过都是那样过罢。”

    莫兰道:“那你可是有所求?”

    青姨嘴角抽动,只道莫兰果然聪慧,颤抖着唇角说:“老奴也没有她人可依托,只想将这锦盒交予你,若你有朝一日能将这锦盒交予皇上自是最好,也算完成太嫔身前夙愿。若是不行,娘子就留着做念想也罢,也算是老奴对你的一点点感激之情。”青姨吃透了莫兰性格,料想她也绝不能私吞了这钱财,所以才想出如此手段。

    莫兰不懂,为何太嫔对此事如此不能释怀,连死也要托付她人。她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收了那锦盒,道:“你尽管放心,若有合适的时机,我必将这锦盒原原本本禀呈给皇上。”青姨见她神色严肃,似有几分把握,忙起身跪至地上,叩首道:“那老奴来生做牛做马以偿还娘子的大恩大德罢。”

    是以夜黑,蕙馥苑中早早落锁熄灯,只在尚美人寝殿燃了几盏玉勾连云纹灯,灯盘玉质,于中心凸处雕五瓣团花为灯芯座,五灯一燃,照得殿中亮如白昼。临冬原在灯下看书,一时又放了那书,面露忧色,问贴身宫人浅桦道:“那柒儿不会禁不住刑罚就说了出来罢!”浅桦正在关窗,听美人说话,忙转过身来,恭谨回道:“她自己的命没了倒没什么,家中亲戚也不要了么?美人无需担心,奴婢都安排妥当了。”

    临冬稍稍落下心来,又落寞道:“我先前在奉茶司当值时,张莫兰品阶、相貌均在我之下,是司里最不让人待见的。竟不想皇上在行宫竟带她出宫游玩,如此恩宠,连我也未敢奢望。”

    浅桦放下手中事务,走至临冬跟前,帮她披上云锦累珠披帛,细声安慰道:“去行宫时,没有妃嫔跟去。皇上一时贪了新鲜也是有的,那些小恩小惠的哪有美人父亲封官受赐得意。自回宫后,皇上也还只到过皇后及咱们这里,可见您在皇上心中是和皇后一样的。”临冬扬眉笑了笑,从椅中坐起,小步往寝床走去。媚声道:“那倒是,有皇上宠爱,谁有那胆子能奈何得了我?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罢。”说罢,即吩咐浅桦铺床熄灯。

    慈宁殿中,太后正要安寝,却不料吕夷简于酒宴上偶然听得宫中李太嫔薨了,太后只允以宫人礼埋葬,他竟连规矩礼仪也不顾,夜中直闯慈宁殿。

    太后坐于四扇青竹梅兰琉璃屏风后,穿戴整齐坐于凤座上,揾怒道:“吕相夜闯慈宁殿,可有急事?“吕夷简躬身跪于地,问道:“华落堂李太嫔于昨日薨了,臣听说太后下令只以宫人之礼埋葬,臣,实觉不妥。”太后听了,浅怒问:“那你觉得该以何等礼制才妥当?”吕夷简道:“当以皇后规格埋葬。”

    太后震怒,狠狠捶于案几,从屏风后走出,恼道:“你竟要为了一个宫人干预内政吗?小心死无葬身之地。”吕夷简却挺直了腰,上谏道:“臣既为臣相,自然事无大小。”说完,又大声道:“太后若是不顾念刘氏一族,臣自不敢言。但,太后若是尚念刘氏上下,当厚葬李太嫔。无论怎样瞒着,皇上终会知道,李太嫔就是他的生母,若被他知道生母身前没有享受该有的尊荣,死后又如此丧不成礼,该做何想?”

    太后细细思量许久,只觉后怕,忙连夜叫来亲信,下旨封李太嫔为宸妃,以皇后衣冠、佩饰装殓,并以水银灌棺木以保尸身不腐坏,从西华门出棺,暂居京师南郊的洪福院内。

    至第二日,又将生前伺候李宸妃的宫人唤来问话,那老婆子一时不知是福是祸,叩首道:“有个在仁明殿当值的司籍司宫人,名唤青姨的,时常来看太嫔。前几日又来了位小娘子,奴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她给了银子给奴,只说让奴好生伺候太嫔,做些煮药、端水的活计。”太后又使人将青姨唤至跟前。

    青姨不想这辈子竟还有福气能见着太后,长跪于地,又是老泪纵横,哭道:“娘子,奴婢是小青啊!”太后心中大惊,似有声音从十余年前的衡妩院中隐隐传来,她端坐在院中抚琴,风轻云淡,院中的枣花开得如火如荼,小青站在一侧煮茶,总爱傻傻的问:“娘子,郎君何时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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